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又稱小除夕。按照風俗,家家戶戶為求吉利,都會在這一天置辦酒宴,鄰里之間拜訪別歲。陳家也不例外。
同胡同的太仆寺少卿凌家的老夫人,鴻臚寺卿劉家的大夫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唐家的老夫人,還有邱老夫人,都過來陪陳老夫人坐坐。
邱老夫人和陳老夫人的關系好,說話也不計較。她看了看白雪和周嫦曦,笑道:“您的倆個孫媳婦都在,和你說說笑笑的,逗您解悶兒,是孝順的好孩子。而兒媳婦卻不見影子……她們都去哪里了?”
陳老夫人聽了之后,一點兒都不惱,還笑著解釋:“老大媳婦有了身孕,還不足三個月呢,我讓她好好養著。老二媳婦現在管家了,整日忙的很。”
“咦。”
邱老夫人拍一下大腿:“這真是今年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老姐姐,還是您有福氣,又該添嫡孫了。”王氏自從進了陳家門,就沒有懷上過孩子。這是頭胎呢,可不是金貴嘛。
“恭喜恭喜。”
凌老夫人也跟著開口:“到時候生了,可得請我們來吃酒。”
“必須的。”
陳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十分風趣:“但是有一條,我清楚的很,你們都是有錢人,見面禮不能少了。”
“你未免打算的也太好了。”唐老夫人笑道:“小少爺還沒有出生的,禮物都提前預支上了。”
滿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劉夫人和王氏最談得來,當下要表示去上林苑探望。陳老夫人也允了,并讓丫頭茉莉領著她過去。
正熱鬧著,三房的周氏帶著兒子陳容軒、女兒陳宛伊過來請安了。陳容軒比妹妹大了一歲,坐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看著挺穩重的。倒是陳宛伊,拉著陳老夫人的手撒嬌,聲音軟軟的:“祖母,我要吃糖蒸酥酪。”
周氏阻攔她:“你有些咳嗽,今兒不能吃甜的,明天吧。”
陳宛伊不依,索性拱到陳老夫人的懷里:“祖母,祖母……伊姐兒就是要吃。”她年紀小,長得粉雕玉琢的,很討人喜歡。眾人也不覺得鬧騰。
“你那么嚴厲做什么,再嚇著我的伊姐兒。”
陳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轉頭去哄陳宛伊:“你母親說的有道理。”她一看伊姐兒小嘴一癟,委屈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趕緊哄道:“要不這樣,我讓人給你蒸梨子吃。去了核,里頭放冰糖,也是一樣的甜。”她上了年紀,最見不得小娃子傷心。
陳宛伊想了想,覺得冰糖也很好吃,就答應了。
陳老夫人讓丫頭下去準備,臨走的時候又囑咐道:“蜂蜜水也可以加一些。”
“母親,您太慣著她了。”周氏笑道:“都沒有個怕頭了。”
周氏說這話就有些不符合身份了,又當著滿屋子的長輩,頗有些以下犯上的味道。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吭聲。陳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吭聲。這個兒媳婦,除了不聰明,還沒有眼色,怪不得老三嫌乎她。
周氏自己笑了一陣,見屋里靜悄悄的。也尷尬起來,低下頭去端茶盞。
陳老夫人覺得干坐著沒意思,便讓丫頭抬了紫檀木的小方桌擺在西次間里。她和唐老夫人、凌老夫人、邱老夫人一起推麻雀牌玩。
周氏在旁邊給陳老夫人遞個銅板,端茶倒水的伺候著。她也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過分了,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
白雪和周嫦曦又待了一會兒,便出了留春館。外邊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氣里彌漫著鞭炮的氣息,讓人覺得喜慶。
周嫦曦走下轉角游廊,感嘆道:“日子過得可真快,一轉眼,又一年過去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在家里和庶妹剪窗花呢。
“是。”
白雪走在她身后,想起了前世和吳文璟生活的場景,接了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那時候,從不感覺日子過得快。感覺像熬燈油似的,一天又一天的,都看不到盡頭。只有快活順心的生活才會過得快,困苦的……都是慢的很。好像刻在記憶里一樣,每天都是重復的。
“大嫂?”周嫦曦回頭看她,問道:“你怎么了?”
