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水回到餐廳,自己的座位對面,已經是空空如也,仿佛不曾有人來到過。
但吃到一半的牛排,杯中殘酒,依舊帶著那人的氣息,張若水閉著眼睛就能看到,他一直都在。
“小姐,先生留給您的字條。”
服務生恭敬的將一張字條遞上來,“先生說,他還有事就先走了,并且讓我代為轉告,非常感謝您今晚的款待。”
“好了,你先下去吧。”張若水若有所思。
也就片刻,張琛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帶著兩個跟班進入餐廳,遠遠地看到張若水就招了招手。
走近之后,張琛一屁股坐在張若水對面,“姑,跟誰吃飯呢?”
“沒什么,一個朋友罷了。”張若水恍然回神,正色起來,“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張琛也不只是因為這個回答,還是因為這個問句,眼中閃過一抹冷冽,隨即又恢復過來,張開雙臂仰面躺在了靠椅上,“我也不想,確實遇到了問題。”
頓了頓,張琛猛地又向前探去身體,“姑,你可是我親姑,總不至于到爺爺那邊告狀吧,這種事情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一槍崩了我,你也不想看我們張家絕后吧。”
“我更不想看到張家人勾結倭寇!”張若水冷若冰霜。
“別說得這么難聽,我算是想通了。”張琛聳聳肩,不以為然,“我和天狼,不過是互相實現價值,互相利用罷了。站在張家后人的角度上,我和倭寇還是不共戴天,但這并不妨礙我跟他聯手,畢竟我們有同一個敵人孫九霄。”
說到這里,張琛慘慘一笑,“姑,這件事也就瞞不過你的眼睛,在家里你既然替我保密了,麻煩您在表里如一些,在外面也不要露出什么馬腳。”
張若水冷冷一笑,并不接茬,自顧自的取出一支香煙,剛要尋找火源,就看到張琛身后兩個跟班之一挺深一步,點亮了打火機。
“趙雄,你帶著王飛先出去吧。”張若水噴出淡淡的煙霧。
“好的,你們聊。”趙雄點頭,帶上王飛快步離開。
兩人走后,張若水還是不肯開口,摩挲著桌面上那張還未看過的字條,不知在想些什么。
張琛耐著性子等了會兒,若論城府手腕,確實差了張若水九條街,無奈只能腆著臉,開口道,“港島那邊出問題了,周家老三自己先慫了,我怕他隨時都有可能犧牲關閻來自保,到時候周家追查下來,我們張家難辭其咎啊。”
“這是你做的,與張家何干?”張若水不以為然,“天狼給你第一計,就不給你第二計?你不去找他,反而來問我,你猜我會不會幫你?”
“你當然會了。”張琛拖了拖凳子,靠的更近一些,笑道,“上次我和關閻聯手,就是你在暗中指點,雖然最后失敗了,那是孫九霄命好。如果你這次還肯出手,我相信一定能把他打入萬劫不復。”
“沒興趣。”張若水將大半支香煙掐滅,“維特兒,買單!”
服務生立刻拿著賬單走上來,張琛皺著眉頭,將其驅散,繼而說道,“姑,你可要想清楚了!孫九霄去港島為了什么?就是宣傳他手里那勞什子藥粉,剛剛網上已經曬出來宣傳照了,如果讓他繼續做下去,你的水天堂肯定要受到沖擊。”
“那又怎樣?”張若水排出一張卡片,“買單!”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張琛氣急敗壞,抓起信用卡丟給服務生,連攆帶轟的把人趕走,“刷過了放在前臺,待會兒我去取!別他媽再來煩我!”
趕走了服務生,張琛并不氣餒,繼續央求道,“姑,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現在看未來。孫九霄的合作伙伴可是白清揚,他越強,白清揚也就越強,等到最后無法控制的時候,人家來追問十年前的滅門慘案,可沒有人能保住你呀。老爺子的性格你比我了解,如果白家余孤來討債,他臨了還能下斬草除根的狠手?肯定是為了一句清名,大義滅親的。”
張藏鋒已經是古稀耄耋之年,必不會趕盡殺絕,否則就算埋進黃土也要被唾罵半世,到時候老爺子一發話,張家上下便都不會對張若水施以援手。
到時候,僅憑著一個水天堂,必然抵不住孫、白兩人的沖擊。
“小琛。”
談及此處,張若水終于打開話匣,“收手吧,與魔鬼做交易雖然在一時間能嘗到甜頭,但最終受傷的只會是自己。姑年輕時候就敗在了這里,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張若水雖是說教臺詞,口吻與面容,卻很平淡,隱隱還透著一些悲傷,卻不知是在為自己而悲,還是為張家的未來。
“是么?”張琛聞言,沉吟片刻,哄然大笑,“如果魔鬼能幫我報得血仇,達成目的,我愿意將我的靈魂交給魔鬼!你既然不愿與我援手,那就不要對我指手畫腳,你不配!”
