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陽光明媚,又是晴朗的一天。</br> 挨著中午過了巳時,蘇梨才醒。</br> 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懵懂的左望望右望望。</br> 都不記得發生了什么,像斷片了似的。</br> 荔枝走過來:“郡主,你醒啦。”</br> 說著,一邊端了茶水過來。</br> 蘇梨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怎么了?”</br> 荔枝笑道:“昨日夜里,郡主和蘇大小姐去花園里賞月,走了一小截路,郡主說要喝上兩杯,讓奴婢送了酒過來。</br> 但是郡主不勝酒力,喝了兩杯便不省人事了。</br> “啊……”</br> 蘇梨腦中出現幾個片段,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br> 剛起身,整個人搖搖晃晃兩下,又跌倒在床上。</br> 荔枝趕緊過來扶她:“郡主,郡主你沒事吧。”</br> 蘇梨趕緊擺擺手,一手扶著頭:</br> “別動我,別動我,讓我緩緩。”</br> 蘇梨閉上眼睛,腦袋里不知道什么東西在轉圈圈。</br> “寧姐姐……</br> 她今天要回蘇府的,沒有叫我,我都沒來得及送他。”</br> 荔枝:“蘇大小姐也還睡著呢?”</br> 床上的蘇梨猛的睜開眼:“寧姐姐沒走?寧姐姐也喝醉了嗎?”</br> 荔枝臉上表情變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br> 蘇梨一急,說話帶上了鼻音:</br> “哎呀,你快說呀,真是急死人啦。”</br> 荔枝斟酌著用詞,才開口:“蘇大小姐沒有走。</br> 倒是沒有喝醉,只是昨日晚上賞月賞得晚了,回的晚,所以現在還沒起。”</br> 蘇梨沒想到其他,聽荔枝這么一說,松了一口氣:“哦,那就好,那寧姐姐今日還回去嗎?”</br> 荔枝:“昨日睡前,蘇大小姐特地吩咐了下人,讓她們今兒一早去蘇府報信,說是身體不適,再休息兩日再回去。”</br> 再多呆兩日?</br> 蘇梨恨不能一蹦三尺高。</br> 但是因為頭暈,整個人又窩回到床上。</br> 閉上眼睛,腦子里感覺有各種各樣的畫面,又好像有一陣一陣的響聲。</br> 頭暈暈乎乎的。</br> 心中暗道:原來喝醉是這個感受,嗯,真是一點都不舒服。</br> “明明喝酒這么難受,為什么還有那么多酒鬼啊,真是想不通。”</br> 荔枝:“蘇大小姐說了,郡主是頭一回喝酒,又喝的這么猛,才會這樣的。</br> 奴婢煮了醒酒湯,端過來給郡主喝點兒。”</br> 蘇梨挽了挽手:“行,你端過來。”</br> 蘇梨在屋中折騰了半個時辰才出門。</br> 喝了醒酒湯,整個人好了一些。</br> 又吃了幾個餃子,頓時感覺人重新活過來似的。</br> 恢復了精力,蘇梨這才往綰寧住的院子走去。</br> 一進院子,蘇梨就看到綰寧坐在樹下喝粥。</br> “寧姐姐,你起來啦。”</br> 綰寧點點頭:“嗯,你好些了嗎?吃過了沒有?過來喝粥。”</br> 蘇梨剛剛吃了幾個餃子,現在看綰寧喝粥,又覺得有些餓。</br> 想著可能是早上沒有吃的緣故,連忙應聲,跑過來在綰寧的對面坐下。</br> 綰寧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br> “昨夜睡得可好?”</br> 蘇梨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好著呢,一覺睡到大天亮,一睡下去都不知道今夕何夕。”</br> 綰寧看她一邊說一邊咬牙切齒的模樣:“那下回還喝不喝?”</br> 蘇梨撇撇嘴:“不喝了不喝了,不好喝不說,而且喝完之后還頭暈的很,我現在都有點暈暈乎乎的呢。</br> 都喝過醒酒湯了,啊,對了,醒酒湯也不好喝。”</br> 蘇梨語氣嫌棄,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握成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br> 綰寧看著她,咯咯咯笑出聲來。</br> 大概只有天真無邪的小孩,才不懂酒的味道。</br> 很好。</br> “好孩子。”</br> 蘇梨聽著綰寧這樣稱呼,只得聳聳肩表情無聲的抗議。</br> 杜若端了一碗粥過來給蘇梨。</br> 蘇梨喝了一口,粥里加了豆子,一股豆香,應該熬了很久,軟糯香甜。</br> “寧姐姐,好喝。”</br> “嗯,喜歡多喝點,半夏做了很多。”</br> 蘇梨嘻嘻笑了兩聲,算是應答,想到什么,看著綰寧問道:</br> “寧姐姐今日不回去了?”</br> 綰寧:“嗯,再待兩日再回去。”</br> 她不回,是因為昨夜的那個消息,想著多陪蘇梨兩日。</br> 蘇梨開心道:“那太好了。</br> 寧姐姐,聽說你昨日很晚才回來。”</br> 綰寧表情有點不自然:“嗯。”</br> 蘇梨又喝了一口粥,隨意地問道:</br> “寧姐姐一直在院子里賞月嗎?”</br> 綰寧低頭喝粥,又“嗯”了一聲。</br> 蘇梨:“早知道我就不喝酒了,就可以陪著寧姐姐一起賞月。</br> 寧姐姐昨夜坐了那么久,可是想到了蘇府?”</br> 綰寧搖搖頭:“沒有,就是瞎想了一下以后,想著回府后應該怎么面對她們。”</br> 蘇梨點點頭,不疑有他,埋頭喝粥。</br> 綰寧眼神閃躲,不看蘇梨,生怕她再問什么。</br> 她低頭喝粥,腦中想到昨夜的情形。</br> 君逸問她:“還疼不疼?”</br> 眼中的關愛,仿佛要溢出來,她的心倏而便跳得飛快。</br> “上回在逸王府看你好了,也不好意思問,但是……其實我很擔心……”</br> 戛然而止的話,帶出一串的想象空間。</br> 綰寧不敢看他。</br> 只嗯了一聲算是回答。</br> 他的話笨拙,也不合時宜,但是綰寧能感覺到認真和真摯。</br> 之后,君逸跟她說話,說了好多好多。</br> 她也不知道怎么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那么晚。</br> 全程幾乎都是君逸在說,她在聽。</br> 她從來不知道,君逸居然這么健談。</br> 具體說了什么,她好像都忘記了,只記得聊天很開心。</br> 她第一次和人這樣沒有目的沒有主題的聊。</br> 零零碎碎,瑣瑣碎碎。</br> 他說到:在邊境看到的火燒云。</br> 他說到:在兩國交界集市上碰到的一些新奇小玩意……</br> 東拉西扯,一不留神就說了許多許多。</br> 天南地北,一聊就聊了好久好久。</br> 綰寧腦子里出現一幅畫面。</br> 寂靜的夜里,月色朦朧,他們二人望月對坐。</br> 聲音輕輕的,風也輕輕的,畫面里帶著歲月靜好的美感。</br> 像罌粟一樣,讓她沉淪。</br> 她克制著抬手讓自己不去觸摸那團暖色的月光。</br> 就這么淡淡的看著他,直到神情完全平靜下來。</br> 像一個經歷人世滄桑的耄耋老人,看著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訴說著人生里的驚喜繁華。</br> 看它們盛開成一朵朵美麗的花,綻放在他人生的長河里。</br> 而她的世界:滿目瘡痍,白骨飛沙。</br> 一地荒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