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軍軍區(qū)大院很安靜,孫九霄在想,是不是所有的軍區(qū)大院都是這樣。
這里住著的是軍人的家眷,他們奮勇沖在保家衛(wèi)國的第一線,作為回報,他們的親眷家屬應(yīng)該享受安靜平和的生活。
白清揚靠在扶梯把手上,見孫九霄也出來了,自顧自的走在前面,他的腳步很慢,是在給孫九霄追上他的機會。
“飯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這句話顯然很有道理。”孫九霄將煙盒還給白清揚,“我不會抽煙,謝謝。”
“對于新鮮事物要敢于嘗試,年輕人都是這樣,起碼我是這樣。”白清揚笑了笑,吞吐之間,終于露出了本該有的滄桑。
他是白家遺孤,從家族的長房長孫,一夜之間跌落成為階下囚,又被仇人留出一條生路,輾轉(zhuǎn)流亡到異國他鄉(xiāng)。
十年中,他歷經(jīng)心酸苦楚,終于得到貴人的賞識和扶持,王者歸來之際,只為復(fù)仇。
可笑的是,這個仇人,是他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
十年中白清揚不止一次在想,是否能往事如煙過,一笑泯恩仇。
甚至在幾分鐘前,白清揚都拿不定主意,直到張若水派人送來了那封情書,她將一頁書信保存了十年之久,為了該就是今時今日給白清揚做出選擇吧。
“她確實很厲害。”孫九霄并不接茬,話鋒急轉(zhuǎn),“她一定是預(yù)見了今天。有些人注定不會平庸,你、張若水包括謝婉兒,這在其列。”
“你也是。”白清揚替孫九霄補充道:“你的資料我是擁有最詳細的一個,甚至我比曾浮生還要了解你,你注定也不會平庸。”
“拿定主意了?”孫九霄問道。
白清揚不說話,只是點頭。
“確定不改了?”孫九霄又問道。
白清揚依舊只是點頭。
“那就放手去做吧,至少我在精神上是支持你的。”孫九霄走到了一處花園假山的護欄邊上,爬了上去,隨即又轉(zhuǎn)身靠著,“不過有一點,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把婉兒牽扯進去!”
孫九霄知道故事的詳細,知道恩怨的始末,這涉及到“攻擊軍人”的敏感話題,就算涉世不深,孫九霄也知道這是一項重罪,不死也要褪層皮。
不然的話,白家龐然大物是如何在一夜之間坍塌隕落?
孫九霄對于白清揚的死活,并不關(guān)心,唯獨擔(dān)心的是他將謝婉兒牽扯進去,這不無可能,畢竟為了傷害孫九霄,謝婉兒正在全力親近白清揚。
隨著謝婉兒被牽連其中,謝家注定也不能置身事外,或許白清揚并無加害謝家的本意,但他想要復(fù)仇的話,兵對兵,將對將。
白清揚對付張若水,張若水背后的張家,也要有一個龐然大物來制衡。
這個選擇,舍謝家還有其誰?
“謝家對我有恩,你知道么?”白清揚也停下腳步,靠在孫九霄不遠處,“當年我流落的時候,謝老讓婉兒給了我一張卡,里面有零有整,八十一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塊五毛三。”
“這是謝老一生的積蓄。”孫九霄一想便知。
謝老的軍旅生涯有六七十年,封侯拜將也有幾十年了,堂堂將軍窮其一生只積攢了八十多萬,對于金錢概念逐漸清晰的孫九霄深知其中的含義。
八十多萬是什么概念,對于華夏名醫(yī)堂給那些中醫(yī)名家開出的簽約費就知道了,每人一千萬,他們只需要點點頭簽個字,就能得到十二倍的數(shù)字。
“這些錢我沒動。”白清揚手腕翻轉(zhuǎn),指尖多出一張磁卡,“即使在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時候,我也沒有動用其中的一分錢。待會兒你幫我還給謝爺爺吧,我看得出來,他傷心了。”
“他想讓你好好活下去。”孫九霄并不推脫,小心將卡片裝了起來。
謝老作為長輩,昔日好友殘存的血脈,他只想竭力保護下來,他不想那個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的白海峰,戎馬一生最終落得絕種絕后的下場。
“十年!我等了十年!”白清揚的語調(diào),突然急促高昂起來,他咆哮著:“我等了十年,在地獄!”
張若水是個傳奇,嫣然一笑震九州,儼然是個女性霸者。
相比之下,白清揚更像是一個背負著滅門血仇的豪杰,在地獄徘徊游蕩了十年,只為歸來之時,血染半邊青天。
“我不想再等了,所以謝家逃不掉。”白清揚的笑容之中,滿是喪心病狂的意味,“這還要多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婉兒不會這么貼近我,全都是拜你所賜啊!”
