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月,云晚就靠著撿宗門垃圾賺了一筆不菲的靈石。
    然而比起撿那些破爛，云晚更想接近小靈山，不過小靈山選人嚴(yán)格，就算等八百年也排不上號(hào)。
    小靈山暫且指望不上,云晚決定找機(jī)會(huì)另尋生計(jì)。
    昆侖已入玄冬,對(duì)于這塊被月神庇佑的寶地來說,冬日并不嚴(yán)寒,霜意飄零,花木一如盛春,兩種不同的風(fēng)景交融，形成別有意境的奇相。
    云晚還記得謝聽云要教她功法，待身邊的人都睡下后,她才小心翼翼爬起來,單披了一件外衣走出寢院。
    掌閑司不屬于昆侖宗要地,把守得自然也不太過嚴(yán)苛。
    她沒有點(diǎn)燈,步伐匆匆趕到柴房，挪開擋在墻壁上面的柴火鉆進(jìn)去，尋至八方罡秘門迅速躲入,鬼鬼祟祟的樣子和偷情沒什么兩樣
    “來了。”
    謝聽云毫無征兆開口，硬生生嚇得她一個(gè)激靈。
    云晚穩(wěn)穩(wěn)心神：“我們開始吧,卯時(shí)我還要干活呢。”
    謝聽云來到她身邊,“先打坐。”
    云晚小臉哭喪：“怎么還打坐呀？”
    他眼刀過來,云晚立馬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在地上打坐。
    “閉眼。”
    她又閉眼。
    黑暗之中,云晚的感官更加清晰，她聽見謝聽云在身旁踱步，等溫?zé)岬闹父鬼樦沧倒蔷従徬蛏蠒r(shí)，云晚背脊僵硬,渾身騷動(dòng)。
    她就說，那個(gè)春訣錦聽著也不像是正經(jīng)功法。
    “吐息納氣。”
    云晚一步步按照他教的做。
    “摒去雜念。”
    云晚現(xiàn)在……滿腦子雜念。
    她不住胡思亂想，氣息都是混亂的，而春訣錦最怕的就是練此功法者不能專心，稍不留神便會(huì)走火入魔。
    “我要抽取你的一縷雜念，只有這樣你才能安心。”
    抽抽抽。
    看她點(diǎn)頭，謝聽云的手指放在云晚太陽穴處，指尖一抬，黃色熒光絲線般的從中取出。
    謝聽云見到過很多雜念，但還是第一次看見黃色，還是如此純正的黃。
    黑色是邪念；紅色是欲念；黃色是……貪念？
    懷著好奇，謝聽云敞開看去，不看不要緊，一看竟全部都是活色生香，不能言喻的春.宮圖，不出意外，男主角是他，場(chǎng)景正是此處。
    謝聽云喉頭一哽，差些噎過去。
    敢情她以為他教的都是這種功法？
    瞥見云晚面頰燒紅，想必新的雜念又一次生出。
    喟嘆一聲，謝聽云作罷：“睜眼。”
    云晚睜開眼。
    在這虛空一般的八方罡陣中，那雙漆黑的眼眸格外明亮澄澈。
    “不練啦？”
    “你滿腦子……”謝聽云頓了下，“不干凈的東西。繼續(xù)練下去容易走火入魔。”
    “我沒有呀。”云晚很委屈，“我都是聽你的……”
    謝聽云攤開手掌幻出一本清心咒遞過去，“每天看一頁。”
    “……”
    好家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入的佛修。
    “就到這里罷，等你背夠十五頁清心咒再繼續(xù)。”
    十、十五頁？！！！
    云晚瞪大眼珠子，萬萬想不到她都要修仙了還逃不過背書的魔咒！
    “你是人嗎？”
    她震愕的小表情讓謝聽云非常享受，唇角微不可查地輕勾：“不算是。”
    行，算你狠。
    背就背！
    云晚憤憤抽過清心咒，臨走時(shí)瞪他一眼：“我以后不和你睡覺了。”
    “不錯(cuò)。”謝聽云笑意未變，“這樣有助你清除雜念，潛心修煉。”
    云晚心一梗，氣鼓鼓地離開八方罡。
    謝聽云忽然不舍分離，掐咒換貌，衣衫也變成掌閑司弟子所穿的深藍(lán)門服。
