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未時。</br> 綰寧該走了,宋淵出來送她。</br> 綰寧對他行了晚輩禮,也沒有拒絕。</br> 老夫人倒是喜聞樂見,也樂意讓他們多相處。</br> 她拉著綰寧:“你父親是個粗人,沒那么仔細,也不太會說話。哪里做得不好,你千萬別和他一般計較。</br> 從前不知道你的身世,是沒辦法,現在知道了,斷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祖母相信你父親也一定會做到為人父的職責。</br> 作為祖母,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跟你父親也好好的。</br> 若有什么不對的不好的,你盡管跟我說,咱們國公府是講理的人家,也是講感情的人家,祖母一定替你做主?!?lt;/br> 老夫人這話可謂說的十分心誠,姿態已經擺得非常低了,綰寧能感覺得出來,國公府是想要好好待她的,她也承這份情。</br> 綰寧心中升起暖意,回握了握老夫人的手:“祖母,綰寧明白。”</br> 老夫人見她的動作微微一怔,一瞬眼圈就變紅了。</br> 綰寧在面前,到底沒有哭,隱忍著情緒:“好孩子,好孩子!”</br> 幾個字說出來,既心酸又欣慰。</br> “回吧,有什么事隨時來找祖母,宮中的事也不必擔心,若他們那邊沒有法子,國公府一定會護著你?!?lt;/br> 似乎是生怕綰寧不相信,老夫人翻來覆去地跟她表明態度。</br> 綰寧福了福身:“是,祖母,綰寧記下了。”</br> 說完便由半夏扶著,往外走去。</br> 一旁宋淵跟著一起。</br> 等出了院子,四下無人,宋淵看了一眼綰寧,躊躇著開口:</br> “我聽你祖母說,你愿意來國公府?”</br> 綰寧:“是?!?lt;/br> “可是在蘇府過得不好?”</br> 宋淵看剛才的對話,還有老夫人之前跟他說的事情,知道綰寧過得不是很好,但是他想親口聽綰寧說說,心中有擔心,也有另一層的意思,便還是問出了口。</br> 綰寧停下腳步,緩緩抬頭,看向宋淵,然后低頭,眼中珍珠一般的淚水,滾滾落下。</br> 這一低頭,像極了從前的蘇梓月。</br> 宋淵只覺得一顆心被人狠狠攥住,仿佛呼吸不過來。</br> 上戰場殺敵他不怕,但是見綰寧落淚,他心痛難當。</br> “你……你別哭,我不問了。</br> 他們對你不好,父……,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以后國公府是你的家。”</br> 綰寧點了點頭,抬手拭淚,哽咽著應了一聲。</br> 宋淵看她這副模樣,心里要多難受有多難受。</br> 一想到綰寧有可能就是自己和蘇梓月的孩子,卻被吳氏磋磨,他感覺自己心痛得都快要死掉了。</br>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千辛萬苦忍辱負重生下的孩子,卻過得凄慘,頓時,心中泛起一股悲涼。</br> “從前是我們對不住你,以后我們會對你好,你放心,你可以依靠國公府?!?lt;/br> 綰寧低著頭,沒有說話。</br> 這種情況宋淵也不知道怎么辦,他不太會跟人打交道,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br> 讓他上陣殺敵,他一刀一個。</br> 但是讓他哄女兒,他是萬萬都不會,看綰寧如此,心焦的很。</br> “一會兒我會送信給她,約她出來見個面。</br> 哦,我是說,你母親?!?lt;/br> 綰寧聽著他話里這個“她”字,就知道宋淵對那件事的懷疑上心了。</br>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br> “你見他做什么?”</br> 宋淵開口道:“這件事,我總該跟她碰個面。</br> 把事情放到臺面上來講,還有你回國公府的事,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和她商量。</br> 綰寧苦笑一聲:“那母親一定會問父親要東西的吧?!?lt;/br> 宋淵皺了皺眉,</br> “她是你的母親,我給她些補償也是無可厚非的?!?lt;/br> 雖然他有懷疑,但現在到底沒有證據,若是吳氏提出這樣的要求,他不可能不答應,面上總要過得去。</br> 綰寧抬頭,目光直直的看向宋淵。</br> “不可以,一點也不可以。”</br> 前世也有這一遭,這一次見面,吳氏在宋淵這里撈了一大筆的好處,這一世,綰寧不會給她一絲一毫。</br> 宋淵性子直,也不太會說話,對上吳氏舌綻蓮花,肯定毫無招架之力,她必須未雨綢繆。</br> 按照宋淵的性格,她若是拐彎抹角,宋淵怕是聽不懂也做不到。</br> 而且吳氏一定會變著法的為自己撈好處,綰寧干脆直接了當表明自己的態度,宋淵現在有了懷疑,她又表明了態度,沒道理還被別人算計了去。</br> 宋淵一怔,只想著是綰寧在蘇府被欺負,心中有氣,不愿意給吳氏一點好處。</br> 遂勸道:“這些身外之物,不足為慮,只要你好好的便好,只要你能安然回到國公府,其他的都無關緊要?!?lt;/br> 綰寧像是小孩撒嬌一樣,斬釘截鐵:</br> “我就不,一根針我也不給她。</br> 若你給了,下次她便會用我去換別的東西。”</br> 宋淵正想勸,聽完綰寧后面這句話,一下愣住。</br> 綰寧說得對,拋開他的懷疑,就吳氏之前對綰寧的種種行為,用綰寧去換富貴求錢財,這種事有一就有二,他絕對不能助長吳氏這種歪風。</br> “是,是我想茬了,寧兒你說的對。</br> 好,便聽你的,我絕對不讓她從我這得了好處。</br> 綰寧看向他,眼睛里發出亮光,像是一個小朋友想要一顆糖被滿足了的欣喜。</br> 她對著宋淵笑了笑,露出一個滿足的表情:“多謝父親?!?lt;/br> 說完,一溜煙跑走了。</br> 身后半夏和杜若趕忙跟上。</br> 宋淵愣在原地,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只是剛毅的眉目,一瞬便柔和了下去。</br> 綰寧剛剛對他笑了。</br> 綰寧叫他父親了。</br> 宋淵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br> 目光怔怔的看著綰寧跑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長廊盡頭,良久才反應過來,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br>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發出像傻子一樣的哈哈哈的笑聲。</br> 瞬間心中像充滿了力量。</br> 原本想著跟吳氏的見面,有點不知如何自處,吳氏是女子,而且還是綰寧名義上的母親。</br> 就算她不是綰寧的親生母親,到底養了她這么多年。</br> 他這個人又不太會跟人打交道,特別是跟女子打交道,心里還有些發怵,但現在半點沒在怕。</br> 宋淵看著前面空無一人的走廊,想到綰寧剛剛那個笑,還有那句多謝父親,整個人美得要飄起來。</br> 他撩了撩衣袍,雄赳赳氣昂昂,往書房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