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六月十三。</br> 綰寧在一陣雨聲中醒來。</br> 寧心院里因為大雨已經形成了一個小池塘。</br> 水流向花園各處蔓延。一些地勢低的地方,已經隱隱有了積水的跡象。</br> 雨還沒有停,按照這個架勢,很快蘇府的花園就會被雨水泡平。</br> 丫鬟們聚集在屋檐下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聲音淹沒在雨聲中,大家眼中露出茫然的神情,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br> 綰寧剛剛洗漱完,喝了一口早茶,杜若來了。</br> “小姐,丞相聯系我們了。我們已經按照小姐的指示,把信交給了他。”</br> “哦。”</br> 綰寧眉頭一挑,臉上揚起成竹在胸的笑意。</br> “嗯,其他的不必做了,只等丞相再找我們便好。”</br> 杜若面露疑惑:“丞相這樣的人,真的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其中會不會有詐?”</br> 綰寧開口:“不會。”</br> 她安排了那么多,布局了那么久,對丞相鋪開了一張那么大的網,費心費力,許懷義可不是輕易就答應了的。</br> 杜若不明所以,不懂綰寧話里的意思,也沒有多問,退下了。</br> 只是心中越發覺得綰寧厲害,讓人心生嘆服。</br> 她知道,丞相那樣的人,當初君逸也是生了心要拉攏的,但是以失敗告終。</br> 如今,丞相卻能對綰寧低頭,和綰寧交好,實在讓人刮目相看。</br> 屋子里,綰寧心情大好,一起來便是好消息,接下來,會有更多的好消息。</br> 許懷義她是一定要拿下的,如今心想事成,綰寧生出一股成就感。</br> 前世,為了報答君策,她努力學習和人相處,和各家夫人打交道,為了策王和策王府,她做得很好。</br> 君策看她有能力,也交給她越來越多的事,她漸漸學會了如何用把柄操控威脅他人,學會如何看政事,學會應付門客和敵人。</br> 在這方面,她天賦異稟,學得非常好,是名副其實的賢內助。</br> 最后君策能榮登帝位,她立下汗馬功勞。</br> 除了困囿于自己的身世,和相信了吳氏這個所謂的母親,其他的,幾乎沒得挑。</br> 君策曾夸她:她的智慧和籌謀,可媲美故去的前任太傅。</br> 不知道是不是智商特別高的人,在感情上都缺一根筋。</br> 明明那么明顯的區別對待,她就是忽略,明明有些很過分的要求,一想到對方是母親就忍氣吞聲。</br> 明明君策除開一開始對她好些,后面都是敷衍,她為什么就是一頭扎下去出不來。</br> 如今沒有了那些感情牽扯,經過了一世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一世,綰寧清醒冷靜,真的像開了掛似的游刃有余。</br> 從前,她做任何事都是為了別人。為了君策,為了吳氏,為了蘇家。</br> 現在,她只為了自己。</br> 如今,拿下了許懷義,她心中滿滿的成就感。</br> 前世也有這一出,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雖然成功了,但是付出代價很大,試錯成本也大。</br> 這一世,化繁為簡,有了上一次的基礎,這一回做起來,干凈又利落。</br> 像許懷義這樣的人,不拉幫結派,也不站隊,一心一意為皇帝服務,為皇帝排憂解難,屬于特定的一類人。</br> 皇帝的狗腿。</br> 只看上一次她要救趙硯臣出來,許懷義替皇帝說出那樣的話,要把趙硯臣放出來就知道,他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人。</br> 他一門心思只為皇帝,沒有其他別的想法,說明他沒有野心,同時也側面證明他還很慫。</br> 一般這樣的上位者,無論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榮譽,名聲,金錢,各種各樣的欲望,背后都有些經不起查的東西。</br> 趙懷義清清白白,沒有人可以威脅脅迫他,但是他跟皇帝的相處又一直在充當著一個皇帝狗腿的角色,這就很有意思了。</br> 若是趙懷義真的剛正不阿,一心為正義,那綰寧還得想別的辦法,而且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拿下。</br> 但是許懷義她有把握,是因為他身份上和行為上沒有弱點,但人性上有。</br> 控制一個人,就是控制他的弱點。</br> 許懷義又聰明又慫,他能從一個白面書生做到一個丞相的位置,可見他的聰慧之處,也可見他是有理想有抱負之人。</br> 若沒有理想抱負,不會在朝堂,更做不上丞相之位,這是綰寧第一個可以利用的點。</br> 他要順應皇帝,而且,要能切實的幫到皇帝,這是他對于皇帝的用處。</br> 他慫的地方在于他不拉幫結派。</br> 沒有可被人利用的點,除了說他聰明,明哲保身,還有一點是他怕麻煩找上門。</br> 對于皇帝的狗腿,皇帝有的煩惱他不能解決,情有可原。</br> 但是如果他被推到了人前,他依舊沒有辦法解決,皇帝就會對他失望。</br> 這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br> 被人動了安身之本,作為一個狗腿來說,能沉得住氣才怪。</br> 所以綰寧十分確信,只要有人用正兒八經的事情把他推到了臺前,而他沒有解決辦法,就是她的機會。</br> 皇帝并不知道他是被脅迫的,所以這個時候他急需要證明自己的能力,替皇帝排憂解難以解除自己的危機。</br> 先前綰寧給他的信里,已經告訴過他,無論有任何麻煩,都可以來找她,她可以幫他解決。</br> 以此為交換,她幫了他一件事,也要他幫她一件事,不必殺人放火,只需說上幾句得體的好話就行。</br> 和有權利又慫的狗腿談條件,條件必須清晰,界限必須分明。</br> 綰寧的條件提得很誘人。</br> 若是在朝中浸淫已久,身上不干凈的大臣,早就答應了。</br> 但是許懷義愛惜自己的羽毛,越是如此他越不敢答應,而且他總怕事,所以不會主動去惹事。</br> 但是現在,他自己的危機來了,綰寧這個條件看起來就足以讓人放松警惕。</br> 反正不用殺人放火,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說幾句得體的好話,再沒有這樣好的事情了,所以他找上了門。</br> 所以,籌謀之中,有一句話叫天時地利人和。</br> 綰寧知道許懷義的人性弱點在哪里,等的就是這個時機。</br> 只要東風一來,這事,就成了。</br> 綰寧知道,對于皇帝來說,這樣一個沒有把柄沒有黑料,而且一心為他考量事情,又真有能力的狗腿有多重要。</br> 若將來某一天有事,許懷義的話當得許多人的無數話,所以綰寧選了他。</br> 如今,她拿下了許懷義,通過許懷義,再解決京城瘟疫的事情,為許懷義送點名聲,到那時,便是把他徹底綁定在自己這條船上了。</br> 綰寧喝完粥,回到桌前,拿出一張宣紙。</br> 她的手纖長白皙,拿著筆在上面寫下:</br> 國公府,許懷義,趙硯臣。</br> 從此事過后,她朝堂有心懷天下的許懷義,武有安邦定國的宋淵,還有一個被天下人奉為神明的欽天監。</br> 只要進宮的圣旨一廢除,從此,她便天不怕地不怕了。</br> 綰寧看向窗外的大雨,把手中的宣紙扔進了火爐里。</br> 看著它,燒成灰燼。</br> 【作者有話說】</br> 昨天欠了一章,今天補上。</br> 大家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可以提給我哦。</br> 催更我看到了,會努力寫的。</br> 筆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