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毓這會兒十六,秦王也是十六, 男女之間的差異使然, 她矮了兒子半個頭,想學著兒子的樣子摸摸他的腦袋,都得踮起腳才行。
喬毓有些羨慕, 卻不好意思跟兒子說, 想起今日這事兒, 又覺得太上皇與章太后真是夠煩人的, 邊往前走,邊埋怨道:“人要是一味的要面子, 那就活的格外累。你看你父皇,早先好好的將人養在太極宮, 他們惦記這、惦記那,攪弄得雞飛狗跳,這會兒將人遷入大安宮,又想挖萬年的墻角,往自己懷里摟錢, 簡直就是事兒精轉世,沒個安分,要是找個豬圈養起來,你看他們還敢這么囂張……”
秦王溫和的笑, 勸慰母親道:“他們住在這兒,等閑不得出去,其余也就等于是幽禁了。”
“這算什么幽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 ”喬毓聽見遠處有孩童的哭聲響起,知道是太上皇的年幼兒女,心中煩躁之意愈甚:“若換了我,碰上這種不可調和的仇人,要么殺了,要么磋磨死,這么幽禁在這兒,衣食無憂,跟個米蟲一樣,除了吃喝玩樂就是生孩子,時不時捅個簍子,備不住你父皇嘎嘣了,他們都沒死呢!”
秦王聽得好笑,又覺得真笑出來對父親不敬,便道:“父皇也是為大局著想。”
喬毓哼了聲,倒沒再說什么,立夏尋了個宮人打聽,知道章太后這會兒正在太上皇跟前,便叫前頭引路,領著過去了。
母子二人過去的時候,章太后正侍奉著太上皇服藥,后者雖中風了,但畢竟身強體健,又有諸多御醫顧看,倒不像尋常中風之人那般鼻歪口斜,咬字不清,內侍掀開垂簾進去,見他今日氣色頗好,這才賠著小心道:“圣上,秦王與秦國夫人來了,說是來探望您的……”
太上皇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色,霎時間就陰云密布,一口藥汁嗆到了喉嚨里,順著嘴角淌出來了:“誰?”
大概是受了驚嚇,他嘴一下子就歪了:“誰,誰來了?”
內侍哪成想他這么脆弱,也給嚇了一跳,戰戰兢兢道:“秦王……”
太上皇真想在他喉嚨里安個風火輪,憋得面色漲紅,語調卻還是斷斷續續的:“秦王,后面,還有,誰?”
那內侍愈加小心:“秦,秦國夫人?”
太上皇白眼一翻,當場背過氣兒去了。
章太后給驚住了,忙在床榻邊落座,幫著他順氣,荊王妃也在,手足無措的退后幾步,另有人匆忙去喊太醫,內殿里亂成了一團。
喬毓跟兒子進去,就見里邊兒正雞飛狗跳,便有點拿不準了,將荊王妃往外一扒拉,喜氣洋洋的問:“是太上皇死了,還是章太后死了?”
“……叫秦國夫人失望了,”荊王妃笑的咬牙切齒:“太上皇與太后身體康健,都無恙呢。”
“唉”喬毓臉上的笑容耷拉下去了,帶著些許遺憾,誠摯祝愿道:“愿死神保佑他們。”
荊王妃將她的手撥拉開,近前幾步,到了章太后身旁,假笑道:“你高興就好。”
“我不,”喬毓鍥而不舍的跟了過去:“我想叫你跟我一樣高興!”
荊王妃連假笑都維持不下去了,掙扎著想擺脫喬大錘的控制,那頭兒太上皇終于緩過這口氣來了,內侍取了隱囊叫他靠著,倉皇而又憔悴的向喬毓看了過來。
幾個月不見,太上皇真的老了,原本花白的頭發,這會兒幾乎找不到一根黑的,兩頰也顯而易見的凹陷下去,這還是調養過后的結果,可想而知,在剛中風的時候,他都成什么樣兒了。
喬大錘看他這般凄涼慘淡,禁不住笑出聲來,緩步近前,行個禮,笑容滿面的說了句:“太上皇,別來無恙?”
“……”太上皇真想給她一榔頭。
你看我像是無恙嗎?
“喬氏,你到底,還要怎樣?”他目光兇戾,斷斷續續道:“我已淪落,至此,你又何必,趕盡殺絕?你也有老母,難道便,毫無敬老之心?簡直喪盡天良!”
“敬老之心?”喬毓云淡風輕的看著他,道:“為什么要敬老呢?那是因為年長者經事多,閱歷廣,眼光與視野遠非年輕人可比,歲月賦予他們高尚的德行與廣闊的胸襟……”
說及此處,她低下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太上皇:“我們要尊重的是一個人的德行,而不是年歲,武安大長公主那樣的人,叫年高德劭,你這樣的呢,叫老而不死是為賊。”
太上皇被她一通懟,原本就不算好看的臉色,頓時更顯陰郁:“滾!”
他嘴歪的更嚴重了,整個身體都在哆嗦:“趕快,滾!”
“你以為我想來嗎?”喬毓冷笑的聲音比他還要大:“要不是為了來討個公道,你以為我愿意來?!”
