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京都城,戒備森嚴,一大早范閑到了監察院之后就是開會,陳萍萍院長的指令下達到了各處,范閑并沒有怎么用心聽他說,只是聽到了自己的責任劃分,在京都城內一直從西門到達皇宮門口的警戒任務。
陳萍萍留下了幾個人,看來是應該有更重要的任務要這些人去完成,他關切的詢問了幾句范閑,并沒有提及抱月樓,而范閑暫時也沒有想和他報告的意思,索性就識趣兒沒有提,帶著人就去準備了。
午時進京的人是大皇子,有關皇室顏面的事情,監察院總是事無巨細,要從各個方面都要做足了準備。
大皇子是慶國的功臣,當然也只是下面的人知道這件事情,而權利中心的人都明白,大皇子所在的西陲邊關,自從十年前慶國大敗蠻夷之后,對方就是連大聲和慶國邊境子民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大皇子坐鎮西陲邊關這幾年之中的戰功,都是沒事兒去搶奪搶奪那些周邊部族的財物,女人而已。
不過上報戰功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一般都是什么大破敵軍幾千,收回失地多少多少,范閑也懶得去聽。
距離正午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候,西門就早早關閉了,這是為了迎接大皇子回京。
朝中的一些大臣也興致勃勃的在下了早朝之后,就來到了西門之處,西門附近也算是比較繁華的地帶,上午的攤位出來的也早,早茶已經鋪的滿滿的了。
大皇子怎么說也是個皇子,況且帶兵這么多年,在京都之中兵部熟人最多,出來迎接的也不少,再加上這一次皇子進京的安排事項,是禮部奉旨操辦的,所以整條街道人滿為患不說,布置的也非常熱鬧。
現在就等大皇子回京即可。
范閑懶洋洋的拿著一個酥脆的糕點,站在高達和王啟年的身前,慵懶的伸了個懶腰,接著坐在了附近的茶攤上面,二人正在吃早點,看著范閑坐了過來,低聲的問道,“大人,你見過大皇子沒有?”
“這倒沒有。”范閑說道,“你們見過?”
二人都搖了搖頭,其實范閑想多了,若不是跟著他,就算是天天在京都城之中的二皇子和太子,都不可能見到一次,有些人在這京都城之中,就算是做了一輩子的監察院都不太可能見到幾次這些皇宮貴族,高達雖然是虎衛,但是早早就跟著范建了,更不可能見到。
“大皇子是個什么樣的人?”范閑問道。
二人面面相覷,王啟年趕緊吸溜完嘴前的一口面,胡亂咬了幾下吞在了肚子里,還不忘喝一口湯,這才開口說道,“大人,這個大皇子呢,為人還是比較張揚的,并且這幾年戰功累累,到現在回京,算是榮歸故里,而且還是圣旨請回的,看來會比曾經更加的傲氣。”
范閑想來也知道,這大皇子是寧才人的兒子,從小在寧才人身邊長大,有了她的性格培養,再加上皇子的身份,當然不會是一個文縐縐的樣子,他又是那剛烈威猛的血統,想象寧才人那舞槍弄棒的樣子,范閑皺了皺眉頭。
正巧在這個時候,范閑遇到了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京都守備葉大將軍的女兒,葉靈兒。
葉靈兒走過茶攤,忽然駐足,這才慢慢退了回來,看到范閑之后這才喜出望外,“喲!范大人。”
現在看看葉靈兒,似乎有些變化了,范閑這才想起來,曾經那一日皇帝陛下賜婚。
自己大婚之上,范閑并沒有看到葉靈兒,雖然說面前的葉靈兒是和林婉兒曾經最為要好,可是自從林婉兒鐵定要嫁給范閑之后,再到二人大婚,一直到今日,范閑都沒有見過葉靈兒。
此時再想來,不禁才理得順了些。
從現在的情形倒過去想,這林婉兒自從嫁入范府之后也是只字未提過葉靈兒的事情,看來林婉兒為了他確實承受了很多,不過好在范若若和林婉兒的相處要愉快的多,或許難過也會減輕一些。
“葉姑娘。”范閑笑道,“今日這是?”
