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縷陽光透過藍簾撒進病房,為這個空調房間添了一絲溫暖與舒爽。
謝婉兒靜靜的躺在床上,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嘴唇恢復了紅里透粉的顏色,絕美的少女帶著些病態(tài)美感,更添許多驚艷。
瞪著天花板,入神許久,謝婉兒坐起身來,將一個枕頭墊在身后,取出一部厚厚的精裝書籍,翻看起來。
“甘草解百藥毒,如湯沃雪,有同神妙。有人中烏頭、巴豆毒,甘草入腹即定……”謝婉兒輕聲閱讀著。
這部《千金要方》,她才入手幾日,一直無暇閱讀,倒是在病床上偷得幾分空閑,直接從第二十四卷“解毒雜治方”看起。
謝婉兒讀的速度不快,因為這些古語,她十有八九并不理解,
不過下面列舉的毒藥與解藥,看起來并不費勁,只是一些專業(yè)名詞還未涉獵。
“我所中的毒,應該是在……”
謝婉兒將解百藥毒一篇讀完,細心的做好書簽,才合上書本,“對,應該是在見到張琛開始,直到離開專賣店的時候。這其中我所接觸過的東西,無非是一些目錄名冊,還有……”
謝婉兒想不通自己怎么會中毒,又是何人下毒。
在醫(yī)院的這幾天,消息閉塞,除了謝國杰和張琛時常探訪,就只有母親常伴身邊。
孫九霄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從這兩個男人口中得到,而謝母每每聽到謝婉兒提起這個名字,都少不了一聲哀嘆。
因為張琛在事發(fā)前也接觸過謝婉兒,所以幫助警方展開調查,再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后,初步得出調查結果,是孫九霄與謝婉兒同處一車時,孫九霄投毒!
沒有人會懷疑這個結果,因為沒有人懷疑張琛會毒害謝婉兒,事發(fā)前后他將一個標準紳士的姿態(tài)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出來,其出神入化的醫(yī)術也仿佛預示著,昨日張琛一去不復回。
并且,是張琛治好了謝婉兒,在這個條件先入為主之后,至于孫九霄的投毒動機,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自作聰明的,甚至猜測出是謝婉兒根本不喜歡孫九霄,而孫九霄在發(fā)現(xiàn)被當做備胎擋箭牌的事實后,被憤怒蒙蔽了雙眼,才犯下不可彌補的罪孽。
看,這些人若是早生一百多年,還有夏洛克什么事情。
在張琛的躥騰下,謝國杰說服謝婉兒的母親,選擇息事寧人。
民不舉,官不究。沒有人報案,就證明沒有案件發(fā)生,最終這件事情不了了之,若非是孫九霄因此名聲大跌而張琛因此聲名鵲起,當真如同不曾發(fā)生過一樣!
這個答案,謝婉兒并不信服,因為她是經歷者,即使她猜不透是何時中毒何時下毒。
僅僅憑著孫九霄鎖死車門,吞掉鑰匙,謝婉兒就堅信,這個男人不會傷害自己。
想到這里,謝婉兒的一雙眼睛,不由閃過一絲羞怯,“我那天說的一些話,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些感覺并不是多么強烈,倒是有一些……”
謝婉兒剛想到這里,病房門被人輕輕叩響,她很禮貌的說了句,“請進。”
這年頭來看病人,要么拿錢,要么拿補品,最次也要買一個花籃,弄十斤雞蛋。
不過來的這個老人,兩手空空,不僅不是來送東西的,反而是來索要。
“婉兒,身體怎么樣了?”來者正是曾浮生。
若非趁著這個時間,輪休換班,曾浮生也不愿輕易出現(xiàn)在張琛眼前。
“曾爺爺!”謝婉兒明顯興奮了一些,略帶蒼白的臉上,泛起一些紅潤,“快請坐吧。”
曾浮生并不著急,不經意間,掃到謝婉兒手邊那本《千金要方》,微微一笑。
“你中的毒,在這里面可找不到哦。”曾浮生笑了笑,這才坐下,“這種毒,普天之下,除非解藥,無人能解。”
“可是,張琛把我治好了。”謝婉兒的語氣有些低落。
她倒是希望是孫九霄,這樣她就可以心懷感激,可以名真言順,更可以將心底的那些情感再放大一些。
這些事情為什么要尋找理由?
明明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事情,為什么要尋找這樣一個理由?
因為全世界,都在阻止她,阻止她和他的一切。
“如果是這樣,他已經可以治愈癌癥了。”曾浮生輕蔑一笑,反問道,“你信么?”
