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沒正面回答他,同樣笑著反問他:“你說憑什么?”</br>
他心里清楚,自始至終,二公子沒拿他當人看,只當養的一條狗,需要叫時狂吠幾聲,需要咬人時張開血盆大口撲上去。一旦叫完了,咬完了,就得乖乖窩家里,聽候主人下一個命令。不只是他,幾乎所有被二公子網住的,都脫不了這命運。袁小安正是不服氣這一點,或者壓根就咽不下這口氣,才暗下決心要另立山頭。好在他的山頭很快立了起來,而且氣象不錯。二公子跟省城大公子較勁的時候,他就像漁翁一樣,沒等他們醒過來,半壁江山已到了手中。這時候再聽二公子的指令,就渾身不舒服,不只不舒服,簡直就像跳蚤爬身上咬,非要想法兒把它掐死。</br>
對,掐死。好幾次,袁小安動過這念頭。若不是二公子在省城勢力太大,根基太深,他的野心就要得逞了。可惜呀,再也沒了機會,永遠沒了。踩上這條道的人心里都有一個底,那就是風雨不來則已,一來,這世界便無立錐之地。袁小安加緊做善后,他知道,人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有善后,就像去年,車光遠在三河大興風雨時,他就背著二公子,悄悄做好善后,跟香港有了秘密聯系。好在車光遠沒把事兒鬧大,他非但毫毛無損,反而白揀了一個渠道,正是靠這條通道,今年他的生意才能在氣勢上牢牢壓住二公子。若不是自己想趁熱打鐵打開廣東那邊的通道,卻遭了黑手,他能這么被動?</br>
這條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做十次十次不出事,就會有百次機會,你若做一百次,不小心出了一次事,你的機會就變成零,再也沒人敢跟你合作。袁小安正是被機會逼到了絕路上,要不,他能將那么好的一批貨白送一樣扔給童百山?想到這些他的后心都脹。</br>
但眼下已顧不了這么多,有確切的消息說省城警方已盯牢他,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必須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東山再起。</br>
然而,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時候,滿世界已找不到一個幫他的人,那些曾經的弟兄,過去的盟友,一聽他的聲音,都像接到恐怖電話似的,啪地就掛了。再打,滿世界都是盲音。</br>
他惡毒地詛咒了一聲,開始做最壞打算,必須先離開省城,躲到一個相對安全點的地方,或許老大父子真能滅掉這場火,或許,算了,啥也別或許了,躲一步是一步。他匆匆裝好美鈔、護照還有若干個假身份證,提起箱子就往外走,誰知這當兒,突然有人擋在了他面前。</br>
這張臉不出現倒也罷了,一出現,袁小安心里的火猛就竄起來,還沒等獨狼開口說話,他的槍已打響了,獨狼眼都沒眨一下,便倒了下去。</br>
可憐的獨狼,精明一世的獨狼,他還好心好意跑來勸袁小安自首呢。</br>
袁小安一腳踢開獨狼,趕在省城警方對他形成包圍之前,駕車離開了省城。</br>
而此時,袁波書記跟馬其鳴正為另一個人針鋒相對。</br>
馬其鳴突然提出要對鄭源采取措施。袁波書記先是沉吟著,馬其鳴二次提出這要求時,他突然拍響了桌子:“馬其鳴,你想做什么,你還想做什么?”</br>
“袁波書記——”馬其鳴正想解釋,袁波竟然大發雷霆:“你抓我可以,就是現在讓我上斷頭臺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動他,他是好人,我說過,他是好人!”</br>
“袁波同志!”馬其鳴也激動了。半小時前,他接到省城電話,省里已有人拿鄭源的事兒找佟副書記質問,意思是從佟副書記到袁波到馬其鳴,都在替鄭源開罪。弄不好,人大程副主任很快就會來三河興師問罪,如果真是那樣,斗爭的焦點將會不為人控地轉移,那么,關于童百山,關于老大父子,甚至三河掀了一半的蓋子,都會在喘息中被別的力量捂起來。他也是情急中不得不做出這一決定。</br>
“我不聽,少跟我說理由!”袁波書記已完全失去控制,一想鄭源有可能淪為階下囚,他比自己遭毀滅還難受。</br>
兩人激烈爭執一會兒,袁波書記突然放緩語氣,有點絕望地說:“求你放過他吧,死的已經死了,他甚至為這事搭上了桃子,這還不夠嗎?趕盡殺絕,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作風,求你就給三河留下一個好干部吧。”</br>
一席話說得馬其鳴心里都涌出了淚。</br>
袁波書記回到家,猛然發現袁小安坐在沙發上。</br>
“出去,你給我出去!”</br>
袁小安撲通一聲,跪倒在袁波書記面前。</br>
“叔叔,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現在只有你能救我了……”</br>
“你出去,我沒有你這個侄子!”</br>
“叔叔——”</br>
一聲叔叔,忽然就把袁波書記心給叫翻了。是啊,這些年,袁小安就像惡夢一樣糾纏著他,剪不斷,理還亂。他曾不止一次沖自己親手拉大的這個侄子這樣吼過,不只如此,他還多次向佟副書記表態,如果查出在袁小安的問題上我袁波有什么牽連,殺我一百次我也不喊一聲冤。是的,關于袁小安,袁波只是含辛茹苦將他拉大,至于他先后做的那些事,袁波要么不知情,要么就是知道也無能為力。誰能想到他袁家會出這么一個逆子呢?他費了多少心血,說了多少好話,可他能聽進一句嗎?慚愧呀,袁波書記常常徹夜的睡不著,心里是那么的愧對早逝的兄長,愧對袁氏祖宗,可對不起能頂啥用?看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一天天滑向罪惡的深淵,他除了祈禱,還能做什么?</br>
他曾鐵了心要跟這個忤逆之子斷絕關系,可扯斷筋還連著肉,真能斷得開嗎?</br>
要是真能斷得開,他在三河能有這么被動?要是真能斷得開,他會委屈求全一次次向老大他們低頭?要是……算了,世上哪有那么多要是!</br>
興許,自己把他拉大,就是一個不該饒恕的罪過。</br>
他愴然地閉上眼,跟袁小安說:“電話在那邊,你自首吧。”</br>
“叔叔!”(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