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六點半吃完早餐抵達片場,??平日別演員拍攝時,會坐在導演邊上聽分析,學習經驗。
但這一整天,??等戲功夫,總覺得魂不守舍。
從早上開始,??傅承致就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回倫敦。
生活總有無數工作待處,常常匆匆地來,??幾個時后又匆匆地走。
令嘉幾次打開消息列表,??指尖點消息框,??想要說些什。
言語組織半晌,消息最終到底沒發出去。
還不知道,鎮子傅承致,??這會兒正在被好友唾罵洗面。
“傅承致,??你大爺!”
此時席霖半點沒少東瀟灑,??攥著一鼻涕紙,??邊擦邊控訴:“我好心幫你找人、給你領路,幾筐破花有緊急配送待遇,??我竟然就這被你給忘在路上,你是覺得我安全健康還不比不上幾筐破花嗎?”
從牛高馬大保鏢行李箱翻出一包紙巾,??吹完一個大大鼻涕泡繼續生氣,??“你知不知道在車上睡覺有多冷,子生下來就沒受過這份兒罪?!?br/>
……
每抽一張紙巾,??就有一句新辱罵誕生。
“我跟你說,你以后有事別再找我,找我不幫?!?br/>
讓蹦跶一會兒,傅承致心不在焉地掏掏耳朵,??揚問助,“我記得ode大股東上回邀請我參加六十歲生日晚宴……”
霍普正在指揮人往院子搬東,搬是傅承致平日習慣使用擺件陳設、辦公用品…聞言回頭。
“是,sir,時間上不來得及呢,我會讓人替您準備回函和禮物道歉。”
“等等!”作為歐洲最大院線運營商,ode是席霖一直試圖打通關節,am一堆片子想在歐洲上映。
站起來,突然微笑,“道歉函別寫,給我寫個引薦信吧?!?br/>
來時氣沖沖,現在美滋滋。
席霖總算有心思,背著手打量一番這座從清湯寡水到奢華內斂、煥然一新民居院,眼神懷疑:“承致,你打算在這兒住上一兩個月?”
傅承致聳肩,“當然不。”
“干嘛這費心布置?讓人覺得你會住很久樣子?!?br/>
“倘若令嘉肯讓我住到邊去,我可以立馬就搬過去。”
“你果然還是你,承致?!?br/>
席霖無語望天,“不過說真,倫敦一攤子事你就這扔開?”
“我請執行長來就是代我工作。何況來之,我緊急待辦事項做得差不多,剩下視頻會議、在線處……實在不行到時候,到時候再看吧?!?br/>
傅承致很佛系,“閑話就不要說,這個月沒事不要聯系我,我想清凈點兒?!?br/>
—
收工時是下午六點半。
令嘉臨上車,副導演跑過來找,說大家一塊兒去吃這邊地方特『色』臘味火鍋。
“發生什,仇導怎突然請客?”
副導演答道:“嗨,還不是金主爸爸來探班,就是位am席總?!?br/>
提到席霖這個名字,令嘉腦子好像有根線突然搭通。
關上車門瞬間,面『色』一變,噌地起身,撞在車頂上,又捂著腦袋坐下來,“完完,我昨天給我說事兒忘!”
連妙好奇:“什事?”
“車子在路上拋錨,手機沒電,席霖讓我轉告傅承致派車去接來著?!?br/>
曉桐:“人不是已經到鎮上嗎,傅總應該昨天就人給接回來吧?!?br/>
倒是。
令嘉這安慰自己,又才想起,既然連席霖在鎮上,傅承致十有八九還在,一時又無措起來。
心中有猶豫,有害怕。
一切好像來得快順利,不知道下一秒一切會不會重新改變。
在喜歡面,人好像總是容易變得患得患失,何況是傅承致這樣本『性』,更容易叫人膽怯。
不是不起人,世界上比優秀女孩有多多,沒有背景、沒有親人,還心眼,喜歡一個人就不懂得拐彎。
害怕有一天自己真正深陷時候,卻已經能從感情輕易抽身。
—
火鍋店在鎮山腳,進館子,臘排骨香味和熱氣撲面而來。
令嘉取下圍巾往張望,果然,大廳最深處主桌,瞧見仇導身邊席霖和傅承致。
“妹妹,這兒!”
