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的是一名叫馬才的警察,很年輕,警校畢業不久,剛分來時在李春江手下做內勤,小伙子人很機靈,也本分,李春江對他印象不錯。</br>
經過兩天的短暫接觸,馬才好像已對朱牤兒有了看法。朱牤兒表面上落魄潦倒,很值得同情,但你真要同情他,又覺不是那么回事兒。昨天晚上,朱牤兒不停地問馬才:“公安局到底有沒有獎金,聽說現在報案都能拿獎金,案越大獎金越高。”馬才說不知道。朱牤兒說:“你是警察,這事咋能不知道?”馬才被他問急了,隨口說:“可能有一點吧,不過具體數目是多少,我真的不知道。”朱牤兒看上去有點掃興,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李局長到底在公安局有沒權力,說話算數不?”這話問得馬才驚起了眼神。朱牤兒笑笑,蠻不在乎地說:“都說三河市公安局吳達功說了算,我就是想問明白,到底李局長權大還是吳局長權大?”</br>
“你問這些干什么?”馬才的目光已不像先前那么同情了。</br>
“沒事,這不閑著嘛,跟你隨便說說。”朱牤兒訕訕的,很顯然,他是想知道答案的。</br>
馬才的任務只是看好他,照顧好他的生活,再就是負責他的安全。別的李春江沒交待,馬才也不敢多事。所以朱牤兒問他什么他都盡量回答不知道??芍鞝瘍翰坏矚g問,還喜歡講。大約是覺得現在安全了,沒人敢追他殺了,話便多起來,多得近乎令馬才煩。他忽兒跟馬才講看守所的事,忽兒又講怎么從獨狼手里幾次逃命,有次他險些要把獨狼放倒了,可惜又沒放倒。見馬才瞪眼,他猜到馬才不信,便強調道:“別看獨狼兇,其實要是真干起來,怕他還不是我對手。不過這家伙手下有人,人多你就沒辦法,就得逃?!?lt;/br>
“哎,聽說獨狼有個弟弟,就是死在看守所的,這事兒你知道不?”朱牤兒問。</br>
“不知道!”馬才恨恨的,口氣已很不友好了。</br>
“也有說不是死在看守所,好像跟你們警察有點關系。”朱牤兒想哪兒說哪兒,一點不在乎馬才的神情。馬才只好打斷他:“有啥話你等著跟李局說,我們有紀律,不能跟你多談。”</br>
“看你這人,說說話有啥了不起,紀律還能管住人的嘴?”朱牤兒很不高興,不過接下來,他的話少多了。</br>
等到真要他說話時,朱牤兒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幾句。李春江也有同感,接觸了幾次,他發現,朱牤兒的眼神飄飄忽忽,在跳,在閃。說的話也隨著眼神東一句西一句,讓人摸不著頭緒。這時候李春江才相信,秦默說得沒錯,跟這些人了解情況,還真得小心。</br>
“朱牤兒,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見過袁小安沒?”</br>
“見過,咋沒見過呢,我保證。”</br>
“哪兒見的,什么時候?”</br>
“省城,他跟獨狼喝酒,不,是喝完了,他們要分手,正好讓我給看到了?!?lt;/br>
“這話你說多遍了,我是問,最早你是哪兒見的袁小安,你又怎么知道他是袁小安?”</br>
“這……”朱牤兒一陣猶豫,過了一會他抬起頭,問李春江,“我要是說了,你們不會告訴他吧,這可是大秘密呀?!?lt;/br>
李春江哭笑不得,他真是想不到,這個深夜撲到他腳下求他救命的農民工,怎么處境稍稍有點好轉,就變得不像他自己了。</br>
“朱牤兒,我不是請你來住賓館的,應該說什么,我想你自己清楚!”李春江加重了語氣,表情也一下嚴肅起來。朱牤兒果然有點怕,結結巴巴道:“我……我是在賣血的時候,見……見過袁小安。”</br>
據朱牤兒回憶,第一次見袁小安是在小四兒請他吃過飯后。那天從餐館走出來,小四兒又帶他到商場買了套西裝,穿身上不倫不類的,朱牤兒自己都覺別扭。小四兒怕他反悔,要帶他到賓館簽合同,簽了合同誰要敢反悔,就到法院打官司。一聽打官司,朱牤兒有點怕,心想不去了,還是賣血保險。可他又舍不得小四兒說的那筆錢,那可是筆大數目,是他朱牤兒打一輩子工都掙不來的。就這么猶豫著,腳步子一輕一重,跟著小四兒到了賓館。那是朱牤兒人生頭一次走進賓館,感覺天旋地轉,新鮮得了不得。正四下瞅著,小四兒拽了他一把,惡恨恨道:“瞅啥瞅,眼睛再不老實,讓你當瞎子?!敝鞝瘍翰桓伊耍芾蠈嵉馗∷膬哼M了屋子。</br>
是08號,朱牤兒記得很清楚,進門時他清晰地看見,門上標著房號的銅牌牌發出一種光,耀眼、奪目,是鄉下的他從沒見過的。他打心里記住了這個08,心想有天自己也能住上這樣的賓館,那該多美。</br>
簽合同其實就是讓朱牤兒寫一張保證,保證按小四兒說的做。小四兒丟過來一張紙,煞有介事地說:“寫,按我說的,全寫上。”朱牤兒這時才感到小四兒的可怕,這種可怕一半來自于小四兒的威風,另一半來自朱牤兒對這種環境的恐懼。他顫顫驚驚提起筆,小四兒說一句他寫一句,就跟寫賣身契一樣,還沒寫完,頭上的汗便雨點一樣往下落了。(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