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捱到甜點上來后,??令嘉終于找到借口提前離席。
    她喉嚨發(fā)癢，不太舒服。
    一年多沒回英國，十一月猛然來到陰冷『潮』濕的利茲,??呼吸道需要時間適應(yīng)，倒時差加上累了一天,??令嘉本來就有哮喘，晚上咳幾聲也在情之中。
    席霖關(guān)心道，“甜點不喜歡？我看你一口沒動。”
    “是芒果做的,??我嗓子不好時候可能會輕微過敏。”
    席霖當(dāng)即表示理解,??她本來就是過來配音的,??聲音出問題就誤工了，行程都得往后推，還是得慎重些,??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直到目送令嘉走遠,??席霖才收回視線。
    他繼續(xù)與愛拉交談,??“joanlin是個很可愛的人,??你覺得呢？”
    愛拉使用叉子一邊進食，漫不經(jīng)心點評,??“她看上年紀(jì)很小且弱不禁風(fēng)，需要保護,??難以想象,??phil他竟然喜歡沒這樣發(fā)育的小女孩。”
    席霖聽罷反道哈哈笑起來，“aila,??你知道嗎，你的妒忌在不知不覺中贊揚了她。”
    令嘉年紀(jì)確實還小，但不至于沒發(fā)育，否則位大導(dǎo)演也不會先后為她折服。
    他們最喜歡令嘉的地方不是她的演技已經(jīng)好到無可挑剔,??而是她氣質(zhì)年紀(jì)都正介于少女與風(fēng)情萬種的成熟女人之間。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審美永遠是共通的，沒有人能拒絕年輕人皮膚緊致光滑，充滿彈『性』和膠原蛋白的美感。
    愛拉沒有被戳穿的窘迫，她從容聳肩。
    “畢竟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您不能指望我對自己的情敵留下好印象，考慮到是她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認為自己剛才的評價已經(jīng)足夠克制。”
    “你為她的存在而感到煩惱？”席霖一針見血。
    愛拉這次沉『吟』了好幾秒，才開口作答，“也許吧，她長了一張沒受過委屈的臉，看上去也不像伊芙那個只有皮囊沒有頭腦的虛榮蠢物，phil對她的付出遠非上段戀愛可比，超乎我預(yù)期的底線。”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令嘉的存在，因為傅承致從去年起開始頻繁往亞洲跑。
    phil有個東方情人，這一點合宜總部管層消息稍微靈通的人都清楚。但那時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一個在東八區(qū)，一個在零時區(qū)，隔了大半個地球，也許終其一生她們都不會有見面機會。
    這次卻不一樣，令嘉到她的地盤來了，這對她來說像一種挑釁。
    今晚見到真人的威脅『性』，比她想象中那個虛幻的影子具象化了很多倍。
    叫她忍不住生出疑慮，phil究竟能不能像他父親一樣，守住婚姻的條約和義務(wù)。
    席霖撇了一眼她身邊俊美的意大利男模，笑起來，“那你認為phil的底線又在哪兒呢？”
    “你我都知道，這不一樣。”
    愛拉切換法語交談，“我僅僅是尋找短暫的快樂。”
    她滯后的消息網(wǎng)絡(luò)，顯然還沒有收到令嘉已經(jīng)和傅承致分的消息。
    當(dāng)然，席霖也不會多此一舉提醒，只稍微替令嘉解釋，“她對承致在倫敦的事情了解不多，并不知道你的存在，這次來利茲也只是受邀參與《仙女2》配音，今晚的見面只是巧合而已。”
    愛拉聽見這一句，終于放下餐具。
    “你瞧，這正是我倍感威脅的原因。你認為她對我的存在一無知，但在我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
    令嘉逃回房間，換了睡袍就一溜煙鉆進被子底下。
    曉桐拿『藥』過來也沒吃。
    “先放桌上吧。”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沮喪至極，像一根被霜打過的茄子。
    曉桐不明所以，只以為她不舒服。
    連妙干脆就學(xué)lum，端著杯子坐床邊上軟語哄了句。
    令嘉覺得很丟臉，今天晚上本來不想見人了的。
    但她最怕別人對自己好，僵持兩分鐘后，還是認了輸，頂著『揉』『亂』的頭發(fā)從枕頭中間鉆出來喝『藥』。