張若水目光綻亮,抬手,清脆的響聲中已經在張琛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
張琛對此,并不意外,只是觸及發紅作痛的臉頰,臉上笑容分毫不減,“張若水!你變了!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么樣子!優柔寡斷,這是你該有的樣子嗎?十年前你滅門白家的時候,怎么沒有心存良善?怎么沒有三思后行?因為當時你需要這份功績,需要一鳴驚人,需要斬落白清揚用作自己的根基!”
如此內容,被張琛嘶吼出來,張若水卻不溫不怒,她環望一周,空落落的餐廳一早就被她包了下來,此刻所有服務生都被驅逐出去,張琛這句話只是喊出來給她聽的。
“當年你這么做了,為什么今天不讓我這么做?”張琛反問道。
見張若水又要抬手,張琛不躲不讓,“你打!你使勁打!反正你也沒有多少再打我耳光的機會,盡量多打幾次,才能維護你破落貴族的尊嚴!”
“你沒救了。”
張若水終于還是放下了手,起身徑直走到前臺,取回了自己的信用卡,再不回頭。
剛剛走出酒店,迎面就看到一個穿著風衣的高大男人,兩人對頂走著,張若水不避不讓。
“天狼,終有一天你會和你的祖輩那樣,被驅離華夏!”
天狼聞言,摸了摸鼻子,讓到一邊,“看來,張琛沒能說動你。不過這沒關系,我依舊有辦法坑殺孫九霄,倒是今晚,讓我佐證了一個事實。”
兩人擦肩而過,此語一出,張若水停下腳步,指著天狼的鼻子,一字一頓,極度陰冷,“天狼!如果你敢插手我的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不僅這樣,連你背后的島田家族,火御門,乃至你們背后的倭寇右傾集團,我都會讓你們嘗到我的怒火。”
“如果復仇是一道冷餐,你的這道,還真是冷的刺骨啊。”天狼悠悠一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請吧,張小姐。”
目送張若水離去,天狼這才進入餐廳,徑直走到張琛身邊,坐在了方才張若水的位置。
掃了一眼桌面,天狼悠悠一嘆,“你這個小姑還真是會享受。”
說話間,天狼端起面前酒杯,搖晃著杯中殘酒,仰頭喝盡。
“說吧,怎么辦?”張琛皺著眉頭,急不可耐,“你把我推到了今天這個位置,舉步維艱,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現在就去負荊請罪。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做了回頭浪子,到時候整個雷州便沒有人站在你這邊了。”
“你還有回頭的機會?”天狼大驚小怪,“我記得,你好像已經做過一次回頭浪子,每個人都只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但你已經用過了。”
張琛咬牙切齒,卻不能反駁,因為情況確實如此。
天狼也沒有過度消耗張琛的耐性,隨即道,“好了,現在給關閻指示,讓他給周洪濤下毒。”
“妙!”張琛頓時多云轉晴,贊嘆不已,“只要周洪濤也中毒,就洗清了嫌疑,也就不用認慫了,畢竟沒人會懷疑一個受害者,到最后再讓他悄悄給周洪濤解藥……”
“不給解藥。”天狼拿起酒器,為自己倒滿,“不給解藥,直接毒死周洪濤,這樣一來死無對證,你和我的牽連都能被洗清。也不耽誤關閻與孫九霄的最終一戰。”
“妙!”張琛臉上放出大晴天,嘖嘖稱奇,“是啊,我怎么沒發現周洪濤已經是個多余的人,只要把他毒死,一切都會按照原定的計劃進行下去……”
“不僅如此。”天狼品味著美酒,接著說道,“沒有內奸,周家會竭力尋找一個溝通關閻的人,找尋到底是誰聯合關閻來坑害周家,這個人,舍孫九霄還有其誰?”
張琛腦補著這段劇情,臉上浮現出幸福,“是啊,孫九霄為了從周家身上獲取大量利益,聯合關閻下毒,再親自出手解毒,不管最終能不能成,周家都不會善罷甘休。借刀殺人,著實巧妙!”
天狼并不像張琛那么歡喜,他很淡然,幽幽的喝完了一杯酒,目光定格在桌上的一張紙條。
“這是誰的?”天狼帶著疑惑,拿起紙條。
“可能是我姑的。”張琛接過來,想了想,“看看她在搞什么?”
“不急。”天狼一把奪回紙條,“秘密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沒人知道。我并不好奇這里面寫著什么,卻很好奇張若水愿意出怎樣的價碼將它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