“沒有。”
白雪搖搖頭。
周嫦曦不是多話的人,即使心里有疑惑。別人不愿意說,她也不會追問。
兩個穿程子衣,挎繡春刀的護衛路過,給倆人行了禮。
周嫦曦皺了皺眉頭,這里里內院。怎地護衛竟然進來了?不僅如此,她發現近幾天,侯府里的護衛突然多了起來。
“大嫂……”
周嫦曦想問問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現如今,母親管理著府內的中匱,也沒有和她說起過異常,想必是無礙的。
“嗯?”
白雪抬頭看她。
“沒事。”
周嫦曦擺擺手,笑著和白雪告辭,“我要回去了。”
景廡苑和廖文苑是倆個相反的方向,她們又走到了分叉路口,自然要分別了。
白雪應了“好”,看著周嫦曦走了,她才轉身。
“夫人,奴婢覺得怪怪的。”
秋菊看了看不遠處的一直走動的護衛。
白雪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沒有吭聲。她明白秋菊的意思,也猜想可能是陳容與安排的。
心在一瞬間跳的飛快。
剛看到景廡苑的門匾,吳濤就急匆匆迎了過來:“夫人,世子爺和侯爺一起去了宮里。讓奴才給您帶一句話,無論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您都在待在屋里別出來。”
白雪愣住了。陳容與進宮了?
“夫人,夫人……”
秋菊看她不說話,低聲喊了幾聲。
“好,我知道了。”
白雪反應過來。陽光直射到眼睛上,她覺得酸酸的,閉了閉眼。
而這時候的陳容與還在馬車里,同行的還有朱榮瑾、周暨。朱榮瑾是朱宸宇的長子,十三歲,面容清秀。
原因是朱宸寧去神機營見了掌印管理的袁方,而進去奉茶的翼長周穎聽了一耳朵,覺得不對,立刻回去告知了周暨。他是周暨族里的侄子,一向以周暨馬首是瞻的。
周暨結合朱宸星最近的舉動……讓周穎先回去,等待自己的消息。他坐馬車直接來了西寧侯府。見了陳汝和陳容與后,商量一番,決定和朱榮瑾一起先發制人,告知皇上朱宸星和朱宸寧的陰謀。
“咱們一定要進宮一趟,皇上雖然對太子爺失望,但絕對沒有動手廢除的心思。”周暨說道:“……我這幾天都在皇上的身邊,對他還是比較了解的。”他雖然膽小怕事,卻是忠于皇上的,不能眼睜睜看著朱宸星膽大包天,逼圣上退位。
馬車急速駛過,聲音重復又單調。眼看著離午門越來越近了,朱榮瑾就有些擔心,“周大人,你讓我們裝成大夫……可行嗎?”他臉上還帶著稚氣,眼神倒是很堅毅。樂文小說網
“您別擔心,今兒當差的護衛是我收買好的。”周暨想了想,交待道:“您和世子爺待會兒下了馬車,頭盡量往下低,帽子往下壓。別說話,走路要快一點。”他有皇上親賜的腰牌,來往皇城都是無礙的。
朱榮瑾長出一口氣,“周大人放心。”臨出門時,母妃一再叮囑,讓他有勇氣一些,不要害怕。他心里其實也知道,這恐怕是救父王唯一的機會了。若是父王死了,襄王府自此也就落敗了。母妃和弟弟妹妹更沒有容身之地了。
生在帝王家,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自然也有數不清的殘忍狠毒。
“大人,到了。”
車夫拉住馬韁繩,回頭和周暨稟報。
周暨下了馬車,快步走到了左側門,亮出腰牌,和一位高個子穿貂藍色馬褂的青年笑了笑,“李侍衛,我奉皇上的旨意,在宮外請了兩個大夫……還望您放行。”說話間,他指了指已經下車的陳容與和朱榮瑾:“你瞧,都背著藥箱呢。”
青年探頭瞧了瞧,手里卻接到了周暨遞過來的兩張大額的銀票,他拱手行禮:“周大人,您客氣了。”他和對面的護衛說道:“是皇上的旨意,周大人也是奉命行事。”
周暨笑呵呵的,看他們沒什么懷疑的,揮手讓陳容與和朱榮瑾上前來。等順利從左側門走過去,朱榮瑾伸手去擦額頭上的汗:“周大人,剛才我還真是擔心被他們發現呢。”
他年紀小,又沒有經歷過世事,膽怯是正常的。周暨說道:“待會兒見了皇上,世子爺會把一切都說出來。您站在一旁,要記得表現的非常難過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