大皇子府。</br> 楚錦年一路欣賞著府內的景色，由衷感慨：京城地界還有如此荒蕪的地方，是他沒有想到的，不知道還以為是深山老林，郊外廢棄的園子呢。</br> 昨晚來的時候是夜里，只廊下點了燈，并看不太清大皇子府內的景象，這回白天又有陽光，四周景物看得一清二楚。</br> 如花也一路看著，跟上楚錦年，壓低聲音說道：“公子，這大皇子府，白日里怎么看著比夜里還荒蕪。”</br> 昨夜他們帶了許多侍衛和侍女，人一多好像不覺得。現在看著四周光禿禿，雜草叢生，莫名的有些慎得慌。</br> 誰能想到這是大周大皇子的府邸。</br> 紀伯一路帶著人往前廳而去，聽著這問話，腳步沒有停留，面不改色，依舊一路往前。</br> 楚錦年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了目光。</br> 到了前廳，先見過了大皇子，楚錦年才往左邊的客房而去。</br> 楚幽昨夜里發熱，侍女們寸步不離的伺候著，早上才退下去。</br> 王太醫一大早就來看過了，開了藥，按照現在的情形，還需要再養上幾日再看。</br> 楚錦年來的時候，楚幽剛剛喝完藥，躺在床上。</br> 她五官明艷，只是這會兒面色蒼白，唇無血色，看起來神情萎靡，和平時判若兩人。</br> 見楚錦年來，楚幽掙扎著就要起來行禮。楚錦年擺手揚了一下，在一旁坐下來，一副無所謂禮數的態度：</br> “既然病著就別行禮了，好好的養著傷才是正經。”</br> 楚幽微微頜首，“多謝九皇兄。”</br> 楚錦年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開口道，“既然你病著，那我便長話短說，給你時間好好休息，主要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br> 楚幽：“九皇兄請說。”</br> 楚錦年：“那一日來的刺客，你可認識？可知道是誰？</br> 楚幽微微搖頭，“不認識。”</br> 楚錦年：“那一日你去青玉巷做什么？”</br> 楚幽：“也是隨意逛逛，聽人說那條巷子挺有特色，前頭的永安街之前和小姐們一起出來吃飯的時候逛過了，便想著來逛逛這些小巷子。”</br> 楚錦年：“你是怎么受傷的？”</br> 楚幽：“我和西涼二皇子到了死胡同。翻墻的時候中了箭，我們手忙腳亂，翻過墻來一路尋著光，往墻里頭走，后面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省了。”</br> 楚錦年看了她一眼。</br> 楚幽說的這一點，倒是和李清云說的對得上，李清云沒道理替楚幽掩護什么，對于楚幽的說法，他也沒有提出別的疑問。</br> “你和恒王很熟？”</br> 前幾日底下的人來報，說楚幽悄悄的去了恒王府，今日恒王又來讓他把楚幽接出大皇子府，他不得不懷疑其中有事。</br> 在楚幽的問題上，只要不壞事，他都隨意她去，大周如何他管不著，但若是楚幽卷進去影響到了東晉，這就不行了。</br> 說到這個楚幽略微垂眸，咳了兩聲，侍女送來了水，她喝了一口潤了潤喉，才回答楚錦年的話：</br>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九皇兄，我確實是在暗中關注著恒王的消息，不過卻算不上和恒王熟，事實上我們除了表面打過照面，私底下并沒有來往。</br> 前幾日，我買通了恒王府的下人，悄悄的去了一次恒王府，但卻沒有見到恒王本人，那一次我原本是想和恒王好好談一談的。”</br> 楚錦年見楚幽全盤托出，點了點頭。</br> 確如楚幽所說，除了上一次她私底下去了恒王府，其他的時間，楚幽都沒有和恒王有過來往。</br> 不過，原來是楚幽悄悄買通了門房而已嗎？</br> “你想嫁入恒王府？”</br> 楚幽垂眸，臉色有些被抓包的窘迫：</br> “這么說也沒有錯，只不過還沒有到這一步。</br> 我想給自己找條后路，只是我并未見著人，算是八字都沒有一撇。我所做的事目前來說，都是我一廂情愿，恒王并不知情。”</br> 楚錦年深深的看了楚幽一眼。</br> 楚幽這番話毫無漏洞，但是他聽著總覺得哪里不對，比如說楚幽確實聰明，但是他沒想到楚幽居然大膽到只身去了恒王府，僅僅只是買通了一個門房，而且最后還沒有見著人。</br> 比如說，楚幽被他說穿之后，雖然面色窘迫，但是看起來卻太平靜了一些，似乎是對這件事情的認命，也似乎，是在隱藏自己真正的目的。</br> 他的這個皇妹，看來，他對她的了解，還是太少了。</br> “別給東晉丟臉，你是公主，但是別忘了，你是東晉的公主。”