范閑問完才想起來,葉靈兒除了林婉兒密友之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京都守備葉將軍的女兒,想來她出現在這里對大皇子進京作以保障也職責之內的事情。
對方笑了笑,“范大人日理萬機,忘卻了小女子的身份,我來此當然是為了父親分憂,作以保障。”
其實葉靈兒也非常地驚訝,每每聽到范閑的消息,就是一個重磅的炸彈,先是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詩仙,后面則是上北齊回來之后,直接成了正二品的男爵,再來又是炸了整個慶國上下的春闈舞弊案,突然又成了監察院的提司,這范閑還真的是神。
她也在暗地里擔心過林婉兒的生活,可是如今這樣一看,范閑確實還是一個有能耐的人,只是……
終究不能是以朋友的身份共事了。
“我那邊還有事,范大人請便。”葉靈兒一拱手,一派武者風范,范閑則是笑了笑,“葉姑娘請。”
葉靈兒走了之后,只聽高達搖頭嘆息,“這面還是老了啊。”
“嗯?煮的時間長了?”王啟年狐疑的問道。
“那倒不是,就是翻得面多了,可能是粘鍋之后扯下來的,面不像面,鍋貼不像是鍋貼,食之無味。”高達撇了撇嘴。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響動,范閑沒有多想高達說過的話,而是轉頭看了過去,那原本緊閉著的西門,在幾個人同時推動之下,緩緩的打開了,而門外隔著大老遠就能看到城門之外兵強馬壯的那支隊伍。
隊伍陳列開來,看來是在城外已經修整過一段時間了,現在到了門前,陳列的非常整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隊伍,而在整軍最前方赤紅色的馬上傲然坐著的那個金盔金甲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慶國大皇子!
忽然喝起,群臣跪拜!
“恭迎大皇子殿下入京!”
范閑站在光禿禿的街道上,倒不是街道上沒人,只是只有他一個人站著,他看了看,直接退到了一邊去,他可不想引人注目。
大皇子進京,從西門一直走到皇城之中,這一套繁文縟節非常地繁瑣,可能今天一上午就要晾在這兒了,范閑懶得摻和這些事情,本來其實說白了這一項行程就根本沒有他的事情,他就是個看戲的。
百無聊賴之際,范閑也只是看著面前大量的軍隊進城的恢弘氣勢,這慶國不愧是當今第一強國,一個皇子回家而已,搞得旗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整個親衛的編制不亞于一只軍隊了,范閑心中想到,若是那天截殺使團的是這一支隊伍,恐怕自己就沒有那么好脫身了。
“大皇子啊,真威風。”說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鄧子越,鄧子越走到了茶攤的旁邊,先是看了看大皇子,這才轉過身對范閑問好,“大人。”
范閑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一旁的王啟年,“哎?你們兩個人居然不是一起來的。”
王啟年看了看一旁已經羞紅了臉的鄧子越,笑道,“大人說笑了,我家在城北,小鄧現在在城中的監察院之內居住您又不是不知道,想來又不是住在一起,怎么會一起來。”
“哦?這樣啊。”范閑心中偷著樂,不過王啟年確實是換了一身衣服,看來是早些時分回到了家里才對。
…………
…………
“陛下,來了。”匆匆從御書房外面走進來的侯公公,參見了慶國的皇帝陛下,慶帝此時正在把玩手中的弓箭。
一旁的宮女正在收拾食盒,看來是剛用過膳。
皇帝抬起頭,繃了繃手里弓的弦,覺得還是有些松,便又拿起了一旁的工具,準備給弓上一些勁進去,同時緩緩地抬頭,看著侯公公,“到哪兒了?”
