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年所經歷的事情,不比范閑好多少。他的離開,旁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當時范閑正在臺上和曲涵對話,而曲涵說出來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她存有賬本,這個賬本就在山匪的山寨之中。
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并不只有范閑還有其他的人,包括那時候在周邊潛伏著的長公主的人,他們得到信息之后,并沒有選擇殺了曲涵,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更為穩妥的辦法,就是進隆潮山山寨之中,一把火把所有的東西都燒了。
王啟年當然明白范閑給他傳遞的信息,所以在范閑差使王啟年出去之后,當即朝著隆潮山方向走了過去。
一路上的速度并不慢,相比那些行軍的隊伍來說,是相當的快了。
按照估算來說,到了隆潮山的時候,那些私軍不過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上一次雖然看過曲涵是如何進入里面的,可是這次王啟年仍然遇到了一些麻煩,不過好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范閑得到了曲涵身上的一件東西。
交互敬酒的時候,范閑拿到了曲涵身上的那個令牌。
曲涵穿得很少,少到那令牌只能束在腰間。
輕巧的順走了曲涵腰間的腰牌,范閑遞給了王啟年,也就因為這個令牌,他才能裝作牛氣哄哄的直接走到了把守隆潮山山寨的山匪面前,掏了出來。
那門口守山的山匪看到這個令牌之后,顯然先是一驚,隨后立刻皺著眉抓住了那個令牌。
確認再三無誤了之后,這才問道,“你這塊令牌是哪兒來的?你是什么人?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那是自然,我乃是你們二當家的在京都城的主!你快些給我帶路,到她房中取些東西,若是你耽擱了時日,待我大軍到達這里,你怎么死,我可管不到!”王啟年一點面子都不給這個守衛留,人都是這樣的,你拿到了一個讓對方半信半疑的東西,但是只要你理直氣壯,對面的人就會怕你,就不敢質疑你了。
這一次,王啟年并沒有任何的失誤,對面的人則是直接被王啟年嚇到了,他眼巴巴的看著王啟年,最后趕忙把令牌遞給了王啟年,連忙彎腰作禮,“這位大人,恕小的眼拙,大人莫要怪罪,這邊請……”
說著,帶著王啟年走向那些隱藏的過道。
王啟年則是仰著頭大氣非凡的跟著面前的人一路走,最后走到了山寨之中,當那個人將王啟年順利帶到了二當家的曲涵的房間面前,這才再次恭敬的作禮,“大人,這便是二當家的房間,您隨意,待會兒出來的時候,原路返回即可,若是您有些不放心,便可以隨意抓一個人帶您出去?!?br/>
“滾吧?!蓖鯁⒛曷詭┰辏巧椒艘荒樀南矏?,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王啟年背著手看著面前的房子,先是審視了一下周圍,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這才進入了房間之中。
翻找了不一會兒,不僅將密信等物件全部翻找出來,甚至是賬本,還有大量的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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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是多少?”范閑忽然問道。
這一問直接給王啟年問傻了,王啟年半張著嘴,看著范閑,“大人……這個……這個我并沒有細數,但是我認為,應該是有八千……”
“五千兩?!鼻遄斓?。
王啟年立刻轉身看著曲涵,他的表情面色淡然,“我……”
“哦!”曲涵驚呼捂住嘴巴,“王哥……對不起,我是怕……”
“無妨無妨?!蓖鯁⒛陻[手,“我只是記錯了,像我這樣忠臣直士,又如何會對范大人隱瞞真相,我又不是那貪贓枉法,貪圖錢財之人,既然你記得就無妨了。”
“王哥威武!”曲涵說道。
二人互相點頭之后,范閑拿屁股想也知道他倆貪了多少,懶得搭理他倆,便繼續問道,“然后呢?”
“然后那些私軍就進來了啊,我抱著三大包裹就往出跑啊,結果大人你猜怎么著?”王啟年問道。
“你說書呢?趕緊麻溜的說!”范閑怒斥。
王啟年這才乖乖的說道,“他們根本不進來,直接一把大火燒了過來,那些暗器什么的就都沒有多大用了,然后等大火基本完事兒了,這才陸陸續續的走了進來?!?br/>
“里面死傷非常的慘重,我也沒有著急,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隆潮山的山匪數目也不算多也不算少,沒幾個人能跑的掉,幾乎盡數殺完之后,他們也是簡單,直接將二當家的房間,一把火撩了?!蓖鯁⒛陣@息地說道。
“還有沒帶走的錢?”范閑問道。
“那四……”王啟年立刻臉色大變道,“那四十來個私軍過來,我也沒有注意還有沒有錢了,反正能帶的我都帶出來了,大人?!?br/>
范閑笑了笑,“將那些東西給了鄧子越了嗎?”
