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瘋了這件事情是范閑確定的。
至少監察院的消息是不會有錯的,即便是京都城傳的如何風言風語,范閑都不會相信,他只需要監察院給他一個確定的答復,這個答復到了之后他才好繼續去針對李云睿做事情。
其實瘋不瘋對于范閑來說,一直都是一個不太重要的事情,他其實所要確定的是長公主接下來的行動,對于范閑來說,李云睿接下來的行動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事情,因為李云睿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她是一個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裝瘋的一個人。當然她原本就是瘋子。
所以無論她現在做什么,范閑都不會給她一丁點喘息的余地。
燕慎獨就是范閑斷了她第一口繼續下去的氣息。
“燕慎獨是誰。”王十三郎問道。
“燕小乙的兒子。”范閑說道。
“燕小乙是誰?”王十三郎繼續問道。
“長公主手下第一大帥。”范閑說道,“不過他死了。”
“你殺的?”王十三郎問道。
范閑點了點頭,“算是因我而死。”
王十三郎嘆息了一聲,“必須要殺?”
“必須要殺。”范閑說道。
二人對視了片刻,王十三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你會留下他么?”明竹香問道。
“不知道。”范閑長嘆了一口氣,“你要知道,他若是真的留下,那便是我的手下。”
明竹香看著范閑,“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你卻不明白我的用意。”范閑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就能做到的。”
他似乎含沙射影說了些什么,但是明竹香并沒有深究。
“所以四顧劍和東夷城的陰謀也是假的。”范閑問道。
明竹香給范閑倒了杯茶水,遞給了范閑,笑著說道,“四顧劍是假的,但是東夷城是真的。”
“所以東夷城是有陰謀的。”范閑嘆道,“所以你們知道,云之瀾和東夷城早就有了交集。”
“是的,云之瀾和東夷城是有交集的,并且和你們慶國之內也是有交集的,但是到底是和誰,我們不得而知,只是當世的那個情況,云之瀾活下去,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明竹香解釋道。
范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想不到四顧劍的局,可以這么慘烈。”
“要想他信任一個人,很難。”明竹香也是無奈的說道。
“那最后一個問題。”范閑看著明竹香。
“嗯?”明竹香看著范閑。
“你是明竹香嗎?”范閑微微一笑。
明竹香看著范閑,神情凝固了片刻,這才笑道,“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我明竹香,我叫你大人,不就好了。”
范閑點了點頭,“好。”
………………
………………
其實現在的時間,就是范閑放假的時間。
范閑手上的證據足以讓二皇子再殺一次頭的了,所以他不著急,他在等待一個契機,回去的契機,只是這個契機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來,所以范閑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住在了抱月樓里面。其他的監察院各眾,也全部住在了抱月樓里面,他們專門給范閑和之監察院眾人安排在了最高的樓層之中,這樣一來,范閑等人也樂得清靜。
黑魚和小青也算是經過王啟年的教育,徹徹底底的落入了啟年小組的編制之中。而就在入駐抱月樓的第七日,言冰云總算是能從床上坐起來了。
而范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才急匆匆的進入了言冰云的房間之中。
“身體好得很快。”范閑笑著說道,“還是年輕好。”
其實二人的年紀相仿,并沒有誰大誰小的區別,可是這句話從范閑的嘴里說出來之后,言冰云總覺得非常的奇怪,他看著走入房間之中的范閑,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恭敬的說道,“下臣言冰云,見過范大人。”
這是言冰云第一次這樣,他面容雖然是平靜的,但是他的神情卻是凝重的。
范閑知道,若是這一次沒有將二皇子殺了,回到京都城,言冰云只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私人,即便是陳萍萍也不允許徹底讓他成為二皇子的人,但是言冰云根本沒有想到范閑敢這么做,他甚至不知道范閑憑什么來的勇氣,但是他知道的是,范閑救了他。
范閑看著言冰云,笑著坐在了桌子旁邊,他挑了挑眉,“怎么,佩服我了?”
“我只是沒有想到而已。”言冰云說道。
“如果你都想到了,我就不是你的副院長了。”范閑說道。
這句話若是旁人來說,言冰云定然嗤之以鼻,但是范閑說出來的時候,他徹徹底底的相信了,他在之前基本上都準備奉獻自己的生命來檢舉二皇子,到時候就算是陛下殺了他,他也死而無憾,但是如今范閑卻給了他一個完美的結局,這個結局甚至不需要他承擔一丁點的風險。只是……還了范閑當初被自己刺了一劍的大仇而已。
這一劍比起家破人亡,比起妻離子散,算的了什么?
