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工部尚書并不擔心這些事情,他更不擔心面前的崔大龍有什么問題,一來他自己手下的人早已經在這個房間的四周都站好了,自己若是有什么問題,直接對著身邊的手下說一下,崔大龍想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即便再來一個朋友,也無所謂。
官商勾結是自古一來的傳統,誰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官永遠可以克制商戶,而商戶只能是妥協和供給。
如今明家已經倒了,京都城之中有大部分的人都在餓著肚子,過慣了錦衣玉食的他們,現在突然沒有了經濟來源,怎么可能過的舒服,過的習慣呢?
“大人啊大人……”王啟年聽到方才的話之后,這才驚訝的看著范閑,“我想到了你想的事情,可是沒有想到,你竟然已經想到了這么遠的地步。”
范閑看著王啟年,“你猜到了?”
“難不成來的是新任的明家七公子,夏棲飛?”王啟年猜測得問道。
“老王啊老王,不虧是你,猜得真準!”范閑拍手叫好,他確實沒有想到,王啟年能夠猜得到。
“大人這是什么情況?我為什么一點兒情報都沒有收集到?”王啟年看著范閑。
“我并沒有通過監察院,而是讓一個非常靠譜的人將消息送了出去。”范閑笑嘻嘻的對王啟年說道,“這個人你肯定猜不到了。”
“葉靈兒?”王啟年驚呼。
“我操,老王你好牛逼!”范閑驚呼。
王啟年一臉迷茫,這是什么動靜?
范閑大喜過望說道,“確實是葉靈兒,她將消息遞交了出去,這才會更加的快,并且我遞交的那個人,并不是監察院的人,而是薛青。”
“薛青會管這件事情?”王啟年不解,“按理來說……”
“這件事情就不要去想了。”范閑擺了擺手,“這里面要解釋的就多了,不必太在意,不過現在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
王啟年立刻正襟危坐,“大人請講。”
范閑點了點桌子,這才說道,“外界只知道我在內庫的稱霸,但是具體花落誰家,我和誰做了什么,和誰有交易這些事情,旁人都不知道,因為這些事情都是在暗中做的,況且崔振現在的情況,也被我按了下來,至少二皇子到最后死的時候,他都不知道。”
“明家出現了那么久,消息并沒有外泄?畢竟崔振可是親自出場了。”王啟年疑惑的看著范閑。
“我做過一些防范,但是不知道有沒有用。”范閑瞥了一眼,“但是我之前讓崔大龍試探過對方,現在即使是對方發現了,也沒有直接戳破崔大龍,我給崔大龍的交代之中也說過了,無論尚書大人識破與否,他都會親口告訴對方崔振沒有死,以此來博得信任。”
“可是之后呢?您和崔振的交易,若是他們知道崔振沒死,那可就是天下皆知。”王啟年說道。
“天下皆知才是最好的。”范閑微微一笑,“靖王世子會有同感的,滿家的金銀玉石,自己花不出去一分錢的感覺,他是最了解的。”
隨著范閑的微笑,上方出現了敲門聲。
門打開,兩個腳步聲進入了房間,隨后鐵門又合上了。
“大人,世子殿下。”工部尚書說道。
“尚書大人,別來無恙。”賀宗緯笑道。
“尚書大人,這位是?”靖王世子問道。
“這位是滄州成崔氏一族的崔大龍,如今崔家的牽頭人。”尚書大人介紹之道。
崔大龍略帶羞澀的說道,“各位大人好。”
“哈哈哈哈……”看到崔大龍這幅模樣,賀宗緯開懷大笑,說道,“原來是崔家啊,這邊請,這邊請。”
“不知……”崔大龍含蓄了一下。
“寺丞大人,是這樣的……”工部尚書將方才崔大龍想要叫一個自己朋友的想法說了出來,賀宗緯聽完之后,直接說道,“叫上來吧,京都城人士都是熱心好客的。”
崔大龍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里面,只剩下了三個人。
“你可知道崔家是范閑的人!”當崔大龍從房間出去之后,賀宗緯才如此說道,他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給工部尚書嚇了個激靈。
“崔家……”工部尚書顯然沒有這個預警,他也沒有這個信息。
賀宗緯冷漠的看著工部尚書,“崔振并沒有死,他是范閑的人,在搬到明家的時候,他早已經倒戈了,這一點,你可知道?”