    他走出八方罡，隱去陣門，神色自然地離開柴房。
    云晚背書整夜，卯時(shí)睡醒頭都是暈的。
    只要一閉上眼就是清心咒上密密麻麻，干澀枯燥的符文。
    云晚剛整理好院子準(zhǔn)備去桑園，就被兩名弟子叫住：“你是掌閑司的吧？”
    掌閑司的門服比外門顏色要深，加上她腰間的令牌，對(duì)方一眼認(rèn)出。
    “我是。”
    對(duì)方掃她幾眼，“力氣大嗎？”
    云晚應(yīng)話：“大的。”
    弟子狐疑地看她好幾眼，不過現(xiàn)在除了眼前的云晚也找不到其余人，只能揮揮手招呼她過來“那你隨我來。”
    掌閑司不得拒絕弟子請(qǐng)求，云晚跟著對(duì)方一路抵達(dá)了……茅房？
    弟子掐鼻指著眼前的幾個(gè)大桶：“這幾桶夜來香你去處理掉。”
    云晚呆滯眨眼，試探性問：“夜來香是？”
    對(duì)方給她一個(gè)眼神自行領(lǐng)會(huì)。
    云晚懂了。
    新入門的弟子還沒辟谷，這種瑣事自然落在了他們頭上，可是
    屎就是屎，叫這么清麗脫俗也改變不了這是屎！
    地上共放有四個(gè)大木桶，有陣法封印，味道沒泄出來，這讓云晚好受了那么一點(diǎn)。
    “快點(diǎn)別磨蹭，弄完把后面的豬喂了。”
    撂完話，弟子扭頭離開。
    云晚后退兩步遠(yuǎn)離那幾桶大糞，對(duì)它們避之不及。
    來掌閑司前，她幻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dú)想不到有朝一日會(huì)挑大糞。
    挑糞是不可能挑糞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挑。
    云晚四處踱步，環(huán)視一圈忽然瞥見一個(gè)高大的影子。
    神色一喜，急忙叫住：“道友留步！”
    已作易容的謝聽云腳步驟僵，不可思議地看向她：“我？”
    “是呀。”
    謝聽云愕然。
    他都易容成如此地步了，云晚都能一眼認(rèn)出來？
    謝聽云百感交集，緩慢地走過去，試探性開口：“叫我何事？”
    “和我來。”云晚看也不看他，拉住謝聽云的袖子徑自往前走，謝聽云乖巧地由著她拉。
    “能幫我把這些倒掉嗎？”云晚取出幾顆品相不好的靈石遞過去，“給你酬勞。”
    她的身后，是幾桶印有“香”字的大木桶。
    但謝聽云心知肚明里面裝的都是什么。
    糞。
    眼前的云晚笑容無害，謝聽云整個(gè)人都很恍惚。
    敢情她叫住自己，不是認(rèn)出他，也不是別的，就是想讓他幫忙挑大糞？？
    “挑不挑？是不是嫌少？”她收回靈石，擼起袖子準(zhǔn)備親力親為。
    “等等。”謝聽云哪會(huì)讓她挑，急忙叫住。
    云晚回過頭。
    兩人視線相撞，云晚問：“做嗎？”
    謝聽云難以回答，整顆心擰緊成一團(tuán)。
    任誰也不想做這檔子事，但……他更不舍得云晚做。
    瞥著云晚明顯粗糙許多的手指，謝聽云還是選擇妥協(xié)，無比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必這會(huì)是他此生做過的最艱難的決定。
    云晚挑挑眉，忽然對(duì)他生出一種莫名熟悉之感。
    謝聽云走到木桶前，又覺得很虧：“再加點(diǎn)。”
    加點(diǎn)？
    云晚回頭看向四個(gè)桶，很是為難：“就這么多，恐怕加不了了。”
    “我說靈石。”
    云晚恍然：“那你早說。”她又加了兩塊進(jìn)去，想一想又覺得這么多大糞倒掉可惜，倒不如……
    心里面又冒出鬼點(diǎn)子。
    “走走走，你和我走。”云晚拍拍他的肩膀，挑起另外兩桶向后.庭院走去。
    謝聽云眉心緊鎖。
    她還沒給錢呢……
