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昭那里有蒼梧宮的詳細構造圖,得知云晚想熟悉一下宮門脈絡,薄昭毫不猶豫將圖紙攤開在她眼前。
半透明的卷軸懸浮在空中,上面是按比例縮小的蒼梧宮,宮門的一磚一瓦都與現實無異,整體看來,蒼梧宮確確實實簡陋寒酸了些。
云晚對著那張圖紙反復琢磨,腦海中已經生出了大體的想法,她指著右上角的位置說:“先把洗劍臺和練劍場擴大。”
洗劍臺是鑄劍之地,簡陋不得,不過從圖紙來看,洗劍臺多少是小了些;身為劍修,練劍場也必須要大,如今的練劍場過于窄小,看起來都施展不開拳腳。
“膳食堂也要重新整改,若想養雞鴨魚,便擴出一塊地。還有,扶光殿要擺些氣派的裝飾,主殿也不能落下,要重點整改,畢竟是門面兒,別家宗門有的我們都要有!”
云晚絮絮叨叨提了一堆意見,把薄昭聽得一愣一愣,說得是輕巧,可是……錢在哪兒?
要是有足夠的靈石黃金,不用云晚說,他也會把蒼梧宮打理氣派,問題就是門里空空,光養活這么多弟子就不容易了,哪還有閑散再裝點門面。
畢竟是宮主夫人,薄昭不好意思駁云晚的面子,不由向謝聽云求助,卻見自家尊上雙手背后,聽得認真,并未出言阻止的意思。
薄昭看出尊上是徹徹底底臣服了云晚,遂放棄讓他出面的打算,硬著頭皮開口:“夫人有所不知……”
云晚輕聲打斷:“我們還沒成親,薄昭公子喚我云晚便好。”
叫夫人總覺得不習慣,沒有名字聽得舒暢。
薄昭咕噥著:“滄山溟海僻壤,材料難以收集,而且……”他沒好意思把囊中羞澀這四個字說出口,“要是你覺得東西,回頭我讓人往扶光殿添些東西。”
云晚頓時領悟,說半天是沒錢啊!
不過她原本就沒指望蒼梧宮能拿出多少錢,從一開始就決定花自己的。
云晚把收納箱自儲物袋里取了出來,當著薄昭的面打開,里面滿滿當當裝的都是靈石與各種珍石。
收納箱里的空間有內殿這么大,看云晚的樣子是都裝滿了。
薄昭有生之年從未見過這等場面,驚得倒吸口涼氣,一雙清潤雙眸瞬間瞪大。
云晚攤開手,神色自然:“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小小……見面禮??
薄昭差點不認識小小這兩個字。
如果這是“小小”,那蒼梧宮就是……要飯的。
回神后急忙擺手:“不不不,這太貴重了,晚晚姑娘還是收回去吧,蒼梧宮受不得。”
云晚擰了下眉,瞥向謝聽云。
薄昭向來沉穩隨和,自他成年后,謝聽云就鮮少在他臉上看見如今這幅表情,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會兒,才淺聲開口:“晚晚的一番心意,就收著吧。”
薄昭一陣沉默。
看這樣子,平常的軟飯是沒少吃。
薄昭心不安理不得的收下箱子,“那就多謝云晚師母了、”
云晚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又大體掃向薄昭工作的書軒,書籍多,可是擺件少,看他常坐的那張案早就泛舊,想來給謝聽云還有這個宗門操心不少。
云晚不禁對薄昭生出幾分類似同情之感,道:“你這里記得也整改一下,東西若不夠就列個單子,我讓驚羽門的送來。”
薄昭何等聰慧,上次湘水淵時就覺察出云晚有些底子,對她的身份持有懷疑,現在看來,他的懷疑并不是臆測,想必云晚就是驚羽門的幕后管理者了。
他訝異一瞬,又不動神色的:“不勞煩,缺什么我會讓弟子跑一趟。”云晚帶過來的東西都夠一大家子了,哪能讓人家出了財力物力再出人力的,不合適。
該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云晚順嘴一問:“平常蒼梧宮都是如何賺取生活所需的?”
