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寧開口：</br> “四月十五，京城三十里外的賀縣，會下三日三夜的大雨。</br> 山腰的白雀湖決堤，大水淹沒半個賀縣，雨水滂沱，從傍晚時下到第三日夜里。</br> 周邊好些村莊被淹沒，無數良田被毀。</br> 當今太師府的老夫人，便住在賀縣的莊子里。</br> 若是不轉移，必死無疑。</br> 大人身為欽天監靈臺郎，想來也是憂國憂民，悲天憫人，一定不愿意讓這樣的事情發生。”</br> 靈臺郎趙硯臣，正七品京官，在欽天監任職。</br> 一腔抱負，無處施展。困在小小的欽天監，擔任一個閑散的文職。</br> 和太師府的嫡六小姐情投意合，奈何門楣大過天，生生將二人拆散。</br> 趙硯臣年過二十三，依舊孑然一身。</br> 太師府的嫡六小姐，在府中為她打算婚事時，一病不起，已經在城外的慧慈庵“養病”了三年。</br> 釣魚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對面半山腰的慧慈庵。</br> 趙硯臣握住魚竿的手緊了緊，他目光幽深，看向綰寧，語氣中帶著說不明的意味：“果然是一場大富貴。”</br> 他沒有問，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對下雨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br> 也沒有問，對方如何會找上他。</br> 剛剛綰寧的一番話，顯然是為他量身訂做的。</br> 氣象之事，乃欽天監的職責。</br> 至于太師府……</br> 趙硯臣起身，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br> 她什么都知道。</br> 很明顯，就是帶著明碼標價的籌碼，來和他交換的。</br> “姑娘想要什么？”</br> 綰寧：“不日陛下選秀，我不想入宮。還望大人助我。”</br> 吳氏想要讓她入宮，如果皇帝真的動了這樣的念頭，蘇家會不會攔另說，就是想攔也攔不住。</br> 怕是蘇長榮恨不能把她直接送到宮里去。</br> 國公府也攔不住。</br> 而且一個不好，還會讓皇帝抓住國公府的把柄，從而削弱國公府的兵權。</br> 到那時，她的處境就微妙了。</br> 國公府不能有事，她就必須自己解決這個難題。</br> 欽天監看天象，問卦問吉兇，卜江山沉浮。</br> 這種事，由欽天監來說，最合適不過。</br> 欽天監一句：八字不合不能入宮，破壞大周氣運。那她就是貌比天仙，皇帝也是不會讓她入宮的。</br> 趙硯臣看著她：“姑娘斷得出賀城的雨幾時下，下多久，卻斷不出自己的路嗎？”</br> 綰寧：“醫者不自醫。趙大人，合作否？”</br> 趙硯臣：“你先把底牌都告訴了我，就不怕我不信守承諾？”</br> 綰寧：“不怕。”</br> 沒有說原因，也沒有威脅，更沒有半句解釋，淡淡的一句“不怕”，似乎篤定他一定會答應，足夠趙硯臣重視她。</br> 剛剛，他是不信的。</br> 他不信有人，可以把天象算到如此精確，但是現在，他動搖了。</br> 綰寧似乎看穿他的猶豫，開口道：“大人應該信我，我也相信大人。”</br> “希望和大人合作愉快，也希望大人，早日娶得美嬌娘。”</br> 光靠這一次，只能讓趙硯臣被人看見，但是要往上爬，還遠遠不夠。</br> 趙硯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對著她拱手作揖：“合作愉快。”</br> 綰寧笑：“有什么比有希望更能讓人高興的呢，想來六小姐也是如此以為。”</br> 綰寧轉身離開。</br> 看著她的背影，趙硯臣回身抬頭，看向對面山林中露出的屋檐，握緊手指。</br> 綰寧一路往回走，徑直消失在叢林中，半夏在身后跟上來。</br> “小姐，事情辦完了嗎？”</br> 綰寧點點頭：“嗯，辦完了。”</br> 半夏：“那咱們去玩玩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聽說這楓林湖上有游船，游船上時有戲曲聽，咱們可以買個座兒。”</br> 綰寧想起來，楓林湖上有才女名動京城，那些新奇的節目，她從來只聽說過，但是沒有看過。</br> 今日，既然遇見，那就去瞧瞧。</br> 見綰寧答應，半夏眼睛都要笑沒了。</br> 楓林湖上的畫舫，有些是單獨承包出去的，私人游湖。</br> 有些是通座，可對外售票的。</br> 半夏去打聽了回來，十分興奮：“小姐，你看，那個紅色的畫舫，是喝酒的，那個白色的畫舫是跳舞的……”</br> “小姐，咱們去看哪一個？”</br> 綰寧聽她介紹，也不知道哪個好：“你有推薦嗎？”</br> “小姐，那我推薦聽琴，畫舫的月娘一手琵琶彈得絕好，整個大周怕是都找不出其右，但是鮮少登臺，咱們今兒運氣好。”</br> 綰寧：“好，那就這個吧。”</br> 半夏去買了一張票，二兩銀子一個包廂，無比肉疼。</br> 綰寧看她這模樣笑了笑，心道得想個法子掙錢，若不然自己家的小丫頭，頭發都得愁白了。</br> 買了票，有專門的人帶她們上船。</br> 綰寧第一回來這種地方，四周打量了一眼。</br> 京城的人確實慣會享受，可嘆自己現在才知道。</br> 兩人一起經人帶著上了雅座。</br> 很快上了茶點，這是包含在票座里頭的。</br> 一般有錢的公子小姐都會另外加錢換上一壺好茶。</br> 半夏也想替綰寧換，綰寧拒絕了。</br> 喝了一口茶，不知道是什么茶葉，喝著苦，回味卻甘甜。</br> 再吃一口點心，不知道是哪家做的花生酥，不如府中的精細，但是吃在口中，別有一番風味。</br>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過順利，還是難得出來心中高興，綰寧吃得津津有味。</br> 一點都不知道，她這副模樣，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br> 剛剛在綰寧出現在湖畔的時候，君逸就看見她了。</br> 不枉費他讓月娘出來，誘她來了這畫舫。</br> 綰寧一邊吃，一邊打量著畫舫內部。</br> 看起來裝修很高檔，給人的感覺高雅舒適。</br> 這畫舫很大，做成兩個區，一個舞臺，一個是觀眾席。</br> 觀眾席又分普通大廳和包間。</br> 她坐的是二樓的包間，二兩銀子。</br> 一個小小的包間，可以供一個主子和兩名下人休息。</br> 此時月娘還沒有出現。</br> 舞臺上正表演著皮影戲。</br> 綰寧看著新奇得不得了。她沒有見過。</br> 皮影戲不知道是講的哪一出故事。</br> 配音的人光說話都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就發生在自己眼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