    利茲的夜幕中，又下起瓢潑大雨，窗外電閃雷鳴，雨點拍打在酒店落地窗上，室內(nèi)的空氣跟地毯都『潮』濕起來。
    令嘉披著被子，臉『色』發(fā)白，看上去很可憐。
    曉桐擔(dān)憂，“要實在不舒服，我們就上醫(yī)院看看吧。”
    令嘉本來就只有一分的不舒服，為了逃離餐廳說成十分，哪里需要去醫(yī)院，聞言趕緊搖頭，“我沒事。”
    曉桐不信，令嘉不是個嬌氣的人，平日里在片場拍戲她很能吃苦，今天晚上提前離席肯定是真不舒服了。
    連妙也嘆，“早知道應(yīng)該問問之前傅先生找的醫(yī)生都給你打什么針的，我記得那個效果好，一劑下去就脫敏，睡一覺起來一點也不咳了。”
    說完這句，她突然福靈心至，徹底明白了令嘉一整晚悶悶不樂的原因——
    令嘉說的傅先生要結(jié)婚的愛拉，原來就是今晚的愛拉！
    連妙當(dāng)即捶了一下頭怪自己腦子遲鈍，忙把曉桐趕回自己房間休息，拉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來。
    想了半晌措辭，她認真開口，“令嘉。”
    “我覺得許多時候，你根本不必為自己設(shè)置這么高的道德底線，愛都是自私的。這位愛拉小姐，你今晚也看到了，她有自己的情人，她和傅先生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密切，他們既然沒有訂婚，一切就都還有機會，你或許可以試著跟傅先生談?wù)劊務(wù)勀阍谝馐裁矗f一呢？”
    她握著令嘉的，誠懇勸道，“我長這么大，唯一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人得學(xué)會自己爭取，禮物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當(dāng)初《交換人生》的節(jié)目組來村里選角，是我主動從全村的孩子中走出來，站到導(dǎo)演面前，你剛來公司時候，也是我主動跟原來跟的藝人請辭，讓總監(jiān)把我調(diào)到你身邊，如果不嘗試，我今天壓根不會站在這兒。你也一樣，試一試也不會損失什么，人生就那么十年，遇到一個喜歡又對你好的人有多不容易……試試吧，至少你不會后悔，嗯？”
    “可、可是。”
    令嘉可是不出來，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語言實在貧瘠，貧瘠到?jīng)]辦法表述她現(xiàn)在哪怕十分之一的復(fù)雜心情。
    難受、煩悶、羞惱……
    也許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自慚形穢，這是過去二十年從不曾出現(xiàn)過在她身上的情緒。
    即便隨著時間推移，她終于可以在連妙面前坦然承認自己對傅承致的感覺，但說給其他人聽又不一樣了。
    她和傅承致之間有著如天塹般的地位差距，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不匹配的。
    最簡單的例子，如果席霖認為她和傅承致有結(jié)婚的可能，那么他今天晚上就如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yīng)愛拉拼桌的請求，讓兩人在同一張餐桌上相見交談。
    何況傅承致離開s市那晚，她已經(jīng)把話說得堅決，毫無退路可言。
    令嘉不是怯懦的人，她覺得自己很勇敢。但這次，當(dāng)要她同時要拋掉自尊和內(nèi)心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去追求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時，這個抉擇就再也做不出來了。
    兩個禮拜的時間一晃而過，配音終于趕在最后一天完成。
    連妙提前買好的機票總算沒有作廢。
    當(dāng)天下午，三人乘車抵達倫敦，打算從倫敦直飛回s市。
    身為歐洲最繁忙的機場，希斯羅永遠人聲鼎沸。
    等待登機的時間，曉桐買了堆機場的食物給兩人墊肚子，可惜令嘉要為即將進組的《天黑之前》保持體重，一周前便開始節(jié)食，餓久了這會兒聞見油腥味，還有點反胃。
    身邊一對噴了濃重香水的高大白人情侶走過，令嘉捂著帕子咳了兩聲，繼續(xù)抬頭，專注尋找自己的登機口。
    再然后，她仿佛看見了什么，視線突然頓住。
    在那邊視線掃過來的一瞬間，拉著身畔的連妙曉桐一閃，躲入建筑大廳的承重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