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嬋和王明惠坐在一處說話,她遠遠地看到大哥從祖母的院子里出來,又想到白雪被祖母單獨留下……就無論如何都待不住了。匆匆的和王明惠說了一聲她還有事情要做,便快步去追王晨濡。
出了宴息處,王明嬋一路追著王晨濡的身影踏上了去垂花門方向的那條鵝卵石羊腸小道,等離得近了,開口喚他:“大哥,你等一下。”
“怎么了?”
王晨濡停下腳步,轉身看她:“慌里慌張的。”
王明嬋走去他身邊,卻是好一會兒才開口,答非所問地:“……你是不是看到雪姐姐了?”
王晨濡身體一僵,深呼吸了幾口,作出平淡的樣子:“見過了。她在西寧侯府過得也挺好。”
“大哥,你要學會放下了。”一起長大的兄妹,王明嬋不用想都能猜到王晨濡此時的心情,她嘆了一口氣:“……都過去了。雪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高中進士……”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再放不下也沒有用。生活會拉扯著你奔向當初選擇的道路,而且會越走越遠。就像大哥和雪姐姐。
“誰說我沒有放下?”
王晨濡袖袍里的右手都在微微地顫抖:“我對她本來就是兄長對妹妹的關懷。”
“大哥。”王明嬋苦笑:“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唯有正視自己的內心,才是放下的關鍵。
“住嘴。”
王晨濡呵斥道:“這種話你也敢提,以后不許了。”
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明顯到……嬋姐兒都看出來了?
王晨濡極力地克制住自己。他不想失態,只得快步離開了。
有時候,他也會忍不住的自嘲。若是一開始,他喜歡的就是白雪。或者聽從了祖母和母親、甚至還有姑母的撮合,是不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你瞧瞧他……”王明嬋“唉”了一聲。
她的貼身大丫頭在旁邊站著,低垂著頭,心里再吃驚,卻大氣都不敢喘。主子們的私密事,借一百個膽子也不能插嘴。
聽到就權當沒有聽到吧。
王明嬋站在原處難過了好一會兒,回去了宴息處。王老夫人領著大兒媳婦和白雪也過來了,坐在主桌席位上。
“嬋姐兒,坐在這里。”
白雪看到她,立刻招招手:“你去哪里了?母親剛才還找你呢。”
“……沒有。”
王明嬋勉強笑了笑,去了白雪的身邊。坐在她右下手的空位上。
“我覺得有些悶,才出去逛了逛。”
錢氏端起茶盞喝茶,交待女兒:“今日來赴宴賀喜的客人多,你不要到處亂走,沖撞了別人可不好。”
王明嬋“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安定伯爵府的吳夫人也過來赴宴恭賀了。她由丫頭領著去了趟凈室,回來后也坐在了主桌席位上。
白雪一愣,渾身不自在起來。她一直沒有注意到,怎地吳夫人也在?而且還和她坐在了同一桌?
吳夫人是她前世的婆婆……
吳夫人和王老夫人說了幾句閑話,抬頭便看到白雪直看著自己發呆,臉色也不好看,便客氣地問道:“世子夫人,您是身體不舒服嗎?”她看自己的眼神過于熟悉,且很復雜,甚至是不善。但是又一想,覺得不可能。世子夫人幾乎沒有登過吳家門,她們好像還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對面……上一次還是去年參加她和世子爺的婚禮,卻也是坐了宴席,遙遙地看了一眼。
白雪搖搖頭,想起前世吳夫人暗地里罵她‘不會下窩的老母雞’,多侮辱人的字眼。她卻不能夠反駁,只能打碎了牙齒和血吞。
“雪姐兒。”
錢氏打量了她幾眼,覺得她有些不大對勁,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母親,沒事的。”
白雪握住了錢氏的手,笑容明媚,“我有了身孕后,一到吃飯的點,胃里就不舒服。”她聲音清越,這話是回答錢氏的,也是故意說給吳夫人聽的。
她前世嫁到吳家一直到死,都是姑娘身子……怎么懷孕?偏生吳夫人偏聽偏信,都容不得她說半句話。
“……多謝吳夫人的關懷了。”
白雪對著吳夫人笑,眼神里是恰到好處的虛假和有禮。
“懷孕前三個月,都是這樣的,世子夫人要多注意身子。”
吳夫人又說:“世子爺娶了你,真是有福氣。”
白雪依舊在笑,卻不接她的話了。她其實心里很清楚,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嫁給了陳容與,是她的心生。過去的事情應該要忘記或者放下的,但是一見到吳夫人的面,那些不堪的記憶便慫恿而至……即使她如今的舉動很蠢,但心里卻隱隱覺得痛快。
一盤又一盤的菜肴端上來,白雪選了些清淡的吃。吃個半飽時,卻難受起來。她起身就往外邊走。