</br> 楚幽：“是，多謝九皇兄提醒，我心中十分清楚，沒了東晉我一無是處。我絕對不會做損害東晉的事情，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東晉好我這個公主才有價值。”</br> “知道就好。”</br> 楚錦年沒有多留，離開了大皇子府。</br> 確認人走后，大皇子來看楚幽，侍女們在一旁忙活著。</br> 君晟也沒有避開人，楚幽身邊一直有侍女照顧著，人多眼雜，他若是避開人來見楚幽，反而惹人懷疑。</br> “公主身體可好些了？”</br> 楚幽看向君晟，對他笑了笑，“多謝大皇子關懷，已經好些了。”</br> 大皇子看著她，楚幽也看向大皇子，二人目光交會，卻沒有再多話。</br> “十三公主好好休息，身體是最要緊的。”</br> 楚幽：“大夫說了無事，就肯定無事，多謝大皇子記掛。”</br> 楚幽說的是大夫，而不是王太醫，大皇子一下就聽出來楚幽說的是杜若。</br> 他對著楚幽點點頭，二人心照不宣又對視一眼。</br> “那我便不打擾公主歇息了，公主保重身體。”</br> 楚幽微微點頭，以示回應。侍女見大皇子要走，將人送了出來。</br> 君晟走到門口，問侍女：“剛剛恒王側妃來過了？”</br> 說到這個，侍女飛快撇了一眼君晟，語氣有些慌張，回答：</br> “是，來見公主的，公主精神不濟，恒王側妃說了一會話便離開了。”</br> 君晟微微皺眉，不是因為恒王側妃來大皇子府沒有先來見主人，而是因為對方一看就是不懷好意。</br> “恒王側妃說了什么？”</br> 聽著這問話，侍女有些躊躇，欲言又止不敢說。</br> 大皇子見狀，心中已經了然。佯裝生氣道：“十三公主的傷還未好，除了大夫下回再有人來看一律拒了。”</br> 侍女雖是東晉的人，但這里到底是大皇子府，對于大皇子的吩咐，趕忙稱是。</br> 而且之前楚幽清醒的時候交代過，在人家府上須得尊禮數，聽主人言，這些侍女倒也乖覺。</br> 等君晟離開，侍女們說到剛剛恒王側妃來時說的話，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走到楚幽面前：</br> “公主，那側妃說的不會是真的吧，這大皇子府真有這么邪門嗎？”</br> 楚幽，“這種傳言到處都是，當不得真，況且我都是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若說最邪門，邪門的也是我，不是這大皇子府。”</br> 那侍女原本還想說什么，聽楚幽如此說，接下來的話都說不出口，只得訕訕的點點頭，應了是。</br> 楚幽沒再說話，腦中回想著楚錦年剛剛的問話，心有余悸，緩緩的吐出一口氣。</br> 綰寧說過，她悄悄去恒王府這件事，一定瞞不過楚錦年，只不過這些小事楚錦年并不上心，但是一旦后頭出事，前后一聯想肯定就會懷疑她。</br> 不過也多虧了楚錦年對她不上心，這般問她，也不過是怕她不知輕重牽扯進大周的朝政。</br> 如今看起來，君恒應該是有了動作，而且牽扯到了楚錦年，若不然楚錦年不會特地跑一趟，來問她這些問題。</br> 她剛剛的回答中規中矩，楚錦年或許有些懷疑，但是只要他找不出旁的證據，她這邊又能自圓其說，就沒事。</br> 楚幽微微動了動，感覺到傷口上傳來的疼痛，輕呼出一口氣，頭還是有些暈暈乎乎的，她閉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睡著了過去。</br> 此時的太師府，周太師和周承棟周承海一起聚在書房討論事情。</br> “父親，怎么如今還把大皇子也牽扯進來了。”</br> “是啊，兒子聽說欽天監趙硯臣昨夜里便入了宮，一直在安撫陛下的情緒，這是不是說明，他背后的人，對這件事也樂見其成了。”</br> 周太師看了二人一眼，點了點頭，“何止是樂見其成，這件事，應該是對方有計劃的行動。”</br> 周承棟和周承海臉上都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br> 周太師想了想，解釋道：“這件事絕對沒有表面上顯現的那么簡單。</br> 你們想想，陛下把刺客的事交給了陶致遠，陶致遠一早便入了宮，之后，沒有再回刑部，說明這件事已經有了結果。</br> 有了結果，但是在今日早朝上，陛下卻沒有說起，說明這件事，沒有公之于眾的必要，或者是陛下想瞞住什么。</br> 而昨夜有人針對了大皇子府，策王把人抓了出來，半夜入宮稟報了陛下，說明這件事，策王不是背后主使。