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看了一眼地上的吳嬤嬤,面露嫌惡。</br> 轉頭進了內室。</br> 她現在一身的傷,但是半點不能懈怠,還得去見蘇錚一面。</br> 昨日,父子二人打了一架,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br> 以前的蘇錚絕對不會這樣,想來是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蘇錚也有些走偏了,她要去見一見蘇錚,囑咐一番。</br> 不然還不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br> 想到這里,吳氏嘆了一口氣,現在,蘇錚就是她所有的希望了。</br> 雖然失了一個“嫡”字,但是,好歹占了一個“長”,以前又都是嫡子一般教養(yǎng)的,和一般的庶子自然不同。</br> 若是能結一門好親事,對方家里能拉一把,何愁不出頭。</br> 她現在,就要牢牢占據蘇府這個位置,這時候,就是趕她走,她也是不走的。</br> 吳氏忍著身上的疼痛,找出一套干凈的衣裳。身上穿的已經被浸染上了血漬。</br> 她現在沒時間找大夫,手上也沒有合適的藥,只有一些止血的藥粉,自己也不好上,隨意的灑了一些救急,才換了干凈的衣裳。</br> 身上收了些銀兩,這才往祠堂而去。</br> 一路上,她心中都在琢磨著,怎么讓蘇錚可以快點從祠堂中放出來,以后的事再慢慢籌謀。</br> 吳氏一直往里走,好奇怪,今日路上都沒什么人。</br> 她還沒走到祠堂,就看到那里站著四五個護衛(wèi)。</br> 她遠遠的看了一眼,就見蘇錚被人架著出來,往主院的方向而去。</br> 那是蘇長榮的隨身護衛(wèi)。</br> 吳氏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不好的預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br> 一旁路上有人過來,吳氏一看是以前自己院中伺候的丫鬟,平時最是懼怕她,趕忙拉過來問:“祠堂那里發(fā)生了什么?”</br> 那丫鬟一見吳氏嚇壞了,哪里敢說話。</br> 吳氏再三追問,才哆哆嗦嗦的開口回答:</br> “是夫人……,和五公子私……私通。”</br> “私通?”</br> 這句話一出,吳氏如晴天霹靂,從天靈蓋落下來。</br> 怎么可能???怎么會???</br> 難道這還是蘇綰寧的計謀嗎?不不,她另外找了一條路走,又是隨意找了人問,不可能這么巧。</br> 若不是蘇綰寧的計謀,為什么又要讓吳嬤嬤來通知她?</br>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br> 吳氏腦子里混亂了。</br> 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哪個是陷阱。</br> 只是,若不是計謀,那就說明丫鬟說的是真的。</br> 所以,蘇錚真的和吳嬌有染???</br> 所以,吳嬤嬤是真的來提醒她的,可是她把吳嬤嬤殺了。</br> 所以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br> 吳氏想到這里,后退兩步,身形踉蹌,表情變幻,腦子里一團漿糊。</br> 丫鬟見狀,趕忙逃開,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動靜,吳氏回身去看。</br> 就聽得蘇錚在說什么,聲音轉瞬即逝。護衛(wèi)押著蘇錚往前,吳氏連忙跟了上去。</br> 國公府。</br> 綰寧正在看杜若送過來關于西涼的消息。</br> 下個月太后壽辰,西涼二皇子問:需不需要他進京。</br> 這些日子,綰寧已經和二皇子搭上了線,有秘密聯(lián)系,一般的消息,都有專門的人處理,這一個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便送到了她跟前。</br> 綰寧陷入沉思,這件事,她有些猶豫。</br> 就在這時,底下又有人送來消息,綰寧見杜若看著表情變幻,問道:“怎么了?”</br> 杜若回道:</br> “下午吳姨娘來國公府的時候,吳嬌去給蘇錚送吃食,兩個人不知怎么的就滾在了一起。</br> 人是被一個下面的丫鬟發(fā)現的,丫鬟嚇得不輕,大喊大叫,府里面的人應該不少人都知道了。</br> 因為當時蘇大人人不在,吳嬌穿了衣服收拾好,趕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勒令下人,不許亂傳謠言。那個丫鬟,當即一頭撞死了。</br> 但是這種事怎么瞞得住,蘇大人很快就聽說了。一回府就去了主院。”</br> 綰寧把手中的西涼來信丟入火盆中,火舌一下把信紙卷成灰燼。</br> 她聽完杜若說的,眉頭一挑,這兩人做出這種事,就是自尋死路,這樣一來,她原本的計劃倒是用不上了。</br> 吳嬌什么時候和蘇錚勾搭上的,她不知道,但是發(fā)生這樣的事,綰寧倒是一點都不奇怪。</br> 吳嬌上一回,因為吳氏想要見蘇雨瀾,磋磨了吳氏,不僅讓吳氏給她洗腳,而且還讓她在院墻下跪了整整一夜。</br> 這件事蘇長榮很是生氣,直接冷落了吳嬌。