席霖眼睛一亮,沖抬手。
“你認識呀?!?br/>
“何止認識,我朋友,關系好著呢,這不千迢迢探班來嘛?!?br/>
仇導樂,“好,嘉過來過來,就坐席總邊上,你倆好好聊會兒?!?br/>
這是誤會,席霖趕緊擺手,“還是坐承致邊吧,倆關系更好?!?br/>
說是關系更好,但整個席間,兩人卻幾乎沒有說話。
桌上人暗自奇怪,倒是主動坐到令嘉右邊男主演江嶼白,還不時和互動,遞個筷子、倒個水什。
令嘉余光偶爾不著痕跡往隔壁撇。
這頓飯傅承致并不是主角,因此全程在安靜喝水吃飯。
是,只吃飯,飲食習慣其實化得厲害,只吃得慣些甜口不辣,s市是滬菜還好,到湘這邊來,令嘉猜這紅彤彤火鍋但凡多吃幾口,大抵會要半條命。
只是自己好不到哪兒去,演員吃多油鹽碳水,第二天上鏡十有八九要浮腫,肉沒吃兩口,剩下在喝水飽腹。
當然,難兄難弟還有江嶼白,如此一來,傅承致食量在邊上便并不十分顯眼。
火鍋菜下幾輪,桌上開始敬酒。
仇導最先舉起杯子,負責倒酒劇務主任過來替每個人滿上,輪到令嘉,還沒來得及說話,酒壺就近到自己杯。
這下不好再伸手擋,硬著頭皮站起來道謝。
椅子才動,旁邊便有音漫不經心傳來:“抱歉,令嘉不能喝?!?br/>
氣氛有點僵。
最后還得靠席霖這個全場唯一金主爸爸站起來打圓場:“是啊是啊,妹妹有哮喘,我忘記說,拍《水塔天鵝》會兒沾一點直接送急診來著,妹妹你就換杯茶水,這個我替喝,來來來——”
令嘉這會兒才確定,并不是完全在埋頭用餐。
有心想找說點什,但瞧著傅承致在燈光下俊美冷淡,就差明晃晃寫著請勿打擾側臉,話又咽下去。
—
一個多時宴席結束,天『色』微暗,席霖要啟程回s市。
來時拋錨車已經修好,就停在不遠處修廠。
仇導一行人送到路口,道別后,才沿著山路折返山上住所休息。
令嘉原本跟在劇組中間,走著走著,便漸漸慢下腳步,落到最后。
忍不住回頭。
席霖和傅承致差不多高,兩個人已經并肩走出幾十米開外,保鏢在后頭跟著。
道路兩側堆著一些未融化積雪。
美麗總是短暫,木槿樹上花被凍一整天,顏『色』發深,從淺淡粉變成紫『色』,看上去再過一夜就要蔫。
北風從耳邊拂過,恰巧有綠『色』葉片,隨風打旋輕輕飄落,沾在圍巾。
令嘉摘下它,又一次回望。
暮『色』中,只剩朦朧隱約背影。
收攏掌心攥緊,似是終于下定決心,突然止步,轉身朝背影追去。
“唉!”
連妙察覺動作,跟著轉身,驚呼,“令嘉你去哪……”
令嘉沒顧得上答。
起初還只是正常速度走路,然后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在青石板路上飛奔起來。
皮鞋踩到雪水融化水洼,泥點飛濺起落在大衣衣擺,但令嘉管不多,喊一——
“傅承致!”