工部尚書搖了搖頭。
“愚蠢!”賀宗緯說道,“等一會兒,無論是誰上來,直接殺了!”
工部尚書,沉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范閑,看了一眼兩旁的二人,笑了笑,“該我們出場了。”
二人眼前一亮。
崔大龍帶著夏棲飛從樓梯之下緩緩地往上走,其實夏棲飛的貼身侍衛也是很多的,但是這一次他只帶了幾個人,分居左右各兩個人,此時正保護者夏棲飛上樓來。
他們對于京都城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他們對于這個抱月樓那是太了解了,甚至有許多的人從別的地方專門去杭州的抱月樓享受一番,所以他們誰都比較清晰這里面的構造。
此時的房間之中三個賀宗緯專用的殺手已經就位了,若是對方踏入進來,那么迎接的就是殺戮。
敲門聲響起。
賀宗緯坐在桌子上,看向大門,擺了擺手示意將門打開,并且做了一個手切脖頸的動作,這個意思也很明顯,直接做了便可。
殺手已經潛伏到位,工部侍郎走向前了一步,將門打開。
可是門剛剛拉開一個縫隙的時候,外面傳入了這么一句話。
“喲,范大人。”
賀宗緯立刻揮手示意停下來,他走到了門口附近,附耳聽去,外面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范閑!
“范大人!”崔大龍躬身看去,一旁的夏棲飛明顯有些不屑的表情,但是可能又因為這里是在京都城,不是他的地頭,不敢輕舉妄動,于是也不情不愿的作了個禮,“范大人。”
范閑背著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兩個人,這才轉而對崔大龍說道,“大龍啊,怎么突然到了京都城來?”這句話很明顯的說出來二人定然是認識的,賀宗緯冷笑了一聲,他猜的一點兒錯都沒有,這崔大龍便真的是范閑的人,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
正當賀宗緯不打算聽的時候,范閑的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來的事情,你父親為什么沒有告訴我?”范閑瞇著眼睛問道,賀宗緯從范閑的側臉上能夠看出一股狐疑的樣子,范閑在懷疑,懷疑面前的人?
崔大龍似乎有些怯懦,他低著頭,喃喃自語的說道,“我,這個……只是……出來玩玩……玩玩而已……”
范閑看著畏畏縮縮的崔大龍,申請之上閃過了一絲決絕,不過隨后又看到了夏棲飛,冷笑道,“這不是明七公子么,你也來京都城?”
“范大人,沒有說我們這等草民不能隨意亂走吧?”夏棲飛倒是沒有表現的那么懦弱,而是直接了當的說道,“我相約崔家的少爺來京都城游玩,不可以嗎?難不成京都城之內還不許別人游玩?這監察院未免管的也太寬了些。”
范閑看著夏棲飛,“監察院管什么,要你來評定么?”
“草民豈敢。”夏棲飛又懦弱了些許口氣,才說道,“只是想詢問一下監察院的職權,若是能夠隨隨便便抓我們這些百姓,我便回去告訴江南道的商賈,千萬不要輕易來到京都城,不然生死未卜,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賀宗緯旁聽,現在的他已經收到了幾個信息,首先是崔大龍很可能不是崔振派遣出來的,而是自己偷偷摸摸出來的,所以他和范閑應該不是同流之人,而面前的這個明七公子更不可能是和范閑一檔的人,他只是接替明家的人,所以這兩個人和范閑,根本沒有自己猜測的關系。
外面的范閑冷漠的望了一眼夏棲飛,“明七公子,我勸你好自為之,雖然我不可以輕易抓人,但是監察院具有保證京都城事宜的職責,如果我發現任何和你有關系,我一定會親手抓你,別忘了,你的那個哥哥明石蘭,可就死在我手里的。”
夏棲飛攥緊了手,惡狠狠的看著范閑,一句話也沒有說。
范閑得了勢,只是冷漠的一笑,便直接略過了面前的二人,走了出去。
崔大龍對著夏棲飛說道,“你惹他干什么!我是背著我爹出來的!”