</br> 吳嬌身邊的婆子倒是勸著她跟蘇長榮示好,服個軟低個頭,但吳嬌什么性子,自己原本嫁進蘇府就受了委屈,這件事又不是她的錯,是吳氏自己非要這么做的。</br> 但蘇長榮卻怪她不識大體,她心中還有氣,也就沒有和蘇長榮低頭,二人就這么晾著,吳嬌心中難免有怨氣。</br> 而蘇崢本就壓抑許久,又爆出了學問之事,此時可謂是一無所有,身敗名裂,看他一回府,敢跟蘇長榮對峙打架就知道,怕是已經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不顧,心中爽快了再說。</br> 而這幾日,從會試考完,蘇錚就和那些紈绔子弟混在一起,日日留宿花街柳巷。</br> 這時候,這兩個人滾在了一起,實在正常。</br> 不過,那個丫鬟的出現,倒是時機正好,想來是有人將計就計,一箭雙雕,想讓他們兩個都不好過。</br> 設局的人應該只是想壞了兩個人的名聲,因為這種事陷害難度太大,一個夫人一個公子,很難掃干凈痕跡,被抓到自己也不討好,脫不了身。</br> 但是對方可能都沒想到,這二人本就有意,推了一把,倒真把兩人推到一起去了。</br> 原本只想壞了名聲,誰想到是真的撞破了丑事。</br> 綰寧猜測,對方應該不是沖著蘇錚來的,蘇錚現在已經相當于一個棄子,也不礙著誰,這般周折沒必要。</br> 應該是沖著吳嬌來的,吳嬌本來性子跋扈,和府中的那些侍妾肯定相處不好,從她嫁進府中這幾個月,應該是得罪了不少人,背后動手的人應該就在這群人里面。</br> 具體是誰做的,綰寧沒有興趣去查,也不屑于知道,不過出了這種事,對她來說卻是極好的,正好可以將計就計。</br> “蘇錚呢?”</br> 杜若回答:“五公子被發(fā)現后,吳嬌去處理外頭的人,讓他依舊待在祠堂里。”</br> 綰寧笑了,“他沒有走?”</br> 杜若搖頭:“沒有,吳嬌不讓他走。</br> 但是吳嬤嬤聽說了消息,想幫他一把。</br> 原本昨日回府后,吳嬤嬤便被吳嬌叫走了,今日吳嬌出事,也沒人顧著她,她便自己跑了回來。</br> 念著主仆一場情誼,收拾了一些東西,想要讓吳氏和蘇錚一起出府去,她知道出現這種事情,蘇錚絕對沒好下場。到時候吳姨娘也好不到哪里去。</br> 等她收拾好東西,吳姨娘剛剛從國公府回去。”</br> 綰寧:“他們走了?”</br> 杜若:“沒有。</br> 吳姨娘不信她的話,還把吳嬤嬤殺了。造成她自殺的假象。”</br> 綰寧看向杜若,面色詫異:“殺了?”</br> 杜若點點頭:“是,若不是吳姨娘現在行動不便,怕是會做得更仔細一些,現在只能做成是吳嬤嬤自殺的假象。”</br> 綰寧一陣唏噓,她還是小看吳氏了,吳氏的冷血手段,已經沒有拿人命當命了。</br> 大宅中的骯臟,有時候只需要表面過得去就行,一個下人,偽裝成自殺,查都沒有人去查。</br> 一看吳氏就是這種事沒少做,如此得心應手。</br> 綰寧起身,走到窗前,心中琢磨著:吳氏殺了吳嬤嬤做什么?</br> 吳某某已經是她身邊唯一可用的人了,她這個時候殺吳嬤嬤,對她沒有任何好處,除非……</br> 綰寧想到什么,恍然大悟。</br> 原來如此。</br> 她就說今日她在指控吳氏的時候,吳氏沒有問她如何知道的,后面也承認得那么容易,原來她是以為吳嬤嬤出賣了她。</br> 也對,在吳氏認為,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都不在了,除了她身邊的吳嬤嬤,而昨日吳嬌又把吳嬤嬤叫走了,根本不在她身邊,發(fā)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br> 今日出現這些事,想當然的就會以為是吳嬤嬤出賣了她,畢竟作為當年事情的知情人,很容易直接就讓人懷疑。</br> 綰寧又坐下來,喝了一口茶,表情輕松。</br> 這個吳嬤嬤也不是個好的,在她原本的計劃里,也沒想過要放過吳嬤嬤,現在好了,吳氏直接幫她解決了,還免臟了她的手。</br> 而且,后面吳氏想起來,怕是會萬分后悔。</br> 很好。</br> 吳氏殺了吳嬤嬤,肯定也不相信吳嬤嬤說的話,沒準還會懷疑是她從中作梗,企圖讓他們連蘇府這個容身之地都沒有。</br> 綰寧看向窗外,喃喃道:“這才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彰,報應不爽。”</br> 綰寧略微想了想,對著杜若吩咐了幾句,杜若便退了下去。</br> 蘇府。</br> 蘇長榮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br> 主院里,蘇長榮坐在首位上。</br> 看著吳嬌,什么話也沒有說。</br> 吳嬌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只得強裝鎮(zhèn)定。</br> 腦中又把事情過了一遍,確認沒有披露,也不會有人敢多嘴,蘇長榮肯定不知道。</br> 她抱著僥幸心理,沒準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br> 這些日子以來,二人都沒有說話,蘇長榮冷著她,她也沒有服軟。</br> 論起來,二人好像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般面對面坐下來了。</br> 吳嬌心里發(fā)虛,不知道蘇長榮知道還是不知道。</br> 身邊的嬤嬤端了一杯茶過來,示意吳嬌,吳嬌扭捏的接過來,遞上去。