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雨更小了。</br> 像六月初一那一日的小雨,淅淅瀝瀝,淅淅瀝瀝。</br> 西京湖也退了兩個水位,長街上似乎恢復了一些生機,除了城門依舊未開。</br> 商戶們奔走相告,相臨幾家店鋪掌柜聊起來時,不約而同的看著外頭的天。</br> “這雨越來越小了,差不多這兩日就不會下了吧。”</br> “是啊是啊,前幾日下雨可把人都嚇傻了。”</br>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逸王殿下,若不是逸王殿下,我的鋪子怕是堅持不下去了。”</br> “對對對,我也是,我家那個米有一半都被淋了雨,今日怕是都要發芽了。</br> 那些好的米,恒王殿下都是市場的全價格,那些不好的米,也都給了五成的價格,我還是去晚了,若早些,怕是有七成。”</br> “可以了,別貪心,你賣給逸王殿下,逸王殿下也是放著,是逸王殿下的損失。</br> 這種天災,有人分擔風險,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br> “對對對,是我想岔了,該打該打。</br> 那些米吃是不能吃了,但是給來喂牲畜,家禽還是可以,這個當口,逸王殿下出手相助,到底是我們占了便宜。”</br> “是啊,是啊,逸王殿下實在是我們的大恩人。”</br> “只盼著這幾日雨不在下,天氣轉晴。”</br> “我活了幾十年,還是頭一回見著這么大的雨,要是再下兩日,后果不堪設想。”</br> “那一日聽他們去了城門口的人說,京城外已經變成了一片汪洋。”</br> “真的假的,那可太嚇人了。”</br> ……</br> 逸王府。</br> 君逸看完手下人送上來的資料。</br> 影一問:</br> “主子,看這雨是應該不會下了,蘇大小姐入宮的事,我們的計劃,要不要安排上?”</br> 君逸擺擺手:“再等幾天。”</br> 綰寧說會下,就一定會下。綰寧說讓他等,他便等。</br> 他相信她。</br> 只是這兩日為免生事端,都沒有去看她。心中有些想她了。</br> 想到上一回,二人在玲瓏坊見面。</br> 綰寧那發糗羞赧的樣子,君逸的心情一下便好起來。</br> 他已經發現了,小丫頭只有在他面前才會這樣。</br>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一下雀躍起來。</br> 追妻路漫漫呀!</br> 他前段的閑暇時間,不能去看她的時候,都用來看小話本了。套路學了一大堆,看著他自己都覺得尷尬。</br> 其中有一條倒是說得他特別認同:</br> 想要一個女子的心,唯有用心交換。</br> 特別是像她那般聰明的人,他要是用套路,她怕是一眼便看出來了吧。若是讓她有了不好的印象,那就是得不償失了。</br> 所以每次見著她,除了嘴上混不吝的幾句玩笑話,其他的全是由心而發,對感情,他不太會,但是對她,他想起碼先做到真誠二字。</br> 那日從玲瓏坊回來,他發現盧大夫看他的眼神變不同了。盧大夫不提他自然也不會提,他心中大約能明白盧大夫心中想的是什么,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br> 每次遇上綰寧,一切說話和做法他都從心出發,自然而成這個樣子,他沒法預料也控制不了。</br> 但是看起來,好像挺好的。</br> 想到綰寧,君逸嘴角慢慢揚起一個笑容來。</br> 一旁的影衛趕忙低下頭,心中默念:以后對蘇大小姐的事一定要上心,萬分上心,千萬不能懈怠。</br> “買一盞花燈回來。”</br> 影衛:“買燈?”</br> 君逸:“嗯,賞月。”</br> 影一傻眼了,抬頭看了看窗外,哪里有月亮的影子,一顆星都看不到。</br> 夜里除了下雨,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家主子居然說要買一盞花燈去賞月,實在是匪夷所思。</br> 若不是看著自家主子里外安好,他都要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受到了刺激。</br> 蘇府。</br> 寧心院。</br> 綰寧坐在窗前,打開逸王府送過來的信,看著看著,臉頰便浮起了一抹紅暈。</br> “他……他怎么……”</br> 這家伙……真是,越來越過分了。</br> 原本她以為,只是和尋常一樣的消息往來。</br> 打開一看,哪里有什么事件,只見紙上面大喇喇的寫著兩個字:</br> 想你。</br> 這張紙條中間,還包著一張小紙條:</br> “想綰綰,好想好想。”</br> 這張紙條中間又包著一張紙,再打開:</br> 想和綰寧一起吃飯,想和綰綰一起喝茶,想和綰綰一起說話,想和綰綰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想和綰綰在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br> 綰寧越看臉越紅,左右撇了一眼,半夏在打擾屋子,杜若在熬藥膳,沒有人注意她。</br> 這才微微吐出一口氣,又把這幾封信都看了一遍。</br> 君逸的字很好看,蒼勁有力,仿佛藏著綿綿情意,看著便賞心悅目,令人欣喜。</br> 綰寧把信按原先那樣一層一層的包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一股木松的氣息,臉又一紅。</br> 而后,把信小心翼翼的塞進信封里,放到了梳妝臺下的屜子里。</br> 這時杜若進來,頭一回看見綰寧沒有把消息丟進爐子里燒掉,有些詫異。</br> 她走過來,放下藥膳,綰寧一口一口的把它吃掉。</br> 臉上似乎還熱熱的,一碗吃完又喝了杯茶壓了壓才緩和些。</br> 半夏從外頭進來添茶:“小姐,雨停了。”</br> 綰寧看向窗外,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黑沉沉的在半空中壓著。</br> 沒有雨落下來,只有屋檐滴滴嗒嗒的,落著屋頂積壓的雨水。</br> 窗外的芭蕉葉被打的垂頭喪氣,入目的六月顯出一股頹敗的色彩。</br> “今日是六月十一了。”</br> 半夏點點頭:“是。時間倒過得快,不知不覺都到六月中旬了。”</br> 綰寧笑了笑:“不快,對于有些人來說,這幾日可都是水深火熱。”</br> 她看向杜若:“兩位王爺那邊有什么動靜?”</br> 杜若回答:“策王府的人看起來很高興。前幾日大雨,策王進宮向皇帝請罪,說是因為自己沒有關注好防水工程,才讓西京湖水位上漲,若發生問題,一切都是他的責任。</br> 這番說辭倒是贏得了不少大臣的好感,恒王府一副看笑話的姿態。</br> 如今,這雨停了,雙方的處境又倒了過來。</br> 雨一停,京城沒有發生大事,功勞就是策王的,恒王就得著急。”</br> 綰寧:“嗯,趙大人如何?”</br> 杜若:“趙大人從那次出獄,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后面上朝皇帝不提,沒有一個人敢問,這幾日趙大人也并未說話。”</br> 綰寧嗯了一聲,寫了一封信,讓杜若交給君逸,明日便是六月十二了。</br> 從六月十二,到六月十四,對于京城百姓來說,才是真正的驚悚考驗。</br> 君逸的那些糧食得好好保存,要不然到后面哪怕是他有心要弄出來,都怕是不能吃了。</br> 杜若拿了信離開,綰寧靠著椅背躺下,閉上眼睛。</br> 六月十二,傾盆暴雨降落京城。</br> 六月十三,水位過警戒線,城外楓林湖水倒灌京城,糧食開始漲價。</br> 六月十四,京城發生暴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