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吳氏收拾好情緒。</br> 在外頭洗了把臉，這才向屋子走去。</br> 腦中琢磨著這件事要怎么跟蘇雨瀾說，她已經預想了無數遍蘇雨瀾的反應，每一種都不是她愿意見到的。</br> 抗旨必死無疑，上頭的人生怕抓不住她們的把柄，正好有了由頭處置她們。</br> 嫁過去前途堪憂，不僅失了先機，而且還失了皇后的心，這樣的局面，實在太過于讓人絕望。</br> 院子里靜悄悄的，陽光從頭頂落下來，吳氏只覺得遍體生寒。</br> 每走一步，心中猶如擂鼓，震得耳邊嗡嗡作響。</br> 她進了屋，蘇雨瀾直直的看著她，那眼神仿佛了然一切，看得她心中發慌，她上前兩步，喊了一聲：“瀾兒。”</br> 蘇雨瀾依舊目光直視著她，問道：“剛才誰來了？”</br> 吳氏眼神閃躲：“管家。”</br> 蘇雨瀾：“他來做什么？”</br> 吳氏頓了頓，開口：“是你的婚事，禮部已經下了章程?！?lt;/br> 蘇雨瀾聽聞，眼前一亮，一轱轆從床上爬起來，身體坐直，看向吳氏，焦急的問道：</br> “什么時候？”</br> 吳氏有些心虛：“八月初四。”</br> 蘇雨瀾低頭：“八月初四，下個月……”</br> 她喃喃了兩句，接著眼中迸發出光彩：“太好了，這么說我馬上就能嫁入恒王府，離開這個鬼地方了?！?lt;/br> 蘇雨瀾腦中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神情歡欣愉悅，完全沒有注意到吳氏臉上的擔憂。</br> “不行，我要趕緊起來。</br> 嫁衣一個月太趕了，不過宮中內務府應該會做吧，還有嫁妝。</br> 母親，我的嫁妝準備好了嗎？</br> 紅葉呢，讓紅葉過來替我上妝，我要去見一見恒王殿下?！?lt;/br> 蘇雨瀾說著，就要下床，手扶著發髻飛快地整了整凌亂的額角。</br> 吳氏看她如此，趕忙過來制止她的動作，面露痛色，“瀾兒，你清醒一點?！?lt;/br> 蘇雨瀾瞪著她：“清醒什么？</br> 這么好的事情我要清醒什么？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怕我嫁出去了幫不到蘇錚，你眼里只有蘇錚沒有我是不是？”</br> 一連串急切的質問沖過來，吳氏禁不住的落淚，好一會才稍微穩定情緒，開口卻止不住的哽咽：</br> “瀾兒你……你怎么能這樣想。</br> 難道你沒有想過，為什么是一個月？為什么這么著急？為什么這么快？</br> 誰家里嫁女娶妻都要一兩年，哪怕是陛下賜婚，也不會少于半年。”</br> 蘇雨瀾聽著，愣了一下：“自然是恒王殿下喜歡我，想讓我快些進府?！?lt;/br> “瀾兒，這話你自己信嗎？”</br> 吳氏閉眼，淚水洶涌而下。</br> “瀾兒，你別再自欺欺人了，若恒王真的愛護你，絕對不會讓你這么快便嫁入恒王府。”</br> 蘇雨瀾沒有表情，看著吳氏，“你想說什么？”</br> 吳氏語塞，她看不懂這樣的蘇雨瀾了，太陌生了。</br> 她不知道該如何說。</br> 想到皇后的話，更不能說讓蘇雨瀾不要嫁給恒王，別說蘇雨瀾愿不愿意，皇帝那關就過不去。</br> 她嘆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m.</br> “母親想告訴你，不要對恒王府，有太多的期望?！?lt;/br> 蘇雨瀾臉上帶著諷刺，</br> “母親這話什么意思？若沒有圣旨，你是不是還想讓我不要嫁？”</br> 吳氏：“是。”</br> 蘇雨瀾氣笑：“他是我未來的夫君，我不指望他指望蘇家，指望你嗎？</br> 你也不看看我現在過的是什么日子，院子里還有幾個人，下人見到我是什么態度？</br> 你成了姨娘，父親對我不聞不問，蘇錚除了分走了一大半的你的偏心，呵呵，這蘇府，誰能指望得上？</br> 等我成了恒王府的側妃，誰敢看不起我？</br> 我想嫁，無論什么原因我都想嫁，嫁的是我喜歡的人，我只有嫁了才能逃離這里，為什么不嫁？為什么不指望？</br> 蘇府一個小小的庶女，怎么比得上恒王府的側妃，無論如何我都要嫁，我心甘情愿的嫁。</br> 就如你剛剛說過的，反正結果都一樣，晚嫁不如早嫁。