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府。</br> 君恒是下午申時剛過出宮的。</br> 書房里一片喜氣。</br> 今日，君恒負責的是使臣的接待事宜，從頭到尾都沒有出差錯，而且因為使臣事件皇帝派了好些大臣陪著，再加上他事先做好了功課，應對自如，讓眾人都刮目相看。</br> 君恒覺得最近簡直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一切事情都順風順水，順利的不像話。</br> 不過也是，也該輪到他時來運轉了。</br> 書房里一片恭維聲，君恒愛聽，底下的幕僚們你一句我一句，一時熱鬧得很。</br> 唯有角落里的陳老一言不發。君恒見著，不但不惱，反而心中暗暗點頭，這才是有真本事的人。</br> 為了不暴露陳老，這時候他并未上前跟陳老說話。雖然這是陳老的要求，但對于他來說正中下懷。聽說君策那邊一直都在找他身邊來了什么能人。</br> “呵……”</br> 君恒輕蔑一笑，掃了底下眾人一眼。</br> “今日，二皇兄因為使臣遭遇刺殺一事，被父皇好一頓教訓。本王許久都沒有見著這場面了，倒是爽快的很。”</br> 底下有幕僚立馬接話：“這策王也該流年不利，王爺，屬下認為，這時候就該乘勢而上，徹底的把策王踩在腳底下才好。”</br> 君恒點點頭，表示贊同，“等本王找著機會，必定往死里踩，絕對半點不留情面。”</br> 對于此事，眾人皆沒有意見。最近君恒時來運轉，確實順風順水，但要徹底打敗君策，確實缺少一個契機。</br> 有人上前：“王爺，今日陛下去了長樂宮，也不知道那林妃使了什么手段，竟讓陛下寫了手諭，放了林家女眷奴籍，讓她們回了府。”</br> 說到這件事，書房里一下安靜下來，從皇帝的手諭下去，便有人稟報了君恒，只是當時他在宮中顧著使臣的事，也一直沒有機會去了解清楚，這會兒幕僚說起，當即便把他們這邊得到的消息都說了一遍。</br> “王爺，依屬下看，林家有很大概率會復起。陛下喜愛林妃不假，但陛下從不是昏庸之人，這件事未必不是陛下的順勢而為。若陛下無心復起林家，就是林妃使出渾身解數，陛下也不會同意。”</br> 另外一幕僚也站出來：“王爺，屬下也是如此覺得。朝廷武將稀缺，林家百年將軍府，一旦戰事起，連個替補的人都沒有，陛下應該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br> 而且當初的事情，林家罪不至死，戰場上哪有常勝將軍，不過是彭家從中作梗，趁著陛下在氣頭上，才讓林家最后還是發了流放。若林家復起，那彭家便有了死對頭。”</br> 這位幕僚說到了點子上。</br> 君恒抬眼看向他：“若真是如此，那本王說不得要為林家的復起使一把力。”</br> 不知道什么時候，陳老站了出來：“只是大家都知道，如今武將稀缺，連林家在彭家那般打壓下，陛下都沒有下死手，那么就算彭家有什么事，怕也只是不痛不癢的斥責幾句，陛下亦會留他們一命。就怕到時候辛苦一場，得不到想要的結果。”</br> 君恒一看是陳老說的，一下嚴肅起來，他起身，眉頭皺著：“那現在，彭家不能動？”</br> “按照目前的情況，確實是不能。除非彭家犯了不可饒恕的死罪，但是那樣的死罪，彭家若做了，豈會輕易讓我們發現。若彭家沒做，我們把罪名安在他頭上，很難。彭家可不是其他人。”</br> 這位幕僚已經有四十多歲了，這個“其他人”，他沒說出來是誰，但是幾位跟在君恒身邊久的人，卻知道他說的是誰。</br> 當初的大皇子，那般風光，還不是被他們說拿下就拿下，但彭家和大皇子不同。</br> 大皇子雖然是嫡長子，有不少朝廷官員的擁護，有百姓的口碑，但是他背后沒有大樹。</br> 林家是武將，常年外任，在京中也沒有自己的勢力，更不屑拉幫結派，加上惠貴妃早早的去世，有事了一個可用的幫手都沒有。</br> 大皇子只是看起來表面光鮮，但是一旦有人要動他，只要對方實力夠強，實在是輕而易舉。</br> 可彭家不同，彭家雖也是武將，但骨子里卻是老奸巨猾的狐貍，宮中又有個虎視眈眈的淑貴妃，君策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現在的彭家和當年的大皇子，不可同日而語。