薄昭有一說一:“尊上會給我們帶靈石回來,有時候弟子們也會下山采集門派資源,順便賺些靈石。”
云晚不可置信:“就、就這樣?”
薄昭點頭:“就這樣。”
弟子們基本都小,不可能讓他們接懸賞,于是賺靈石這種事自然而然落在了謝聽云和薄昭身上。
可是從謝聽云渡劫失敗,蒼梧宮就暫時失去了一位賺錢勞動力,薄昭又要照顧門內,自然不能時時刻刻地往外跑,所以才導致蒼梧宮如今的局面。
以前他們的生活還算是有滋有味的。
云晚目瞪口呆。
這蒼梧宮的弟子沒餓死也屬實稀奇。
“我看到山下面結的都是靈果,這里又是鳳凰棲居之所,土地肥沃,又是祥瑞之地,你們就沒打算借此吸引百姓前來駐扎,發展發展農耕?”
薄昭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與謝聽云兩兩相望。
云晚重重嘆息一聲,又說“還有,鳳梧樹下掉了很多鳳凰毛,你們可以集中收集起來,命人做成毛筆,裝飾,首飾,鳳凰毛如此昂貴之物,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價值不菲,賺不少靈石,也沒想到?”
鳳凰彩羽漂亮得很,無論是用作裝飾還是筆玩,都能賺來一筆不小的費用,就算不能富可敵國,也不至于這么……潦倒。
兩人同時沉默。
薄昭和謝聽云同為劍修,聰明,但沒有生意頭腦。何況鳳凰是謝聽云的寶貝神寵,加上傲慢得很,哪怕他們餓死也不敢把主意打在鳳凰身上!
至于發展農耕,他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畢竟這滄山溟海太過偏遠了些,就算有心發展,也難以招攬百姓前來長住。
云晚繼續對著薄昭說道:“來前我們途徑獨孤城,那是距離蒼梧山最近的都城,可是發展得并不景氣。你想法子讓弟子把鳳凰祥瑞的事放出去,讓獨孤城的農民們搬遷到此處。開始就由弟子們御劍帶人,多起來后,就讓百姓自行發展漁業。”
云晚來前觀察過,溟海十二個時辰都處于風平浪靜,海下尚無大妖大怪,只有溟海特有的魚蟲,相信不少人都愿意做這活兒,農民們都聰明,也勤快,為了生計,可以想到許許多多賺錢養家的法子,自然而然會帶動起蒼梧山。
薄昭沉思片刻。
云晚這個方法很好,可是——
“獨孤城的百姓都快要搬空了,怕不愿意過來。”
云晚忍不住搖搖頭,拍上他的肩膀:“所以一定要把鳳凰祥瑞的事放出去,想看鳳凰的人多了,獨孤城的人流自然也會多,想來我們蒼梧山駐扎的更多,以后還可以發展一下海上的生意,當然,先按照我之前說的把百姓引進過來。”
宗門的繁盛離不開百姓,昆侖之所以能成為大宗,離不開山下勤勞的百姓們。蒼梧山只是偏遠,資源并不貧瘠,加上有鳳凰神物鎮山,沒理由過得這么寒酸。
不過還是要問過宗主的意見才可以。
云晚看向謝聽云,略帶打趣著:“尊上覺著呢?”
謝聽云不是第一次被人叫尊上,但從云晚的嘴里出來,一下子變了意味。
她那雙波光瀲滟還含著笑的眼瞳近在咫尺,謝聽云的眼神瞬間發生變化,盡管心生不軌,卻依舊維持著淡然,微一頷首:“聽你的。”
云晚的臉上瞬間盛放出笑意,扭頭對著薄昭說:“那我晚上寫個詳細的策劃,你要是有想法,也可以寫寫看,明日我們再一起商議。”
經過云晚一番提點,薄昭確實有了點子,他點了點頭,爽快應下:“好。”
“哦還有……”云晚想起還有東西沒有拿出來,便又從儲物袋取出一個小箱子,“這是給宗門弟子的見面禮,就勞煩薄昭幫忙分一下。”
她的儲物袋就像是百寶袋,沒等薄昭拿穩箱子,云晚再次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這是送你的。”
弟子們有不難理解,但是薄昭沒想到連自己也能得到師母的好處,頓時受寵若驚:“我就不必了,師母還是留著吧。”
一直拿人家東西,他實在過意不去。
“沒事,拿著,畢竟不是些貴重東西。”云晚強行把盒子塞到薄昭回來,“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再把擬好的籌劃案給你看。”
說完就告別薄昭,隨謝聽云一同回到扶光殿。
路上遇見不少小劍修,年輕都還很小,在殿外嘻嘻哈哈地持劍打鬧著,因不會釋放劍氣,周圍建筑都慘遭損壞。
謝聽云早已習慣,自然地站在外側,為云晚擋去劍氣。
弟子們過于放肆,和昆侖宗的劍修們完全不同。
云晚忍不住湊到謝聽云耳邊嘀咕:“他們這樣,你不生氣?”