“你真的太過分了!”太上皇憤怒的聲音里居然帶著委屈:“這都是第幾次了?你想打我就直接打好了,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搞得好像被欺負了似的!”
秦王聽到此處,忍不住想要扶額:阿娘,你在皇祖父那兒到底是有多少黑歷史啊!
喬毓嗤笑一聲,遞了一個眼色過去,立夏就把惶恐不安的趙管事揪過來了。
“看看這是誰?”她眉宇間帶著冷色,毫不客氣道:“萬年之前是什么樣子,大家有目共睹,現在能建設成這樣,是你們的功勞嗎?挖坑的時候沒人幫忙,澆水的時候沒人幫忙,這會兒果子長出來,你們都想起伸手了?這是人干的事兒嗎?!臉呢?!”
這事兒太上皇還真是無辜的。
他人都癱了,哪里還有閑心管萬年的閑事。
再則,他畢竟是皇帝的父親,總是骨肉至親,后者會在情面上折辱他,卻不至于在衣食待遇上加以苛待。
吃穿不愁,衣食無憂,除去不能啪啪啪,在物質層面,太上皇已經沒什么遺憾了,何必再去萬年跟親孫子搶錢,搞得這么難看。
唐貴太妃死了,能打著他的旗號出去做這事的就只剩下一個人,太上皇艱難的轉過頭去看章太后,語氣不善道:“是你把她,引來的?”
章太后的神情有些瑟縮,腰桿卻挺得很直,下巴微抬,道:“我只是吩咐工部做事,與她有什么干系?怎么就牽扯到萬年上去了?倒是秦國夫人,打傷我的仆從,著實不像話,不過從她以往的言行看,做出這種事來,也并不奇怪……”
“工部的工匠多了,你怎么只挑了到萬年去造紙的去做事?造紙的方子是工部自己弄出來的嗎?謀取的錢財,最后不是進了你的口袋嗎?”喬毓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還有,這人之所以被打,是因為他滿口噴糞,自己討打!至于章太后你……”
她牽著孔蘊的手,近前一步:“阿蘊有何過錯,就要被你降旨訓斥?她沒偷沒搶,也沒厚著臉皮借別人家雞生蛋,可比那些蠅營狗茍的小人好多了!”
章太后被她一通搶白,面色漸漸漲紅,卻哂笑道:“她不過是臣女,我身為太后,如何訓斥不得?再則,她若真是行得正坐得端,豈會被博亭侯逐出家門,流離在外?不定是做了什么敗壞家風之事!更別說一個未出閣的女郎,成日里拋頭露面,我都羞于去說……”
“哦,這么大義凜然、清貞剛直吶,”喬毓指了指趙管事,道:“這是太后娘娘的家仆嗎?”
章太后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面色不善道:“是。”
喬毓又問道:“他既奉令去開設工坊,想必是見過太后,聽過面訓的了?”
章太后板著臉道:“這是自然。”
喬毓似乎吃了一驚,抬袖掩口,鄙夷道:“天哪,太后娘娘你怎么這樣不知羞?竟然背著太上皇私會外男!”
章太后哪知她忽然間就打了一耙過來,措手不及,怔楞一會兒,方才怒道:“喬氏,你少胡說八道!我見他時,身邊仆婢何止十人,堂堂正正,豈容你信口構陷!”
“什么?除了你們倆,屋里還有十來人?!”喬毓一指那趙管事,痛心疾首道:“四舍五入都相當于群p了!”
說完,她還假模假樣的嘆口氣,憐憫的看著太上皇因發際線升高而光禿禿的腦門:“都說光頭會反射綠光,原來是真的。”
太上皇:“……”
章太后看重臉面,聽她這么抹黑,心頭如有烈火灼燒,怒的嘴唇都在抖:“賤婢安敢如此胡言!給我掌嘴!”
宮人們知道喬毓身份,不敢近前,章太后身邊的嬤嬤剛靠近,便被秦王攔下了。
“你都年過六旬雞皮鶴發了,還知道要臉,我阿蘊韶華正好,青春美貌,難道便不知道?若換個面皮薄的女郎,因這羞辱,興許就要投繯自盡了!”
喬毓走到她面前去,冷笑出聲:“太后娘娘,做事要有良心,無憑無據,你便降旨申斥,嘴上說的大義凜然,可實際上,還不是因為別人擋了你的財路?以權謀私,顛倒黑白,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不會!”章太后怒的幾欲咬人,心肺翻滾:“你的良心都不痛,我為什么要痛?!”
“呸!”喬毓罵道:“臭不要臉!”
章太后嘴皮子比不過她,心中怒極,頭腦一陣發暈,眼見便要栽倒。
喬毓嚇了一跳,唯恐被人訛到,趕忙扒拉她一下,湊過去道:“不要臉!聽到了沒有?你就是不要臉!”
章太后即便想暈死,聽這話也給氣活了,反手扒拉回去,怒道:“滿口胡言,還不住口!”
喬毓虛弱的呻/吟一聲,軟軟倒在地上,痛苦的咳嗽起來:“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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