</br> 君恒也想到了這一點，沒有再往下說。</br> 只是在想到淑貴妃的時候，想到今日聽到的消息，臉上浮現幸災樂禍的表情。</br> “淑貴妃的長春宮今日發生了什么？本王聽說她傳了國公府的寧小姐去說話，寧小姐一走，淑貴妃差點把長春宮都給砸了。”</br> 這件事情沒有傳出宮，可見是有人捂住了，幕僚們聽完都有些驚訝。</br> 連皇后都常常在淑貴妃手中吃癟，淑貴妃也慣會隱忍，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br> 一個個眼中都露出好奇的神色，紛紛看向負責宮中后宮消息的幕僚。</br> 那位幕僚趕忙站出來，開口道：</br> “長春宮我們的人安插不進去，只有一個小小的打灑宮女，據她說是寧小姐和淑貴妃起了沖突，不過看寧小姐出長春宮的時候，臉色愉悅，而淑貴妃隨即便砸了東西，應該是淑貴妃落了下風……”</br> 眾人聽著，一臉的不可置信，實在想不通一個小小的未出閣的小姐，居然能把淑貴妃給氣著，不知這位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br> 君恒聽完，哈哈大笑，“消息可傳給了母妃，母妃一定喜歡聽。”</br> 幕僚點頭，“是，王爺，消息就是皇后娘娘傳出來的，皇后娘娘說，寧小姐實在干得不錯，讓咱們平時幫著些，別讓她在那對母子手下吃了虧，畢竟下回還要靠著她去氣氣淑貴妃。”</br> 君恒心情很好，想到什么又問：</br> “發生了這種事，淑貴妃可向父皇告狀了？受了那么大的氣，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那寧小姐吧。”</br> 幕僚搖頭，“沒有，淑貴妃對外卻不是這樣說的，只說是見了年輕的小姐，看著她青春正好，也想要體會一下年輕肆意的感覺，便砸了幾個瓶子，說是跟寧小姐沒有關系。”</br> 君恒目露疑惑：“哦？這是為何？”</br>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也沒有想到淑貴妃是什么用意。</br> 陳老出來說話：“屬下以為，應該是忌憚國公府，若是淑貴妃和寧小姐結下梁子，那就是跟國公府結下梁子，在這個檔口，和國公府結仇，那就是把國公爺往咱們這邊推。</br> 看起來這淑貴妃還尚存一絲理智，氣成這樣了，都還記得保全策王。”</br> 君恒冷哼了一聲：“倒是可惜了，一個這么好的機會。”m.</br> 他想著下回見到綰寧，得跟她好好聊一聊，讓她得空多進宮見見皇后，陪陪淑貴妃才好。</br> 想到這里，他心中又是萬般后悔，若當初能把綰寧娶進門，那絕對如虎添翼。</br> 此時的策王府。</br> 不同于恒王府的喜氣，策王府的氣氛是一片凝重。</br> 君策只叫來了最核心的三位幕僚，商議要事。</br> 收集消息的侍衛，把恒王府的狀況報上來的時候，君策實在沒忍住，氣得狠拍了幾下桌子。</br> 彭幕僚上前安慰：“王爺不必著急，一個人，欲讓其滅亡，必先讓其膨脹。恒王現在有多猖狂，接下來的下場，就會有多悲慘。”</br> 李幕僚也站出來，不忘提起昨兒他們商量的那一出，“王爺，屬下亦是如此以為，只要大皇子一出來，什么都不用做，恒王的處境就會變得微妙。”</br> 君策皺著眉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在窗前來回走了兩遍，才開口：</br> “這件事，今日本王仔細想過了，確實可行。”</br> 李幕僚在君策看下來的時候拱手，“王爺英明。”</br> 自己的建議被采納，對于一個幕僚來說，這是肯定和榮耀。</br> 君策：“不過，這件事里，還有幾個問題沒有解決。</br> 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何保證大皇兄在我們的控制范圍內。</br> 第二點：大皇兄若是不和我們一條心，又該如何。”</br> 問題一問出來，大家都一副思考狀。</br> 彭幕僚最先發話：“若王爺決定要用大皇子，這確實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按正常流程想肯定很困難。