    眼瞧著云晚走遠(yuǎn)，謝聽云心一橫，挑起沉甸甸的兩個(gè)桶緊隨其后，嫌那穢物臟，又悄悄地施了個(gè)屏障咒。
    掌閑司不同于其他，因?yàn)樨?fù)責(zé)的是采購(gòu)等事務(wù)，所以可以自由進(jìn)出宗門。
    她向守門弟子出示令牌，在對(duì)方嫌棄的眼神中從后門離開。
    云晚肩挑大糞一路下山，哪怕地面因大雪濕滑，也不影響她健步如飛。
    謝聽云跟在后面走半天不見終點(diǎn)，終于難以忍受：“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他可記得昆侖宗的凈污井不在山下。
    云晚平靜敘出兩字：“賣糞。”
    ？
    謝聽云愣怔。
    賣什么？她說賣什么？？
    云晚沒理會(huì)呆滯的謝聽云。
    沒錯(cuò)，她就試要把這些都賣掉。
    昆侖的冬天對(duì)作物不受影響，無論春秋冬夏，百姓都會(huì)鋤地刨土，種麥子拔穗子，自然對(duì)肥料的需求也多，與其丟掉可惜，還不如挑著賣給地主家。
    看她不像是開玩笑，謝聽云整顆心都涼成了冰棍。
    “我買，你別走了。”
    云晚果真停下：“啊？你買？”
    “嗯，我買。”謝聽云把身上僅剩的五十銀兩遞過去，“給。”
    與其去大庭廣眾之下丟人，還不如先買來處理掉。
    他的修為沒有原來強(qiáng)，易容術(shù)可以騙得過凡人但騙不過道行之高的修士，若不小心撞見琉塵，那他這輩子都不如再踏入昆侖半步！
    不，他會(huì)直接逃離修真界。
    云晚看出他在害羞，收下銀錢，謝聽云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云晚促狹開口：“那你買了，要如何處理？”
    謝聽云聞聲僵住。
    云晚笑瞇瞇地：“你不會(huì)想讓我?guī)湍闾艋厝グ桑俊?br/>     他們已經(jīng)走到山腳下，再反回去是不可能的。
    見謝聽云杵在后面和個(gè)棒槌似的，云晚捅了捅他：“這樣吧，我?guī)湍惆堰@些賣掉，賣完我們倆四六分，我六你四，因?yàn)槲抑敖o過你靈石，而且還幫你多挑兩桶，所以我要拿六。”
    “……”不，你沒給，你又收回去了，還多收他五十兩。
    他總覺得自己虧了。
    沒錯(cuò)，他就是虧了！
    想讓云晚還錢，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后喟嘆一聲，默默地把委屈吞咽回去。
    謝聽云，號(hào)歲淵，子歸云，被迫挑糞，又騙五十。
    生平恥辱。
    真是好狠一女的。
    腦海中再次響起劍靈的聲音，不知是崇拜還是感嘆。
    謝聽云啞口無言，跟緊云晚，把腦袋壓低，近乎完全掩藏。
    昆侖宗往下走幾里地就是一個(gè)小村鎮(zhèn)。
    昆山富饒，住在這里的百姓自然也很富有。
    云晚在繁榮處放下?lián)樱堕_嗓子高喊起來：“仙糞，仙糞，糞中之王，一堆更比六堆強(qiáng)，有需要的快來買呀！”
    謝聽云嘴唇緊閉，耷拉著睫毛不肯吱聲。
    云晚奮力吆喝：“賣糞！昆侖仙糞，糞中之王，一堆更比六堆強(qiáng)！”
    喊半天終于喊來有人問價(jià)，一聽價(jià)格，立馬搖頭離開。
    云晚不沮喪，繼續(xù)叫賣。
    她身上的昆侖宗標(biāo)志顯眼，果然吸引到地主管家：“你是昆侖宗的小弟子？”
    “是呀，這些扔掉可惜，留著給你們當(dāng)肥料挺好。”
    “多少錢？”
    “一金一桶。”
    管家扯了扯嘴皮：“小弟子你也真敢要。”
    “這不是一般的糞。”云晚拍拍扁擔(dān)，“這是昆侖宗正門弟子拉出來的仙糞，一勺夠一畝地，你要不收，我就往前面走走。”
    “行了行了。”管家丟給她四枚金豆子，“挑著，隨我來吧。”