</br> 若不然，這件事不應該由他去做，他可以找到其他更好替代的人。</br> 這個時候，能對大皇子動手，且給大皇子府潑臟水的人，除了恒王，整個京城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位。</br> 這件事的手法，和上次坑了策王二十家私產有異曲同工之妙。上一回，出頭的是恒王，有損失的是策王，得利的是逸王。這一次，出頭的是策王，有損失的是恒王。</br> 再加上這件事，欽天監趙硯臣牽扯其中，我們便能窺得其中一星半點的真相。”</br> 周承棟和周承海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br> “那逸王來這一出是為什么？陛下又為什么沒有對那些刺客的事情公之于眾？</br> 周太師搖搖頭，“這件事情不必再猜，我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只一路前行即可。”</br> “可是，大皇子府沾染的是巫蠱之事。”</br> 周太師：“若真是巫蠱之事，恒王這么著急做什么？”</br> 周承棟恍然大悟，“父親是說，當初的事，是恒王……”</br> 周太師：“是不是的，無所謂了，大皇子在府中待了五年，若是逸王出手，按現在事情的走向，怕是大皇子要出來了。”</br> “逸王真的能做到嗎？恒王和策王應該都不會答應吧。”</br> “不，恒王確實不答應，但策王卻未必。而且到現在，所有促成大皇子出府的事，都是策王做的。”</br> 周承海想到了其中的關竅，“所以說，策王被利用而不自知。”</br> 周太師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在逸王在暗處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策王不好說知不知道，但一葉障目是肯定的。</br> 還有一點，逸王那邊一定有非常熟悉，策王性子的人，凡是涉及到策王的事，逸王那邊都順利得有點不可思議。</br> 策王并非蠢笨之人，他底下的幕僚也并非庸碌之輩，還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策王的一切決策，都在對方的預判之中。”</br> “太恐怖了。”</br>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原來是這個意思。</br> 周太師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對方棋高一著的地方，就是我們，若不是對方漏了幾次漏洞給我們，我們也萬萬想不到這一步。</br> 你們想一想，若是沒有當初趙硯臣的那一張貴賓帖子，我們如何能想到其中關竅。”</br> 周承棟和周承海都倒吸一口涼氣。</br> “如此說來，逸王比我們想象的，還有更厲害。”</br> 周太師看向他們，“如今這件事正在進行著，若事情順利，大皇子一定能走出大皇子府。如果我沒有猜錯，對方一定會很快跟我們聯系。”</br> “需要我們做什么？”</br> 周太師搖頭，“這個不好說，既然我們已經做了決定，便只要等指示就是。</br> 眼下我們要做的，是明日讓老二媳婦回娘家，對方應該也在等著這一幕。”</br> 周承海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對著周太師點了點頭，“是，兒子已經交代了下去，明日的事絕對不會出錯。”</br> 周太師嗯了一聲，想到什么又開口道：</br> “等明日的事情過后，看看宮中的態度，再過段時間，或許可以進宮看看林妃。”</br> “父親，雖說弟媳婦是林妃的親姑姑，但我們就這樣和對方聯系上，怕是會給人由頭。”</br> 周太師：“既然入了這個局，就不必再躲了，你們真的以為林妃走到這一步只是運氣而已？真的以為林家女回林家是陛下大發善心？</br> 無論如何我們先把路鋪好，若用不著便也罷，若用得著，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br> 周太師說這話的時候，想到綰寧送到太師府的信。信上便提到了林妃和林家，他便猜測林妃的事也是對方一力策劃。</br> 樁樁件件的事情連起來，形成一張無形的大網。他有預感，背后的人，一定比他想象的更為強大。</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