</br> 蘇長榮盯著她,把茶杯接了過來,吳嬌看他接了茶,正準備松一口氣,但下一刻臉上一痛,她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br> “啊……”</br> 一杯滾燙的茶水,被蘇長榮潑到了她臉上。</br> 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兩個丫鬟兩個婆子,都是吳嬌的人。只是大家剛一動,瞥見蘇長榮的眼神,一個個都低下了頭,不敢動作。</br> 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看眼前這個情況,蘇長榮肯定是已經知道了。</br> 雖然吳嬌耳提面命不許提起,哪怕有人說,也要喊冤枉,不能承認。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到底心虛。</br> 一個個跪了下來,瑟瑟發(fā)抖。</br> 吳嬌捂著臉,大聲呼痛,淚水嘩啦嘩啦的流,委屈極了。</br> 她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怎么可能忍氣吞聲:</br> “老爺,你……你……,你怎么能如此待我,有什么話你直說就是了,犯不著上手啊。毀了臉,我以后怎么見人。”</br> 吳嬌說著說著又哭起來,盡力讓自己別說出不好的話來,但是語氣滿是怨懟,想忽略都難。</br> 蘇長榮心中有氣,看她這般假惺惺,冷哼一聲,卻不愿和她多廢話,一個起身,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br> “你這種不要臉的人,還知道心疼臉。”</br> 吳嬌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心中的委屈噴涌而出,顧不得臉上的疼痛,瞪大眼睛看著蘇長榮,眼中滿是憤恨,再也忍不住說道:</br>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嫁給你做填房,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還打我。這么多日以來都冷著我,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居然打我,這種日子我也受夠了。一拍兩散,別過了。”</br> 蘇長榮聽到這樣的話,氣得嘴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br> 這種不要臉的人,做錯了事還敢如此理直氣壯,看來她平時還是對她太好了。</br> 蘇長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一般。</br> 吳嬌被這樣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對她赤裸裸的輕視和怠慢,心中氣頭更甚。</br> 還不等她說話,就聽到蘇長榮指著地上跪著的那些丫鬟婆子:</br> “把這些人拉出去,通通亂棍打死,其他的全部發(fā)賣了。”</br> 地上跪著的,都是吳嬌身邊的人,一時間大家愣了一下,看到那些護衛(wèi)來,才知道害怕,趕忙求饒,</br>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夫人救救我……”</br> 吳嬌徹底爆發(fā)了,這些人是她出嫁時帶的人,是她的心腹。蘇長榮居然二話不說就要把她們都打殺發(fā)賣了,這怎么能忍。</br> “為什么動我身邊的人?她們做錯了什么,你把她們打殺了,我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br> 護衛(wèi)看了許長榮一眼,見蘇長榮沒有發(fā)話,直接拖著那些丫鬟婆子往下走。</br> 吳嬌急了,并非她心疼這些奴才的命,而是這些丫鬟婆子代表的是她,打這些丫鬟婆子,打的也是她的臉,她以后怎么在蘇府立足。</br> 但是,她剛剛說了那么多,蘇長榮都不說話,也不理她,吳嬌心里又急又氣,</br> 雙手握拳,作勢就要去打蘇長榮,“你放了她們。”</br> 吳嬌從小就是在家里嬌養(yǎng)著長大。嫁到蘇府來,大家尊稱她一聲夫人,都不敢造次。她覺得自己和蘇長榮是有夫妻情分在的,也沒有別的辦法,才敢如此。</br> 不是說男人最怕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嗎?她就不信蘇長榮不怕事情鬧大,還能不讓著她。</br> 吳嬌想錯了,這里不是吳府,她不能為所欲為。</br> 在她的手還沒有落到蘇長榮身上,整個人就被蘇長榮一腳踹飛。</br> 吳嬌被踹倒在地上,震驚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沒想到,蘇長榮居然真的敢對她下狠手。</br> 她倒在地上,痛到說不出一句指控的話來,下一刻耳邊就聽到蘇長榮說:</br> “將那個逆子帶上來。”</br> 吳嬌一聽面色發(fā)白,完全不敢說話,看向蘇長榮,見他那般表情,怕是什么都知道了。</br> 吳嬌一下泄了氣,若是蘇長榮知道,那她就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