</br> 嫁過去我就是王府側妃了。”</br> 吳氏看著她，狀若癲狂的模樣。</br> 眼眶中的淚水，如何也止不住，她嘴唇囁嚅，好半天才說出一句：</br> “入恒王府，不是側妃，是……，是侍妾?！?lt;/br> “什么？你說什么？”</br> 蘇雨瀾聽到這句話，沒有大喊大叫，靜靜的看著吳氏。</br> 仔細看就能發現，她的目光正死死的盯著，眼中滿是不可置信。</br> 看著這樣的蘇雨瀾，吳氏有些害怕，害怕她心里承受不了。</br> “瀾兒，你別急，你別沖動。</br> 凡事事在人為，哪怕現在不是側妃，但是只要以后錚兒有出息，你作為錚兒的親姐姐，地位也一定會水漲船高。”</br> “錚兒錚兒，又是錚兒，我恨死他了，三句話都不離錚兒。”</br> 蘇雨瀾突然就瘋狂的大喊起來，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崩潰，她沖著吳氏伸出手：</br> “母親，明明是側妃的，為什么最后卻變成了侍妾？”</br> 蘇雨瀾無法接受，眼帶祈求：</br> “母親，是不是你聽錯了，怎么會是侍妾呢？</br> 而且這是陛下賜婚，賜婚的時候說的是側妃，怎么可能就變成了侍妾呢？</br> 是不是蘇綰寧從中作梗，是不是蘇綰寧搞的鬼，是不是？</br> 每一次我們的計劃都被她打亂，每次我們的計劃都失敗，就是她對不對？”</br> 吳氏看著蘇雨瀾，眼淚嘩嘩的往下落。</br> 她就這一個女兒，從小悉心教導，望她成事。但是，如今看她，遇事如此驚慌失措，不知所措，吳氏是心痛又失望。</br> 但是也只能自己承受下來。</br> 這是自己的女兒，怎么辦呢，若是現在不管她，讓她自生自滅嗎，怕是會出現更讓人難以承受的后果。</br> 蘇雨瀾看吳氏不說話，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想。</br> “對，就是她，一定就是她?！?lt;/br> 蘇雨瀾滿臉的怨恨之色，隨即整個人又松下來，神色凄苦，看向吳氏：</br> “母親，你去求求她好不好？</br> 她是你的女兒，她一定聽你的話，你去求求她，讓我做側妃。</br> 以后我都敬著她，認她是我的姐姐，絕對不會再生出不好的心思對付她?！?lt;/br> 蘇雨瀾一邊說著，一邊踉踉蹌蹌的下了床，腳上都未著襪，直接跑到了吳氏面前跪下，抱住吳氏的手臂，痛哭流涕：</br> “母親，從小你最疼我了，我不想做侍妾，我想做側妃。</br> 母親，瀾兒想做側妃，想光明正大的站在恒王殿下的身邊。</br> 母親，求求你了，你一定不忍心的對不對？你一定不忍心我去做侍妾的，對不對？</br> 你總說我是千金嬌貴的大小姐，怎么能做最下等的侍妾呢？</br> 若我做了侍妾，以后該怎么辦呢？大家會如何看我？蘇綰寧會如何看我？恒王會如何看我？</br> 母親……”</br> 一聲母親，蘇雨瀾叫得肛腸寸斷。</br>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成為侍妾，從來沒有想過。這比讓她死還讓她難過。</br> “母親，你去求姐姐，姐姐一定有辦法的。</br> 她現在是逸王妃，逸王愛重她，她又回了國公府，只要她開口，老夫人一定會出手的。</br> 而且老夫人向來照拂你……</br> 對對對，母親，你去求宋老夫人，宋老夫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br> 蘇雨瀾哭到不能自已，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br> 因為哭腔，有些字甚至都發不清楚音，但是吳氏聽懂了。</br> 看著這樣的蘇雨瀾，吳氏的一顆心是又痛又無奈。</br> 蘇雨瀾不知道，無論她找了誰，讓她進了恒王府，別說做側妃，哪怕是正妃，怕是日子都好過不到哪里去，因為皇后娘娘不只是不喜她，而是怨恨上了她們。</br> 她該怎么告訴蘇雨瀾：</br> 她現在嫁入恒王府，無論是什么身份，日子都不會好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