謝聽云余光一撇,并未氣惱。
在他看來,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鬧騰點好,東西壞了可以修補,只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鬧點并沒有什么不好。
一個宗門需要規矩;也需要活力。
弟子們此時發現了兩人,先是停下追鬧,然后乖巧地叫了聲尊上,最后看向云晚,臉騰地一紅,全部像受驚的小鹿般撲騰著跑遠。
可愛。
云晚忍不住笑了笑。
她笑起來明若芙蕖,還未走遠的小弟子們耳根子整個紅透,也不敢上來打招呼,拎著劍跑向別院,這么一會兒工夫,大殿空空蕩蕩就剩下他們兩人。
謝聽云眼帶笑意,不禁打趣:“看樣子,宮主夫人比我能震懾住他們。”
云晚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
突然間,又見跑走的小弟子從院外回來,手上還拎著滿滿一袋子靈果。
十三四歲的少年明顯是被同伴慫恿著過來的,他撲閃著眼眸,又是羞澀又是緊張地把那袋子靈果遞過來——
“給、給師母……”
云晚挑了挑眉。
小弟子哆嗦著指尖:“見、見面禮。”
他等不及云晚接,把果子往謝聽云懷里一賽,咻的一下跑回到同伴身側,與他們踉踉蹌蹌地逃出到好遠。
云晚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謝聽云:“看樣子,他們比較喜歡我。”
謝聽云臉一沉,抱著果子走在了前面。
云晚彎了彎眼,跑過去自然而然挽住了謝聽云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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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很快回到扶光殿。
寢殿之內四面空空,外殿只設有一張書案,簾子里便是以供歇息的寢屋,百年來謝聽云來這里休息的次數屈指可數,因沒有人氣,大殿顯得格外冷清。
時候不早,寢殿的燭火自動引燃。
謝聽云看向云晚,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抹勾魂的笑,和那聲柔媚的尊上,原本壓抑的情緒再次涌起,謝聽云摩挲著指腹,輕咳一聲,表情不甚自然:“睡、睡嗎?”
“我答應薄昭,要給他寫蒼梧宮的籌劃。”
云晚沒搭理謝聽云,兀自坐在矮案前,準備開始寫策劃案。
謝聽云靜靜看了會兒,確定云晚的確沒那個心思,仍不死心:“那我睡了。”
云晚專心想著蒼梧山的建設,頭也未抬撂下兩字:“你睡。”
謝聽云:“……”
云晚徹底把謝聽云拋之腦后,雙手攤開宣紙,專心致志地研墨,看樣子是不準備再理他了。
謝聽云喉結滾動,起身解著腰帶,有意為之的將動靜放大。窸窸窣窣的響動不住在耳邊響起,讓云晚想忽略都難。
她抬眸掃過去,謝聽云已脫得只剩下里衣,見她看過來,骨骼分明的指尖扯了扯領口,敞露出一片白皙結實的胸膛。
云晚口干,眼神逐漸迷離。
謝聽云似笑非笑:“睡嗎?”