謝婉兒沒有回答,這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尷尬的氣氛被謝婉兒打破,年輕人的心境終究不如古稀老人那樣沉穩(wěn),饒是這位老人有求而來。
“他怎么樣了?”謝婉兒咬著嘴唇,難以啟齒,“他們都說,是他下毒害我。”
這次曾浮生沒有反問,謝婉兒就迫不及待的,自問自答,“我不信,所以我沒臉見他,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是啊,在情感閉塞癥和彼岸花毒的雙重刺激下,情緒被無限放大,說出那些話來,就差拉鉤約定白頭偕老。
毒素與熱情退卻之后,謝婉兒該如何面對孫九霄。
男人和女人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無一例外,逃避是他們看來最好的選擇。
逃避一生,彌留之際的懊悔,被帶入忘川河奈何橋上的三生石,隨著一碗孟婆湯,塵埃落定。
“他和你中了一樣的毒。”曾浮生也咬著嘴唇,呢喃道:“不過我相信,他是可以解開這種劇毒的,因為在耽誤了最佳時機之后,他還是將深入五臟的毒排出大半。”
“耽誤了最佳時機?”謝婉兒微微愣神,似乎知道曾浮生所指。
曾浮生卻不清楚,老實說他根本不知道當時的情況,雖然事后孫九霄將前因后果全盤道出,但這些并不足以解釋孫九霄的諸多選擇。
“是啊。”曾浮生感慨道,“這種毒素,由呼吸道吸入,從中毒到發(fā)作有大約五分鐘的時間,一經發(fā)作,從血管到經脈,最后流入五臟六腑,直到將身體腐蝕,血管爆裂。我相信,孫老弟有九陽神功護體,毒入五臟之前都可以輕松化解。”
人體奇妙,妙不可言,五臟六腑有些看似平滑規(guī)整,實則暗藏脈絡空隙。
而血管和經脈,都是通順的,所以許多病癥一旦病入五臟,已是膏肓,無藥可解。
“五分鐘時間……”謝婉兒終于抓住了關鍵,“如果說我撞到那個奇怪的人時,毒已發(fā)作,五分鐘前就是在專賣店門口。”
因為在專賣店門口,雷少庭帶人阻撓張琛,停留了片刻。
但謝婉兒轉念又一想,當時自己并未與任何人接觸,孫九霄則只和雷少庭接觸,并不成立。
“好了,你母親應該快回來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來過。”曾浮生起身,淡淡搖頭,說道:“我走了,孫老弟的毒還沒解掉,可能我要陪在他身邊,陪他走完最后一段。”
或許是欲擒故縱,或許是其他原因,曾浮生沒能說出自己準備好的臺詞。
但謝婉兒,一聽到“最后”這個字眼,猛然,心頭揪了起來。
三分鐘后。
走廊上,謝母提著包包,步伐迅速,她剛剛被一通電話叫走,談了一場極為簡短卻又至關重要的會議,此時已迫不及待要回到女兒身邊。
迎面,謝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老人,猛然停住腳步,“曾老,你怎么來了,是來看婉兒的?”
“哦,不是,我來這邊找振華。”曾老面色有些怪異,連連搖頭。
說罷,不容謝母再開口,就匆匆離去。
“奇怪了。”謝母望著曾老匆忙的背影,眉頭微皺,“難道是國杰那天的沖撞,曾老生氣了?不應該啊,我記得曾老的氣量很大……”
兀自搖著頭,謝母回到謝婉兒的病房,剛一進門,潔白床單上的一片殷虹,嚇得她險些癱坐在地。
“囡囡,你這又怎么了?”謝母驚聲尖叫,就要按下警報叫來醫(yī)生。
“媽,沒事啦。”謝婉兒擠出一絲笑容,嗓音還有些沙啞,“我想吃蘋果來著,結果不小心把手指切到了。”
果然,地上一小灘血跡里,靜靜躺著一把帶血的水果刀,就是劃傷謝婉兒手指的罪魁禍首。
“我的小祖宗喲……”
謝母搖頭苦笑,趕忙將護士叫了過來,恨不得親自下手去包扎。
忙完了這些,又將地上的血跡和刀子收拾起來,謝母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愛憐的理了理謝婉兒的眉梢鬢角。
“媽。”謝婉兒靠在溫暖的懷里,輕聲叫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你是東南法學院的高材生,又是怎么和我爸在一起的?”
謝母可不僅僅是當年的高材生,更是公認的校花,乃至被譽為未來律政界的一枝花,才艷雙絕,遠播東南。
若非如此,又是怎么和兇神惡煞的謝千里將軍,生下這位如花似玉的謝婉兒?
“聽多少遍了,還要聽啊……”謝母雖然嘴上不滿,臉上,浮現(xiàn)出美好神情,“那應該是二十五年前了……是二十六年前,當時你爸已經是一團之長,在勞軍晚會上第一次見到了我……最后,他對我說,‘我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愛你’。”
這句話謝婉兒很熟悉,并非是從無數(shù)遍中的故事聽到,而是在不久前一個女人告訴她,一個男人曾對她說過。
我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