也就是這一劍,言冰云徹底服了范閑,這一次的計謀不管如何,最后都是完美的收場了,而且所有的責任都到了范閑一個人的身上,這樣的官,是這個階段甚至是這個世界都不可能出現的,現在出現在了言冰云的面前,他即便再無法接受,都只能乖乖的認為,范閑卻是是一個天才。一個能力和判斷力,遠超于常人的天才。
也就是這一次,言冰云才明白,范閑在北齊回到京都城的路上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二皇子所做的一切,在言冰云剛接觸的時候,他是不可能相信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的,可是現在真正的面對二皇子的時候,言冰云才知道,范閑從來沒有騙過他,而一直在騙他的人,是他自己。他自己在一直以為這個太平盛世是光鮮亮麗的他,他對于整個世界的認知還停留在最膚淺最光明的地方,等待范閑打開那扇通往黑暗的大門之后,言冰云才發現。
他看到的,只是別人想讓他看到的。
史闡立和夏棲飛帶著一眾消息來到這里的時候,范閑剛剛醒過來,最近他總是非常的疲憊,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精神,史闡立和夏棲飛一致認為,是桑文和明竹香將范閑掏空了,所以導致無精打采。
“那倒沒有。”范閑揉了揉眼睛,麻木的坐了起來將衣服穿好走出來的時候,夏棲飛倒是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不過這本就是一句玩笑話,他以為范閑會嗔怒或者是笑罵,誰知道范閑竟然連一點兒官譜都沒有,只是平淡的如同自己家的兄弟姐妹一般,帶著惺忪的睡意,揉著眼睛穿著衣服,下嘴唇向上抬了抬,甚至還有些遲疑的看著面前的二人,喉嚨里發出了咯咯的聲音,像是氣泡被壓破了的響聲。
“怎么了,這么早。”范閑看著面前的二人。
“大人,中午了。”史闡立說道。
史闡立現在坐鎮內庫之中,雖然是實質意義上的大權在握,但是他仍然不敢越界,手中的權力即便是再大再長,他也不敢隨意亂使用,這個到底是和他的性格有關系,雖然是六處暗殺出身的人,可是做起來管理的事情,卻不像是殺人那般簡單利索,反而是有點怯懦,而且不敢隨意強硬,生怕會損害范閑的利益和口碑,甚至在內庫里面的權威。
“哦……哦……”范閑呢喃得看著周圍的一切,“都中午了啊。”
“是啊。”史闡立嘆道,“第一次見到大人如此的疲倦,這一段時間,看來是真的放縱了。”
“哈哈哈哈……”范閑沒來由的笑了起來,他看著面前的二人,樂了幾聲,這才說道,“怎么了?找本官何事。”
“明家的財產分配的問題,大人雖然你交代給我了,但是我現在遇到了一些問題。”夏棲飛說道。
范閑有些不悅,這大權都交給你了,你大仇得報,為什么還有問題?問題是什么?問題出在哪兒?范閑一瞬間有了很多的猜測,猜測之后,似乎有些惱怒,他認為夏棲飛的能力是不是有了一些問題。他看人的眼光按照道理來說一直是不差的,但是如今看來,卻是是出現了一些問題。
“什么問題?”范閑問道。
“明家的明園可謂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豪宅,我采用了一些強制手段將明家的基本所有事物都安排妥當了之后,才想起來這個明園不能隨意處理,可是想來大人您是有官職在身,小的這個檔次住所明園實在是鋪張浪費,如若要轉贈大人您的話,可能會落人口實,造人話柄,這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所以我思來想去,又參謀史兄弟的見解,聽聞令尊已經卸下一身官職,不如就將這明園送于范尚書大人,如今他已經不在朝中,孑然一身輕,豈不是來著江南水鄉安享晚年,更加的好?”夏棲飛問道。
范閑承認,自己的想法過于迂腐了,他驚訝的看著面前的二人,遲疑了片刻,此時的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父親,其實說白了,范建想要住這樣的大宅子可謂是隨俗便便就能住到的,他甚至可以現在拎起來兩壺酒走到陳萍萍的房間里面把他轟出來自己住,所以范建并不是想住這樣房子的人,可是想到這里的范閑,還想到了一個人。
他眼前一亮,立刻說道,“差人把郭寶坤叫過來。”
沒錯,他想到的人,是在北齊自己的弟弟,范思轍。
如今大事已定,再加上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通緝令什么的早就沒有人去管了,這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什么檔案庫,現在就算范思哲從邊關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也沒有人敢說什么,一來邊關據守的人不會如此認真的盯著一個逃犯,二來這個逃犯,還是范閑的弟弟,誰管去?誰不要命了?
所以這個時候,范閑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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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溜達到樓頂的時候,范閑才發現,抱月樓可以俯瞰整個蘇州城。
僅僅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范閑卻并沒有感覺到孤獨,他看著面前的一切,似乎能夠感覺到那些權力帶來的優越感和使命感,更能感受到權力的好處,他平靜的看著,平靜的感受著,忽然說道,“確實,為何高處不勝寒,正是如此。慶帝自從知道要我接手監察院開始,我便要成為一個孤臣。那何為孤臣呢?”
范閑笑了笑,“岳丈在朝中,不可稱為孤臣,父親在朝中也不可能稱為孤臣,孤臣的字在于這個孤獨的孤字,孤身一人,但并非是手下無人,而是自己之上無人,平起平坐無人,因為歷朝歷代的孤臣都是大權在握,沒有黨同伐異,沒有暗中勾結,也沒有異心,因為孤臣不需要,如果孤臣想要的話,他完全可以取代皇帝的位置。”
四下無人。
范閑繼續笑了笑,“經此一役,我便坐成了慶國天下的第一權臣,也徹徹底底的在權力的拉扯之中變成了一個孤臣,皇帝陛下給了我一身盔甲和一把長劍,但是扒光了我滿身的羽毛,我的后背就是他,他抓著一把長弓瞄準著天上翱翔的我,即便是再快,再敏銳,也逃不過他的一箭,我想要活下去,這鷹犬就得老老實實的當著,當好,還要當的妙。”
“苦荷北上三年路途,吃了十八個人的人肉,帶著肖恩找到了神廟,神廟里面到底是什么,沒人知道,但是苦荷知道他的宗師之位是怎么上去的,也知道他為什么是北齊的國師而不是南慶的國師,也不是東夷城的國師,他是天下第一個大宗師,他是第一個嘗到這一份榮譽和實力的人,你說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該怎么選呢?”范閑笑著,看著窗外。
“是讓自己的徒弟送死,讓另外的一個徒弟一只待在抱月樓樓頂上獨自吹風,還是不如直接借此機會將她扒光了送給范閑當小的呢?哪個比較好?總之四顧劍選的是第二個。你說呢?朵朵。”范閑輕輕笑道。
果不其然,上方傳出了一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