……不正經。
云晚堅定心神不受男色.誘惑,致力要將蒼梧山發揚光大,不讓小劍修們繼續過苦日子,她平心靜氣地蘸著墨汁寫下歪歪扭扭幾字——
【蒼梧宮的建設與全面發展】
嗯,完美。
云晚筆墨大揮,按照蒼梧山現有的資源擬定了接下來的規劃與發展,思路清晰,條條明了。
既然決定和謝聽云在一起,那就要為他們的日后做打算。
等蒼梧宮按照規劃發展起來,哪怕謝聽云飛升,留下的弟子也可以過得很好,不用再像現在這樣只能跑跑滴滴,打點小工。
她洋洋灑灑寫了足有五頁,確定沒有遺漏之后才伸了個懶腰,朝著謝聽云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側躺著,只留給云晚一個背影。
怕擾醒對方,云晚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過去,正要爬床,手腕突然被一只寬厚溫熱的掌心牢牢抓住。
下一瞬,她便被謝聽云壓制在軟塌上。
謝聽云俯身在眼前,墨發順著肩頸垂落到她的胸前,長眸低斂,眼神之中思緒不明。
“雙修嗎?”謝聽云一本正經地問。
云晚眨了眨眼,“等、等你這里修整好我們再修,要是被人聽見……”
初來乍到的,有點沒安全感。
謝聽云睫毛輕顫,抬手設下結陣,“好了。”
云晚:“……”
還、還挺執著。
殿內的蠟燭并未吹滅,全部都燃著。
哪怕有結界云晚都沒敢叫,畢竟修真者耳敏目銳,加上弟子們年幼好奇,說不定會偷偷摸摸過來。
她越克制忍耐,謝聽云越覺得興奮刺激。
云晚也漸漸放棄矜持,到最后嗓音沙啞,軟趴趴地窩在被褥里不肯動彈。
云晚的眼角凝著尚未干涸的淚意,面頰滿是潮意,正想閉眼歇息,溫熱的鼻息又一次揮灑到耳畔。
云晚頓時一個激靈。
謝聽云溫柔且緩慢地親吻著耳后,覺察到她不滿的視線,眼瞳無辜地對望而來。
幾乎不給她張口說話的機會,對方便熟練地以唇封緘,吻堵而來。
云晚躲閃不及,被他完全攻略。
忽然間,一陣絞痛毫無預兆的從丹田處傳來,她也顧不上掙扎,面露苦色,不禁皺眉悶哼。
感覺到她緊繃起來的神經,謝聽云迅速抽身離去,緊張兮兮地繃緊唇齒:“難受?”
丹田處的絞痛很快消失,云晚揉了揉肚子,“肚子疼。”
謝聽云蹙眉。
他應該…不能到那兒吧???
見謝聽云一直盯著自己的小腹,云晚立馬領會他的沉默之中的意思,臉一紅,伸腳踹過去,嗔過去:“就是突然肚子疼,別亂想。”
謝聽云未語,掌心覆上她平坦的腹部,緩緩送一縷靈息進入。
丹田平靜,靈力流動平緩,并未有任何異樣。
云晚見他神色嚴肅,忍不住拍開那只手:“許是今天修為漲得過快,丹元承受不住,你別大驚小怪的。”
鳳凰神珠給云晚增長了一層修為,加上雙修,今天一天漲的就夠修煉五年的了。她原本的體質本就不算太好,突然增長這么多修為,難以承受也屬正常。
謝聽云仍擰著眉頭,似是有所顧慮。
云晚可沒有他那么多心思,折騰這么幾天早就累壞了,現在只想睡個好覺,她直接滾到他懷里,抱著他的胳膊合上雙眸。
連續幾日的奔波乏累讓她很快陷入夢境。
迷迷糊糊之中,云晚感覺自己走進一片黑霧,穿過黑霧,巨大的吸力將她強行拽入到一具軀殼里面。
軀殼的主人是一名男子,看不清臉,云晚像旁觀者般跟著他移動。
雜亂的聲音在耳畔飄零,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從你殺了師父,奪取這枚金丹開始,你我之間便不再是同門了……”
“欺師滅祖,離經叛道……”那人的聲音熟悉,卻聽著格外冷冽,“這一劍斬的是你的魂,也是我們的手足之情。”
他問:“墨華,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額心鈍痛,眼前發脹,大片大片的猩紅占據視線,直到劍光向她刺來,云晚才抖索著從夢境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