不過這一條并非無解。</br> 屬下以為我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要想著去控制大皇子，而就是利用他來對付恒王，我們甚至可以讓大皇子出世給他能力，讓他沉冤得雪，讓他正面和皇后還有恒王對上。</br> 到那時就算他不想出手，皇后和恒王也不會放過他。若大皇子不對上他們，那他的下場就一定會被皇后和恒王置于死地，皇后恒王分心對付大皇子，也是我們的機會。</br>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兩敗俱傷，二人同時倒下，屆時我們坐收漁利是上上策。”</br> 君策點點頭，“本王也是這個意思。”</br> 說著他看了三人一眼，三人都沒有再有反對意見，君策開口：</br> “那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好好商議，做出個計劃，必要讓他們兩方相互殘殺。”</br> “是。”</br> 三位幕僚都應了下來。</br> 君策想到什么，又補充了一句，“還有老三，也一并收拾了吧，最好在他大婚前解決。”</br> 三位幕僚相互看了一眼，卻沒有多問。君策這個意思……，難不成還記掛著國公府的那位小姐？</br> 多一個人就多一個變數，若是對方三人一起對上策王府，那就糟糕了。</br> 彭幕僚想到這里，后背涼颼颼的，想到細節又暗道是自己嚇自己，大皇子自身難保，君逸腿疾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大皇子和君恒還有大仇，他們肯定不會湊到一起去。</br> 這邊彭幕僚剛剛擦了一把汗，林老這邊便開口了：</br> “王爺，貿然提起大皇子可不太好。大皇子沉寂了五年，因為占染了的巫蠱之事，沒有人敢提，若是我們把這件事突然提到了明面上，不好說，怕是會被反噬。”</br> 君策嗯了一身，“對于這件事，你們有什么看法？”</br> 三人被問話，皆沉默不語。</br> 巫蠱之事的影響有多大，在場幾人都心知肚明，是屬于能不碰就不碰，能不挨就不挨，誰要是上趕著跟這件事沾染上關系，那就是自尋死路。</br> 而且，貿然提起來，皇后和恒王肯定會警惕，怕是他們還沒有動作，就被對方扼殺在了搖籃里。</br> 再就是他們這邊出面會把自己暴露出來。</br> 想到這些事，君策腦子里有點亂七八糟的，總覺得腦中有一股線團不能抽絲撥繭找到出口。</br> “這件事大家回去都好好想一下，關于如何提起大皇兄，一定要有一個合適的契機，絕對不能貿然激進，心急吃不了熱豆腐。”</br> 在場三人齊齊應聲：“是。”</br> 彭幕僚：“如今，太后壽辰已過，三國使臣差不多也要離開了。我們是不是也上門拜會一二，交個好總是沒錯的。”</br> 君策想了想搖頭：“不必。”</br> 北燕那邊，該說都說了，這個時候再走近，反而不好。君恒那邊巴不得要找他的茬。</br> 西涼更不用，他和西涼一直沒有什么交集。</br> 至于東晉……</br> 東晉公主和君恒有私下交流，這是他沒有想到的。而且今日那么好的機會，居然沒有提賜婚。難道他們之前的設想都是錯的？</br> “東晉那邊繼續盯著，主要是東晉公主和老四之間，搞清楚他們的聯系是為什么。”</br> “是，那東晉九皇子？”</br> 君策：“忽略就是。”</br> 他對東晉九皇子了解并不多，不過當初為了對付君逸在南疆拿藥的時候，對方提出了一個要求：刺殺東晉九皇子。他因此知道了一些關于九皇子的事。</br> 這樣的要求他自然沒有答應，又不是瘋了，和東晉九皇子公然為敵。</br> 在這次太后壽宴之前，他都沒有見過這位九皇子。不過也聽說了他在東晉的事跡。</br> 且不說他能不能殺了東晉九皇子，就算他真做到了，東晉也不會放過他。</br> 他對這位九皇子的態度，就是離得遠遠的，大家別有交集。</br> 他們南疆的事，他們自己解決，他拿到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件事就算完了，不宜節外生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