名字開口便化作一團氤氳霧氣。
傅承致回過頭,此刻之間只剩不到三米距離,四目相對。
像是一直在等待般。
男人漆黑瞳孔積雪融化,冷整晚面容舒緩,緩慢而松弛地揚揚唇角。抬抬手,示意身邊人先走,肉眼可見,令嘉能感覺到開心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保持不跟我說話呢。”
令嘉鼻酸,指尖在背后絞著衣帶,“可你沒找我說什。”
說完抬頭,又問,“你現在要回倫敦嗎?”
還在微笑,“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回去?!?br/>
“你怎總這樣,”令嘉生氣,“我在很認真問你答案!”
“我在很認真回答你,令嘉,我從來到這兒就沒打算回去,現在只是送席霖到修廠去——”
話音沒落,令嘉已經疾步走近,沖進懷。
雙手緊緊抱著腰。
傅承致完全怔住,感覺此刻周邊空間一切,仿佛夢境般,有種恍惚不真實感。
青石板兩側路燈亮起,掠過耳邊寒風,肩頭觸感,還有懷令嘉傳來說話,隔厚實大衣,聽上去甕甕地,像是鼻音,音震動在胸膛帶起共振,酥麻微癢。
像是期待很久很久,費盡一切努力,沒能得到珍貴禮物,某天醒來,突然放在自己床頭。
說,“傅承致,你要記得你說過話。你說你愛我,就算所有人離開我,你會陪著我,陪我很久。你還向我發誓,永遠不會再騙我,會和我簽合同……”
空氣中又開始飄雪,察覺雪粒落在手背化開涼意,終于反應過來,懸在半空雙手落下,將肩膀環緊。
“你還記得啊,我以為你當時聽過就忘?!?br/>
令嘉沒有,自顧自往下,“你要是違背你誓言,我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我會重新離開你,找一個更好人——”
傅承致不樂意,“有誰會比我對你更好?”
“之望走時候我是這想,這種事誰說得定呢,”
令嘉直起身推開,指腹不著痕跡擦掉眼角濕潤,“總之我只是先給你打個預防針,你記住就好?!?br/>
說罷轉身就走,傅承致快步追上來,抓住手腕,“然后呢?!?br/>
“什然后?”
“你現在接受我道歉,決定原諒我,所以我是你愛人嗎?”
令嘉眼眸半斂著,沒抬起來,稀糊涂應一。
傅承致笑。
人生好像幾乎很難有這樣開懷時刻,借著掌心力道將令嘉拉回自己懷,低頭吻。
路燈下,天地安靜下來,雪落無。
昏黃光影,僅有一些氤氳霧氣,柔和地模糊臉。
—
當天晚上,傅承致就借口屋子讓給霍普和新來安保人員,試圖在令嘉院兒落腳。
找劇務組問一圈確實沒有其空置屋子,令嘉才無奈道:“我這邊沒有房間,你要是過來只能睡地上?!?br/>
“挺好。”
傅承致點頭,“我從念書時候在圖書館地上睡過覺,是很不錯體驗。”
最后是連妙幫忙,抱新被褥來,給在臥室打厚厚地鋪。
令嘉畢竟是電影主演,房間雖然沒有多余床鋪,但有電熱毯和取暖器,比旁人保暖很多。
睡地上雖然不舒服,但不至于生病。
等到洗漱完,關燈,所有人歇下。
院子沒一點響動,令嘉才擁著被子翻個身。
伸手不見五指房間,看不到彼此臉。
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在地上,知道第二天要拍戲,傅承致很規矩,從關燈后便沒再發出音。
“冷嗎?”令嘉開口問。
“不冷,我覺得很暖和?!?br/>
“好好床不睡,你就嘴硬吧?!?br/>
還沒來得及再往下說什,黑暗中,傅承致突然開口,“我現在終于有一點真實感,我在一起啊?!?br/>
“一整晚,你之在夢游嗎?”
傅承致笑笑,沒答,而是接著道。
“我愛你,八?!?br/>
“雖然從說過,但我在你面大約真沒什自制力,見你一次就總想再重說一遍,你像是已經和我認識很多年,像是生長在我心坎兒,每個地方讓人喜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