    答應(yīng)這么干脆，依她來看，估計(jì)還有其他事。
    云晚向謝聽云招招手，兩人挑著扁擔(dān)來到財(cái)主家。
    這錢財(cái)主估計(jì)是方圓百里最富有的人家，宅屋整修的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竟比城里的王族貴嫡還要好。
    云晚放下?lián)诱撸瑡D人溫婉的聲音傳來：“管家，有人來？”
    “太太，是昆侖宗的小弟子。”管事畢恭畢敬行禮，未說原因，免得污了主人家的耳。
    “昆侖宗？”款步而來的婦人雍容華貴，滿頭珠翠，對(duì)著兩人好一陣打量。
    “既是昆侖宗的，可否幫我一個(gè)忙？”她向丫鬟示意，小丫鬟又給云晚送來幾片金玉葉，看品相都是上等之物。
    云晚就知道管家不單是為了買糞，不客氣地收好金玉葉：“夫人請(qǐng)說，能幫的我自是會(huì)幫。”
    “我夫君三日前進(jìn)山狩獵，至今未歸，我派人尋過幾次，可林外有邪物把守，我等凡人不敢隨意踏入。若你們能幫我把夫君尋來，要什么盡管提。”
    從她口中得知夫人姓錢，贅夫死后，與新納的小夫君共同生活。
    小夫君年紀(jì)尚輕，才識(shí)淺薄，但是模樣好，唇紅齒白深討夫人歡喜。
    再過半月就是夫人壽辰，小夫君想送她一件狐裘，便親自前往雪桉嶺狩狐，自那之后音訊全無。
    錢夫人實(shí)在舍不得小夫君美貌，苦苦哀求：“只要找回他，我定會(huì)好生報(bào)答二位。”
    云晚斷然不會(huì)拒絕這等好事。
    夫人向二人致明方向，又牽來兩匹千里馬，叮囑一番后方才放他們從后門離開。
    雪桉嶺離鎮(zhèn)子有半個(gè)時(shí)辰路程，兩人快馬加鞭，一路緊趕，終于來到那座妖獸作祟的雪嶺之中。
    “你要是怕，就在此處等我。”
    掌閑司的弟子除了力氣沒有多少修為，云晚沒經(jīng)過他的同意擅自應(yīng)下錢夫人，若里面沒妖獸還好，若是有，也不好把無關(guān)者牽連到危險(xiǎn)之中。
    “要是找回他，我把犒賞分你一半。”這次云晚說的不是騙人的鬼話。
    “我隨你。”
    簡(jiǎn)短三字，青年默然地跟在云晚身旁。
    云晚剛才就有這種感覺，明明兩人沒有見過，卻好像在哪里見過，就像是常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某個(gè)人。
    云晚以眼角余光觀察著他。
    相貌普通，氣質(zhì)卻比常人矜貴，連帶著那張平凡的眉眼都傲然三分。
    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那么現(xiàn)在可以確定他的身份。
    就是謝聽云。
    云晚瞇瞇眼，忽而笑了。
    快步跟上他的身影，若無其事地用小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背。
    她碰的自然，相觸又迅速分離。
    謝聽云不好揣測(cè)她是故意為之還是無意觸碰，只默默拉開距離，見云晚還想要靠過來，躲鬼一般地閃開，并且把手藏在了袖子里。
    “姑娘，男女授受不清。”覺得不夠，又加重語氣，“請(qǐng)自重。”
    他絕對(duì)，不要?jiǎng)e人用挑大糞的手摸他。
    摸他不說還騙他錢。
    作者有話要說：謝聽云：陰年陰月陰日，晴，有小雪，云晚，騙財(cái)兩五十，被迫挑糞加重。
    小貓咪確診是貓傳腹了，要打針一個(gè)多月，它好乖，打針那么疼，也乖乖的不撓醫(yī)生，不小心露出爪爪又立馬收回去，可憐兮兮喵喵叫，忍不住就哭了。
    希望它能快點(diǎn)好起來。
    三百紅包，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