“都給了,他現在應該已經回去整理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將里面的書信全部整理出來,包括賬本?!蓖鯁⒛暾f道。
范閑點了點頭,“行了,把那五千兩交給鄧子越讓他保管著吧,就算是以后你們在外行動的資金。其他的事情沒有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br/>
王啟年點了點頭,微笑著走了出去。
見到王啟年離開之后,范閑這才看著面前的曲涵,“你比我想象的會做人。”
“但是我一直都沒有被當做是人?!鼻瓏@息了一聲,“在哪兒不是生存呢?我連生存都保證不了,如何能夠活下去。只是為了一家人,只是為了幾條命。”
范閑知道,她在討好王啟年,正好他又是一個從來不說破的人,所以也就放任這些人去了,此時的范閑抬頭,看著曲涵,“該說說,你的事兒了?!?br/>
曲涵看著范閑,這才嘆息了一聲,說道,“大人想聽什么?!?br/>
“先說你準備好的,再說你沒準備好的?!狈堕e微微一笑道,“都說說?!?br/>
曲涵心中仍然有些發怵,范閑還算是平易的很,不發狠的他還算是比較好相處的,只不過昨天夜里的范閑給她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想來時間也沒有過去多少,這個陰影仍然是揮之不去的。
范閑看著面前的曲涵,靜靜地準備聽她說什么。
曲涵對著范閑點了點頭,將手旁邊的賬簿拿了過來,對著上面說道。
“收集儋州城知府家中的銀兩共計八千七百兩銀子,私貨二十車,均為布料、綿錦、藥材等物品,價值無法估計,具體之后計算出來再向您匯報?!鼻址艘豁摚f道,“預計范府家宅翻新耗費三百兩,其他的范大人您看……”
“你做主吧。”范閑說道,他倒是對這些并不關心,他恍然說道,“你對內庫了解多少?”
“內庫?”曲涵一驚,不過她隨即一想,范閑是監察院提司,他和林婉兒大婚之事可謂是天下皆知,他是要在明年之內接掌內庫的人,所以一定要對內庫現在的資金各方面都有一個詳細的了解,顯然這就是范閑留著自己命的原因。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曲涵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如果她要是在范閑的手下做事,無論哪個皇子倒了,這個陳萍萍喜愛的人定然不會有什么事情,再看范閑對手下的這些人,更是親如手足,如同自己的親朋好友一般,她曲涵若是能跟緊范閑,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讓自己對于生存沒有任何的煩惱。
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想到這里,曲涵這才說道,“大人要說對于內庫的了解程度,其實我并沒有多么的了解,只是參與的內庫賬本走私的記錄還有一些貨物的流程,其他的并不是非常的了解,但是我大概知道了是如何的一個運作模式,如若大人想要我去再詳細了解的話,現在儋州城內庫流線可還在我們的手里?!?br/>
“這條線不能斷,而且也不會斷,這條線我需要你在短時間之內培養一個得力的人,安排在這條線之中,而且要非常非常信任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嗎?”范閑挑眉問道。
曲涵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大人,你的吩咐和顧慮我都一清二楚?!?br/>
看著曲涵這副模樣,范閑似乎才放下了心來,他并沒有再去管面前的人,而是踱步出了房間。
疾步走來的鄧子越和范閑撞了個滿懷,他看著范閑,連忙后退,“大人。”
范閑哈哈一笑,繼續向前走了出去。
這儋州城知府的院里建設的也非常的考究,只是有些年長不用了,看上去落寞了許多,范閑踱步走了過來,眼前是一個涼亭,只不過周圍少了許多達官貴人家庭院里的那些個池塘橋段,風水寶處,只是孤零零一個亭子,旁邊也沒有什么東西,索性范閑也懶得管那么多,帶著鄧子越,走到了涼亭之中。
二人對面而坐之后,范閑則是先嘆了口氣,“如何?”
“這一次,真的是緊迫?!编囎釉疆斎恢婪堕e問的是什么,他也跟著嘆息了一聲,“大人這一次事出突然,不過能處理的如此及時,還是大人指導的到位,我們沒有做出什么紕漏,把事情搞砸,中間的環節也沒有大的問題?!?br/>
范閑點了點頭,“你們這一次做的不錯。只是有些時候需要做得更加精細一點。不過也算是對你們的成長的考驗吧?!?br/>
“可是有一點我不太懂?!编囎釉絾柕?,“大人,不知可講否?”
“但說無妨。”范閑笑道,但是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他想要問什么,自己做好了準備,就問道,“大人為何要在朝堂之上,殺那個人?”
想了想,范閑說道,“那個人本身就是儋州城知府手下的惡棍,他在接受調查的時候,幾乎犯下的罪比儋州城知府的罪過都大,他燒殺強搶無惡不作,并且手下還有一幫和他一樣的人,不把他殺雞儆猴,這堂不好鎮得住?!?br/>
“呼……”鄧子越長出了一口氣,“大人殺伐果斷,下臣實在是佩服??墒侵蟠笕怂龅摹?br/>
“我來給你講吧?!狈堕e打斷了鄧子越,問道,“你知道什么是善良嗎?”
“善良……”鄧子越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思他人所思,想他人所想,設身處地,保護權利……或者……”
“我來問你三個問題?!狈堕e笑道。
“第一個故事,當一只狼要吃一只兔子,如果你有足夠的實力,會不會救下那只兔子呢?”
“第二個問題,如果你遇到了一只受傷的狼,即使你知道他會傷害你,那你會不會救他?”
“第三個問題,如果你放生了一群兔子,會不會替他們找一個環境優美,沒有天敵,又適宜生存的地方呢?”
鄧子越聽完這個故事之后沉默了,他看著范閑似乎表情有些呆滯,他在想這個問題,忽然說道,“我起碼可以做一件。”
“哪一件呢?”范閑微笑著問道。
“我……”鄧子越遲疑了片刻,他咬緊了牙關說道,“狼吃兔子,兔子本為弱小,應當受到保護,我可以救下那一只兔子。”
“所以強大的人,就應該去死嗎?”范閑面色并沒有改變,笑吟吟的看著鄧子越,“那只狼有什么錯?他只是在捕食,你只不過是站在你的角度認為兔子是弱勢的群體,他們應該活著,應該被保護,那如若是一只猛虎,要捕殺一匹懷了崽又遍體鱗傷的狼呢?”
鄧子越怔住了,他看著范閑,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
“善良,在現在,或許只能保護自己?!狈堕e搖了搖頭,站起來身,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