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之鯨 !
第四十一章轉(zhuǎn)變
飛機在當(dāng)?shù)貢r間下午六點準(zhǔn)點起飛,阮唯因害怕機身起伏帶來的失重感,幾乎是倒頭就睡。好不容易熬到飛機落地,她暈乎乎走不穩(wěn)路,陸慎伸手來扶,她第一反應(yīng)是躲。
躲開他,似躲開一場瘟疫,一個魔鬼。
幸好有廖佳琪從身后頂住她,費心費力將她送上車。
陸慎卻站在車外,對廖佳琪說:“你陪阿阮回去。”
“那你呢?”她幾乎是下意識開口,剛說完就后悔,她操陸慎的心做什么?
康榕開車在路邊等,陸慎說:“不一起出發(fā)當(dāng)然不好一起回去,我稍后再去看她。”
“噢,好,陸總一路走好。”
陸慎不再理她,疲憊地上了康榕的車。
康榕照例開始向他匯報工作瑣事,到家時才提到,“羅家俊的案子下周一第一次開庭,針對大江的指控,譚律師說僅有個人言詞證據(jù),不能支撐整體案件,因此不必在意。”
陸慎靠在后座,閉目養(yǎng)神,“羅家俊呢?”
康榕道:“殺人未遂,三到五年。”
陸慎于是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臨近圣誕,天氣轉(zhuǎn)涼,市中心已經(jīng)裝扮上彩燈與圣誕樹,節(jié)日氣氛濃重。
阮唯閉著眼睛,還有一點暈。
廖佳琪低頭看手機,突然間聽見身邊人說:“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
廖佳琪轉(zhuǎn)過臉看她,她依舊閉著眼,似乎疲憊到了極點。
她握住她的手,企圖給她力量。
但阮唯說:“也許當(dāng)年……真的死了就好了……”
天黑了,道路兩側(cè)霓虹燈亮,似烽煙,似夢幻,似你不曾許過的夢。
回到赫蘭道,又是另外一張臉。
阮唯卸下疲憊,滿面歡喜地去見江如海。
但一進(jìn)門就聽見有人高聲怒吼,似乎是繼良,還有她小舅舅江至誠。
仔細(xì)聽才知道,原來是為大舅舅江至信的健康問題起爭執(zhí)。
江至誠不知發(fā)什么瘋,又提議要把江至信送到精神病院治療,繼良被踩中痛腳,風(fēng)度與涵養(yǎng)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吼得房頂都要被掀開。
當(dāng)然,要比吵架,江至誠也不一定輸,“不送院,難道任由他在家里胡鬧?這次把大嫂打成什么樣?你自己親媽你看了能忍心?”
“我的家事,不用二叔操心。”
“被記者拍隔山取景,走出去背后都指指點點,這還不關(guān)我的事?你讓爸爸,讓阿阮還怎么出門應(yīng)酬?”
“我會再加多幾名醫(yī)護(hù)人員。”
“有什么用?有大嫂在,誰都不敢多用力。”
“我再重申一遍,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不用二叔閑操心。”
江繼良臉色鐵青,已然是怒極,但誰也沒料到沉默多時的江如海會在此刻發(fā)聲,“你的事情,是不是連我也沒資格插嘴?”
輸贏此刻調(diào)轉(zhuǎn),江繼良?xì)庋嫒珶o,立刻認(rèn)錯,“不,不是。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爸爸的病只要有藥物控制,一般都很安靜。”
江至誠加多一句,“對,只是大嫂不忍心逼他吃藥,所以天天有意外。”
阮唯走到二樓,腳步放緩。
舅舅江至信,自從十六年前經(jīng)歷綁架風(fēng)波,受綁匪虐待三天三夜才贖回,精神上出現(xiàn)問題,時好時壞,近年更是糟糕,時不時出新聞,讓大家都面上無光。
但這種事,回回都吵,多說無益,她因此打算繞過書房徑直回臥室,無奈阿忠攔住她,“江老知道你今晚回來,讓你到家就到書房。”
阮唯嘆一聲,轉(zhuǎn)身去敲書房門。
“外公,舅舅,大哥。”人人都打過招呼,她嘴角蓋一層厚厚遮瑕,額頭解釋為意外,大家忙著吵架根本沒人認(rèn)真觀察。
江至誠爭得面紅耳赤,江繼澤眼底結(jié)冰,只有江如海神色如常,招呼她,“累了吧,你坐,晚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嗯。”她老老實實坐在江如海身邊,聽他教訓(xùn)眼前兩位紅眼仇敵,“事情拖了那么久,總要想辦法解決。”他看繼良,滿含警告,“明天早八點,你親自開車把你爸爸送去機場,美國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一落地就送去醫(yī)院。”見繼良要說話,他當(dāng)即截斷他念想,“你就不用陪了,省得再出意外。”
繼良沒有辦法,情勢逼人,他只能忍,“知道了,我會辦好的,爺爺放心。”
江至誠志得意滿,一旁冷笑,但很快輪到他。
江如海面沉如水,半點情面不講,“聽說你最近去醫(yī)院查血?”