“我當然知道,但是這樣的人,你若是軟弱,他便會變本加厲,我若是不強硬一下,提醒他我可是代表江南商賈的大家族,他很可能就地就將你我帶到監察院里面,什么都不說,鞭打個三四日再說。”夏棲飛義憤填膺道,“這監察院想給你我安插罪名,輕而易舉,到時候就算是有口也難辨,范閑不講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現在該如何……”崔大龍撇著嘴,像個犯錯的胖孩子。
“你這一身除了肥肉還有什么?”夏棲飛怒道,“我明家如此深仇大恨,被范閑弄的現在基本上站都站不穩了,我們要趕緊在朝中打開局面,這不是有寺丞大人?我告訴你,別看監察院現在耀武揚威,大理寺寺丞大人若是真的能上位,不屑于范閑一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能夠巴結得到他們,你我就等著天下錢財盡歸你我所有吧。”
“可是我爹……”崔大龍還是有些害怕。
“老一輩的人都是比較迂腐的,你明白吧?”夏棲飛笑了笑,“不必聽他們的,你別忘了,內庫出來的標文,可是有你的兩路。”
兩路!
這兩個內庫的線路,只用一年的收入,足足可以養他們幾十年沒有任何的問題。
也就是這句話說完之后,賀宗緯擺了擺手,讓周遭的殺手,全部退了下去。
范閑踱步在樓下之后,高達和王十三郎從另外的一個方向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王十三郎先是一步過來問道,“大人,沒問題嗎?”
“當然。”范閑笑道。
“可是總感覺沒有說明白的樣子。”高達也分析道。
“在這種自以為自己很高深莫測的人面前,你把話說的太明白,他反而會覺得你別有用心,但是你如果講話說道半分,他就會自己將自己代入,然后胡思亂想一通,順著我給他的方向想下去,這樣一來,他的想法才能讓自己心腹。”范閑笑道,“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個人自己的勸說,更讓自己相信的了。”
二人面面相覷,不禁唏噓。
對于賀宗緯的事情,范閑其實認為到此為止便可了,他也沒有想去深究什么事情。
范閑走到了樓下,靠著路邊走了過去,正巧此時一群小孩歡鬧著走了過來,范閑今日也是心情好,那些小孩子在鬧市之中追逐打鬧了一番,范閑樂得開心,隨手將攤子上面的糖葫蘆取了下來幾串,遞給了這些孩子。
高達和王十三郎在一旁樂呵呵的看著,等到范閑分發完糖葫蘆,他們這才準備繼續跟著范閑離開,可是范閑卻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去個地方。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二人見而點了點頭。
范閑則是拐入了小巷子里面,獨自離去。
等到確定四下無人之后,范閑才從手中拿出了那張從孩童手里搜刮來的紙條。
醉仙湖畔,晚芳船側。
八個大字,寫出了回憶。
范閑笑了笑,他是沒有想到,但是并不是沒有猜到,只不過來的可真快。
………………
………………
曾在醉仙居的是旁邊的流晶湖畔,曾經美人回眸百媚生,花魁露面兩岸驚叫的場景范閑還能回想起一二,現在再來的時候,醉仙居仍舊是有些客人的,不過都已經變成了一些窮酸書生,野蠻莽夫還有一些欠了一屁股債的賭徒、酒鬼之流,零零散散有些書生墨客也都是和相熟的女子幽幽相會,可能在談一些從良的勾當。
男人總愛做兩件事情,逼良家女子為娼,勸煙柳女子從良。
現在的醉仙居生意被抱月樓基本上是搶得差不多了,這里雖然緊靠流晶河畔,但是闊氣的范大少爺硬生生是在抱月樓后面盤下了二十個商鋪,砸出了一個院墻和一個湖畔,那里也可以吟詩作對,那里也可以花月人間,并且在京都城的角落里面,不會被任何事情驚擾到。
再說了,流晶河畔現在也經過抱月樓。
范閑進入了醉仙居,這就好像門對門的兩個烤鴨店的老板穿堂子,總覺得對方一無是處,從裝修到衛生,從餅的薄厚嫌棄到鴨肉的片法,最后到鴨架子的汁兒都說出個三五六道,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可是就是愛挑刺兒而已。