白清揚也能看出來,謝婉兒之所以如此親近自己,恨不得倒貼上來,都是因為孫九霄。
雖然不知道其中發(fā)生了什么,白清揚可以肯定,她是為了刺激孫九霄才會這么做。
女人的傻就體現(xiàn)在這里,在男人默默忍受的事情上,女人是選用“親者痛仇者快”的方式,來獲得一時間的滿足感。
隨后,就是無盡的空虛。
“你混蛋!”孫九霄猛然一拳轟在白清揚的臉上,隨即提起他的衣領(lǐng),又要接著打下去。
“來啊!隨便!反正我這條命是白撿來的,你打死我正好省的張若水出手!”白清揚卻不在意,笑的更加癲狂。
孫九霄只能一把將他松開,他不是女人,不會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愚蠢。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正派角色。”孫九霄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白清揚,“不管怎么樣,請你不要傷害謝婉兒。”
“你喜歡她?”白清揚沒來由的問了一句,隨即自問自答,“那是肯定的,你喜歡她。不然你也不會替她教訓(xùn)張琛,也不會在危險來臨的時候,選擇獨自承受。”
孫九霄沒有回答,默認了,是的,他喜歡謝婉兒。
“你知道嗎?”白清揚理了理衣領(lǐng),又點燃一支香煙,“你的存在,對于我來說簡直是……我都無法形容了。我的貴人曾經(jīng)告訴我,知人善用才是王道。你的謀略、膽識、能力,全都超出了我的想象,是我預(yù)料之外的合作伙伴。更加可貴的是,你和張若水也有仇恨。”
“我們不一樣。”孫九霄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是她的手下敗將,而我,注定能將她打敗。”
頓了頓,孫九霄又補充一句,“但不是為你。”
“你怕我急于復(fù)仇,自亂方寸,自掘墳?zāi)梗俊卑浊鍝P反問道。
“不。”孫九霄搖頭,“你只是個可憐人。有人幫你逃脫了死亡,有人將你拉出了地獄,而你,可憐到只為了一己仇恨,你這才是真正的親者痛,仇者快。”
謝老在緊要關(guān)頭,冒著謝家遭受牽連的風(fēng)險,出手相助,將白清揚送到異國他鄉(xiāng)。
而白清揚身后的羅先生,知遇之恩,賞識之恩,將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的品牌交給他,讓他在東南之地大展拳腳。
但白清揚想做的,只有復(fù)仇。
以白清揚的實力,孫九霄不認為他能勝過張家和張若水,結(jié)果無疑是慘敗,到時候謝家被牽連,而那位羅先生與舒適逸這個品牌,也要一并承受張家的怒火。
“我會贏的。”白清揚卻不以為然,深深吸了口香煙,遙看遠方,“黑夜不會太黑暗,黎明總要來的。我,終將勝利!”
“你只是個可憐人。”孫九霄將自己的判定,重復(fù)一遍,道:“聊了這么多,就到這里吧,記住我說的話。千萬不要將婉兒牽扯進去,不然我會讓你死的很有節(jié)奏感!”
高明的醫(yī)生想要殺死一個人簡直太容易了,而孫九霄的醫(yī)術(shù)造詣,只要白清揚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內(nèi),就有五成把握。
如果兩人有肢體接觸,或者他碰了孫九霄碰過的東西,那么有十成的把握,孫九霄能以毒殺人。
而同桌共餐,孫九霄只需一念,就能讓白清揚死到不能再死。
掌控生死的醫(yī)生,就是這么霸道。
“我準備……”白清揚出聲叫住了孫九霄,“我準備向謝婉兒求婚,就在今天。”
“什么?”孫九霄本去意已決,又被這句話給叫住了。
“女人總是傻乎乎的,她們天生就有三分傻氣,現(xiàn)在的婉兒傻氣最重。”白清揚悠悠一笑,“我可以被人罵做王八蛋,卑鄙無恥,低賤下作,再難聽幾百倍的話我都聽過……”
白清揚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他被孫九霄打翻了,一拳打斷了鼻梁骨。
他如果求婚于謝婉兒,兩人最終不見得能完婚,但這個時候的謝婉兒,必定會接納白清揚。
因為兒時的愛慕,因為孫九霄的傷害,因為許多許多,白清揚就能像一只螞蟻扛著大旗,迅速的爬上謝婉兒的心臟,奮力一插。
代表此處被他所占領(lǐng)。
謝婉兒可以為了幸福,為了自主,忤逆叔叔,忤逆父親,忤逆這天下的一切。
就連上天注定的,她都敢去忤逆,去逆反。
屆時,為了這個占據(jù)自己心頭的白清揚,她會做出怎樣恐怖的事情,誰都不敢想象。
女人就是這樣,當她認定了某個事物之后,雷打不動,一意孤行。
孫九霄怒氣沖沖的緊盯著白清揚,而對方,似乎并不在意,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就連擦拭鼻尖的血跡,也顯得那么悠然自得,那么隨心隨性。
良久,孫九霄也笑了,“好吧,你贏了。”
“預(yù)祝我們合作愉快。”白清揚抓住了孫九霄伸來的手,不費力的站起身來,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