“從西門直接進了皇宮,過正廣門卸軍,到太和殿門口宮典大人面前卸甲,隨后過太和道,到了御書房門,現在就在御書房門外。”侯公公認認真真地思索了幾遍,這才說道。
皇帝會意,“昂。”
他并沒有立刻做出什么反應,倒是再次拉了拉弓,這一次力道十足,看來是滿意了,這才對侯公公說道,“叫他進來吧。”
侯公公喏了一聲,向后退了幾步,叫道,“宣。”
此時的大皇子已經去了戰甲,身上穿著的則是自己在西陲邊關時候平日里穿著的厚重絨衣。
緩步走了進來,一派硬氣的慶軍之風,當即拱手向前,跪在了地上,“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皇帝瞟了他一眼,說道,然后繼續將目光放在了自己手里的弓箭之上,他拿起了已經研制好的穿甲彈,再次放在手中,感覺力道還是有些不大對勁。
“謝父皇。”大皇子說完之后,站了起來,微微鞠躬,不敢直視龍顏,誰都知道天下最敬重陛下的人,恐怕就是大皇子殿下。
慶帝還在擺弄弓箭,頭也沒有抬起來,問道,“回來了感覺如何?”
“幾年不見京都,甚是想念父皇和母親,這京都城幾年之間,光陰穿梭,變化也非常的大,兒臣走過西門入皇宮這條路,看到官員面色喜悅,百姓更是民心歡愉,這正是我大慶的福氣之色,兒臣倍感榮幸。”大皇子一連串的話連個磕巴都沒有打,顯然是發自內心的感悟。
慶帝點了點頭,他沒有多說什么,忽然將手中的弓箭拿起,瞬間發了出去!
這一道光芒突然畢露出來,大皇子立即感覺到不對,可是皇帝的箭實在是太快了,根本沒有時間讓他避讓,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皇帝,而箭就在他臉頰不遠處的地方,直接竄了過去!
箭打下來他幾撮發絲,并沒有傷及皮膚,身后傳出了一聲巨響。
“當!”
大皇子立刻回頭看過去,那箭硬生生的刺穿了三寸的鐵片,而箭頭竟然完好無損!
“穿……穿甲?”大皇子驚愕的看了看箭,再次回頭看向了皇帝,“父皇這是何物?”
看到大皇子如此驚愕,皇帝其實心里還是暗喜的,不過他還是面不改色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緩緩地說道,“為何不躲?”
“父皇要取孩兒性命,孩兒哪兒有不從的道理!”大皇子一字一句說的真切,絲毫沒有任何的遲疑和遮掩,看來真的是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
可是慶帝卻沒有絲毫的動容,他看著大皇子,“你在西陲待了多久?”
“回父皇,兒臣在西陲邊關,至今已經有五年十個月了。”大皇子的語氣直白,不敢透露絲毫的語氣,他生怕皇帝認為他是在埋怨些什么。
其實怨氣是有的,可是他不敢說。
“五年十個月,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畏懼嗎?”慶帝坐到了床榻的旁邊,拿起了茶壺,他似乎在說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可是這一句話足以讓大皇子低下的頭,顫抖了起來!
大皇子立刻跪了下來,“父皇,孩兒不知做錯了什么!孩兒力守邊關要道,并沒有作出絲毫有悖于父皇,有悖于慶國之事,更不敢有任何忤逆之想!”
“你知道為什么,朕要讓你回來么?”慶帝繞了繞手中的茶壺。
大皇子迅速思考了一下,并沒有得出答案,說道,“孩兒不知。”
“不知道?”慶帝看了看大皇子,“那就回你的西陲吧。”
大皇子一怔,他看著皇帝的龍顏,絲毫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眼神都在那茶壺之中,他收到回京的圣旨,大喜過望,立刻快馬加鞭,帶著二百親兵,回到了京都,和自己父親說了三句話,這就要回去?
可是這是圣上,圣上說的話,就是圣旨,他哪兒敢不從,當即咬了咬牙,一拱手,“孩兒遵旨。”
慶帝沒有說話,依然看著自己的茶壺,茶壺的熱氣從嘴里面冒了出來,白花花的充斥在空氣之中。
“還請父皇保重龍體,孩兒現在就回。”說罷,大皇子站了起來,頭都沒有回,就向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