“爸爸!”江至誠驚恐萬分,只差沖上來捂住江如海的嘴。
但江如海哪里管他,他早已經(jīng)對這個小兒子厭惡至極,“有人跟我說,上個月有一個新出頭的男明星查出hiv陽性,是不是和你交往過?”不等江至誠回答,他徑自說下去,“恐怕也算不上交往,無非是濫*交亂*交,睜開眼不記得誰是誰。今后你到這里來,一個杯子都不許碰,你要玩女人我隨你,跟男人搞在一起?我抽空親手勒死你。”
講完還不覺解恨,繼續(xù)罵,“賤狗!好路不走走臟路,違背天道,同性戀個個都該抓去燒死,燒成灰!你也一樣!滾,休想再從我這里多領(lǐng)一分錢,你窮到買屁yan我都不會再管你!”
從驚恐、惶惑,到仇恨憤怒,江至誠把所有恨意都轉(zhuǎn)移到江繼良身上,撩起拳頭就打,“是你!是你在背后搗鬼!我打死你這王八蛋!”
可惜他煙酒過度,根本不是對手。繼良三兩下將他掀翻在地,不屑道:“二叔,我不像你,這種招數(shù)我做不出來。不過你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認(rèn),堂堂正正走出去,還能有最后一點尊嚴(yán)。”
江至誠回頭喊爸爸,但江如海依然讓他滾出去。
等他走后,江如海吩咐要將江至誠所有碰過的茶具桌椅全部扔出去,但又交待繼良,“他是你叔叔,你好歹照看他一點,今后有關(guān)他的事情,都不用再來通知我。”
繼良點一點頭,“爺爺放心,我知道分寸。”
江如海擺擺手,他隨即無聲無息離開。
只剩下阮唯。
他身心俱疲,此時此刻,昏黃的燈光下?lián)沃~頭的江如海老態(tài)畢現(xiàn)。
他長舒一口氣,問阮唯,“醫(yī)生怎么說?”
阮唯神色如常,“這種事情都要看幾率,說白一點,就是他治不了。”
“哼,虛有其名。”江如海有話要說,習(xí)慣性地先觀察對方,再醞釀,“阿阮,你認(rèn)為……陸慎這個人怎么樣?”
“嗯?”阮唯顯然一愣,似乎陸慎這個名字在她腦海中沒有反應(yīng)區(qū),她答得謹(jǐn)慎,幾乎是滿分作答,“聽說七叔辦事可靠,長海這幾年業(yè)績沖高,也有他功勞。”
“除了工作。”
“除了工作……”她似乎是皺眉思考,稍頓說道,“七叔私底下倒是很好相處,偶爾同桌吃飯,連菜單都不用看,他一定避開我忌諱,個個菜都和我胃口。”
江如海露出滿意的笑,“這次北進(jìn),我打算讓他牽頭。”等一等再說,“家里只有繼良還算成才,但年青人難免冒進(jìn),確實需要一個能壓得住他的人。陸慎,我看很不錯。”
阮唯仍然是聽不懂的模樣,呆呆望著江如海。
“你不用想,也不用明白,外公都會替你先想好。”
“聽起來我好像很沒用。”
江如海道:“女孩子不用那么精,笨笨的最可愛。”
“哎呀,原來外公深有體會。”
“嗯,你外婆也跟你一個樣,只你媽媽不一樣,壞就壞在像我,件件事都好強……”說著說著就意識到不該說,但看阮唯,她眼中半點起伏都沒有,于是放下心。
十幾年前的事情誰去記呢?都在抓緊時間跟新潮,記憶就都扔進(jìn)碎紙機,粉碎消失最好。
阮唯拖著滿身負(fù)累回到房間,意外居然接到一個從不打電話問候的人撥來電話。
接起來,那一邊卻是沉默,似乎除了公事就不懂應(yīng)當(dāng)通過電波聊什么。
等來等去,還是阮唯先開口,“七叔到家了?”
“嗯。”
“我好想還不知道七叔住哪里。”
“鼎泰榮豐。”之后又補充,“恰巧和小如一起買在這里。”
她笑,“你們住一起我也不介意。”
“不可能。”
“是呀,反正不可能。”
又是沉默,隔了許久陸慎才問:“傷口還疼不疼?”
“不疼。”
“明天我接你去醫(yī)院。”
“不用,等兩天就好。”
她太禮貌,又太疏離,一時近一時遠(yuǎn),這類無力感錐他的心,說不出道不明地痛著。
阮唯問:“我聽說,羅家俊的案子就要開庭了?”
“是,下周一早上。”
“我想去聽。”
“律師替你出席,你沒有必要親自去。”
“七叔……我就是想見一見到底是誰,他長什么樣,為什么想盡辦法要我的命。”
陸慎從房間走到陽臺,等冷風(fēng)吹得人清醒,卻仍然無法拒絕她的任性要求,“找個人陪你去。”
“我就想自己一個人。”
“阿阮……”
她遲疑,“又……不行嗎?”
勾起他昨日記憶,無奈答應(yīng)她,“有事給我電話。”
“嗯,知道了。”
“早點睡。”
“你也是。”
掛斷電話,一段關(guān)系漸入佳境,真似普通情侶,一時不見,牽腸掛肚。
但這是陸慎,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