“世子夫人……”
秋菊趕緊跟了上去,秋芙和茉莉也緊隨其后。
“雪姐兒……”
王老夫人囑咐錢氏:“她估計又反胃了,你快點過去看看。”
錢氏應了一聲,心疼女兒,也起身往外走。
白雪出了宴息處便開始吐起來。錢氏一邊給她撫后背,一邊喚丫頭過來清理。
好大一會兒,白雪才停下來。接過丫頭手里的清水漱口。
“吐的小臉都發白了。”
錢氏憐惜地摸了摸白雪的頭發:“雪姐兒,你天天這樣吐,日子可怎么過?你干脆住下吧,母親親自給你做飯吃。你小時候乖巧的很,整日里跟在母親的身后,小尾巴一樣。”
“母親……我真的沒事,大夫也說前三個月嘔吐是常有的事情。每個孕婦的情況都差不多。”白雪安慰著錢氏:“等嬋姐兒辦及笄禮了,我就住在家里。您可不許嫌我煩。”她今天過來的匆忙,都沒有和陳容與說一聲,晚上肯定要回去的。不然,等陳容與從衙門回來,發現她不在家,心里該著急了。
錢氏笑起來:“我喜歡都來不及,怎么會嫌你煩呢。”
倆人站著說了一會兒話,白雪說道:“宴息處到處都是飯菜的味道,我聞不慣……但是,你還是要進去的。來了那么多世家貴婦和小姐,祖母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錢氏作為王家的主母,又是進士的母親,怎能半途退場呢。
“那……你怎么辦?”錢氏問道。M.XζéwéN.℃ōΜ
“我在府里散散心,興許就好了。”
“好吧。”
錢氏又吩咐秋菊三人:“一定要小心伺候著。”
秋菊、秋芙、茉莉皆屈身應“是”。
等錢氏進了宴息處,白雪才扶著秋菊的手上了轉角游廊。
三月的天,不冷不熱。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空氣里到處都是花朵的香味。一陣風吹來,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王家的內院里栽種了一大片梨樹林,雪白的花朵盛開,如同雪花。
白雪至小便是在王家長大的,自然知道這一處好地方。
主仆幾人一直往前走,到了盡頭,走下轉角游廊,又邁上了青石板路。青石板路走了一半,就看到了梨樹林。
虬曲的梨樹枝條上夾雜著朵朵盛開的梨花,素白淡雅,馨香無比。
秋菊和秋芙都是見過的,也不覺得十分稀罕。倒是茉莉,不停地發出贊嘆:“梨花好美。”
白雪慢慢地走進去,隨手折了一枝賞玩,卻聽到斜前方有男子的說話聲,她怔了怔,覺得聲音有些熟悉。梨樹遮住了他的背影,她卻看到了寶石藍的綴子下擺。
秋菊也聽到了,她走到白雪的身邊:“夫人,咱們回去吧。”雖然在王家內院,卻也要謹慎些。何況今日的客人又多……女人的名聲比性命都重要。
白雪“嗯”了一聲,剛要轉身。那男子卻先前一步轉過身來……
吳文璟!她應該想到的,吳夫人都來了,吳文璟自然也會過來。身后還站著他的小廝。這個人白雪也認識,叫吳小虎。
“世子夫人。”
吳文璟也看到了白雪。在梨花的照映下,更襯的她膚如凝脂。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有一閃而過的恨意。
吳文璟不明所以,便向她走過來。他一直感覺白雪是恨他的。雖然很奇怪,但是這種感覺在每次一看到白雪的時候就會加重。
白雪冷冷地開口:“小爵爺不應該在前廳用飯嗎?好端端的,怎地跑到別人家的內院來了?”
她的話帶著質問,吳文璟的俊眉皺了皺:“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我不過是喝多了酒出來走走,見梨花開的好看,駐目欣賞而已。”
“欣賞?”
白雪笑得諷刺:“私自進了別人家的內院欣賞?這話說出來誰相信?”吳文璟的為人,實在讓她生不出好印象。或許更多的也有前世先入為主的惱恨。
“你……”
吳文璟的臉色沉了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我只問無愧于心。”他頓了頓,看著白雪:“倒是世子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針對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或者說吳某有那處得罪了你?不妨一下子說開來。”
白雪剛要開口,身后又傳來一道男聲:“看你不順眼而已,難道還要專門找個理由,更不需要說開。”
“誰這么大的膽子……”
吳文璟抬頭去尋,卻壓低了聲音:“世子爺。”
他這一喚,白雪也愣了愣,“陳容與?”她轉身去看,果然是陳容與,還穿著官服。陪著他的,還有王晨濡、張長林。
這是什么組合?人倒是挺全的。
陳容與大踏步來到了白雪身邊,表情淡淡的,聲音卻是溫和的。也沒有看吳文璟,說道:“我找了你許久,沒想到你在梨樹林。”
“我來看梨花……”她怕陳容與誤會,又多說了一句:“和吳小爵爺不過是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