范閑也不是來玩的,他就是來看看,看了幾眼之后,這才轉而向約定好的地點走去。
“晚芳船在哪兒?”范閑問一旁的侍女。
侍女輕飄飄指了一下,便轉身離開。
范閑看了一眼侍女,這根本就是不想做生意的樣子啊,之前老子來你可是往我身上撲的主兒啊,現在怎么像是禁了欲一樣,范閑鄙夷的看了一眼,這才穿過醉仙居的內堂,走到了流晶河畔之上。
夜晚的流晶河畔是很美,但是現在略顯無趣。
自從司理理花船火燒湖面之后,這里就已經降了一個檔次,現在再走時候,遠遠不如第一次來的時候那般熱鬧,甚至河畔周遭也就只有零星點點的幾個出雙入對的人,還有一些醉漢嚷嚷著打人,潑婦來這里罵架。
星星點點的燈火從湖面上閃爍入眼,范閑想起了第一次站在這座橋上等待自己的人,還是李泓成呢,那個時候的李泓成也算是自己想要結交的一個好友。利用司理理范閑巧妙的爭取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去把郭寶坤打成了豬頭,想到這里范閑噗嗤一笑,感嘆世間,當初以為是敵人的人,現在在江南道上幫自己整理江南事宜,以為是友人的人,現在在抱月樓里面和賀宗偉一起密謀加害自己。
這便是有趣的人生,不到明天,你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樣子。
看到了晚芳船,范閑緩步走了過去。
船夫站在船頭,兩個侍女守著船艙的艙門,雖然這艘晚芳船不像以前的花船那般龐大,似乎只有兩個船艙的大小,但這艘船價格也不便宜,現在的醉仙居可沒有那么多銀子來捧一個花魁出來,他們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自己從高端的青樓變成了野雞的一段歷史,索性也沒有那么在意這件事情了。
范閑站在船頭,正要踏足,直接被那船夫攔了下來,“你是什么人?”
“客人。”范閑說道。
“哪里的客人。”船夫問道。
“說出來,我沒事,但你會死。”范閑說道。
“我不會死。”船夫笑道,“但你不說,你就會死。”
“我也不會死。”范閑哈哈大笑,“可是總有人會死。”
“但是不是我。”船夫認真道。
“也肯定不是我。”范閑說道。
“嘶……古怪之際,可是為什么說一定有人會死?”船夫驚道。
“因為不是太急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突然叫我過來,若不是更加急的事情,也不會有人千里迢迢而來,若不是最急的事情,更不會有人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套在了身上,就在這里冒充船夫。”范閑說道,“你說這個人是要報仇?還是要求救?”
“求救也好,報仇也罷,你怎么會知道?”船夫問道。
范閑笑道,“你別忘了,京都城出入,都是我在管,我能知道小孩拿紙條,就肯定知道是誰給的小孩紙條,我能知道誰給的小孩紙條,便就可以知道是誰讓此人給小孩紙條,這么下來,我定然是全知道咯!”
“騙人,你不可能都知道!”船夫氣得不行,跺腳在船頭。
“我范閑從不騙人。”范閑笑道,“是吧?”
“你不光騙人,你還欺負人,你還殺了旁人的師兄!”船夫怒道。
“我沒有騙人,我也沒有欺負人,旁人的師兄要殺我,被我殺了。”范閑解釋道。
“你沒有實力,如何殺得了旁人的師兄?”船夫一愣。
“我有沒有實力,你要不然來試試?”范閑饒有興趣的看著船夫。
船夫一愣,瞬間背后逃出兩把長刀,直接撲向范閑。
“師兄是兩把鎖鏈刀,師姐是兩把斧子,你這又是兩把重刀,難道老禿驢就沒教過你們別的武器?”范閑立刻后撤,破口大罵。
“沒有沒有,你煩得很!”船夫說話之余,三刀已經落下。
范閑躲閃之后問道,“我好奇,海棠朵朵便是關門弟子,你這個師弟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