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看著頭頂帳篷外的月光,深吸了一口氣,身后的人沒有一個睡覺了的,而都是眼巴巴的看著范閑。此時的范閑也沒有著急,平靜地看著夜空。
“丑時了。”曲涵在一旁低聲說道。
深吸了一口氣,范閑點了點頭,“估算的時間,是到什么時候?”
“丑時一刻。”曲涵回答道。
范閑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其他躺在床上的人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你們猜,上杉虎會得手嗎?”范閑問道。
“范公子還是小心為上,我的人還沒有回來。”同知說道。
范閑搖了搖頭,“正是因為你的人沒有回來,我猜測上杉虎應該是得手了。”
同知皺著眉看著范閑,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畢竟范閑說的話,他沒有幾句聽得懂的。“范公子的意思是……”
“你不必知道了。”范閑的臉上終于在過了好幾天之后,綻放出來了些許的笑容,他對著小青使了一個眼色,小青立刻會意,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營帳。
見到這個情形,眾人也都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東西。
同知看到范閑之后問道,“范公子這是要走?”
“是的,同大人,這邊剩下的事情,就勞煩你了。”范閑拍了拍同知的肩膀說道,“我會在司指揮使那邊替你多說好話的,不過也不必我說,等這件事大功告成之后,你的加官進爵肯定是少不了的。”
“哪里哪里。”同知憨憨地笑著,對范閑說道,“還是范公子提點的好,這份恩德,我同知記下了。”
此時的范閑看著同知,他似乎還是覺得,北齊能有這么一個副指揮使,似乎比那個愛國愛到身殘志堅的沈重來的要好得多,畢竟皇權只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一旦脫離控制,就算你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人才,皇帝也會想盡辦法把你留在史冊里,而不是大殿上。
小青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范閑伸頭過去洗臉。
高達走到了同知的面前,低聲說道,“麻煩同大人,帶我們出去了。”
“若是直接出去的話,上杉虎大將軍問起來,我該如何交代呢?”同知有些不解。
“不必交代了。”范閑嘆息了一聲,“大將軍,回不來了。”
一擔重石似乎落在了同知的心中,他茫然地看著范閑,也是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擦干了臉的范閑,心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上杉虎得手是必然的,因為在上杉虎想到要生擒二皇子之前,范閑已經設好了所有的局等著上杉虎走這一步棋。
當然這一步棋的發起者并不是范閑,而是二皇子。
二皇子著急破壞了整盤局勢,本來能夠四六勝負的局勢,偏向了范閑,成為了一邊倒的態勢,究其原因,就是最一開始在范閑等人即將進入北齊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密探,那個從二皇子軍隊之中出現的密探。
或許是這個二皇子第一次帶兵,對于身份轉化成了實際的權力之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會貿然派出了一個軍隊之中的密探前來調查范閑隊伍的進展,這一次范閑抓住了他致命的錯誤,二皇子做夢也想不到,他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整個世間論密探來講,沒人能夠干的過監察院,軍中的密探可能體力和實力強大一些,可是對于密探這個行業來說,二皇子是找了一個剛入行的新人去調查一個宗師級別的密探,這能有什么結果呢?結果就是,范閑完全掌握了二皇子的所有動態,甚至誰都不知道二皇子進入楓華谷之后藏匿的地點,范閑確是第一個知道的。
因為那個軍中密探,早在放他走了之后,就被四處的人換了下來,而接下來進入二皇子軍營之中的人,就直接變成了四處的密探。
這樣一來,言冰云的信息成為了最為關鍵的線索,而之前所有的動態也都是言冰云透露給二皇子的,這一唱一和的招數讓二皇子對外面的一切信息,都成為了范閑想讓他看到的,所以也就是在上杉虎偷襲二皇子的前三天,范閑入營的消息到了二皇子的手上。
上杉虎對于范閑的仇恨,也是范閑讓二皇子知道的,所以無論如何在范閑進入上杉虎手中的時間段,二皇子怎么都想不到,上杉虎會去抓他!這才出現了五萬人的軍營,如同死營一般的景象,當然就算不是死營,也疏于防守,而進攻的是一個作戰幾十年的老將,范閑對于上杉虎的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然后就是叫史闡立等人,買通西胡的婦人,被南慶的軍營抓住,胡謅出來范閑口中所說的楓華谷鬧鬼的事情,還有鬼打墻的事情,他就是要借二皇子之口,將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上杉虎聽。
夜黑風高,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這件事情。
再加上此前于振子對于楓華谷熟悉之后,在今日上午,布下了奇門遁甲,一方面這是范閑對于他的考量,一方面,就是為了阻攔上杉虎,這三千輕騎想要回來,比登天都難,曾經的傭兵作戰,前有鬼谷子、孫武、孫臏。后有諸葛孔明、周瑜、郭嘉等天才,哪個不是抓人心思,用兵如神,計策如鬼,奇門遁甲,數術精通?
如今的時代,根本沒有這些,當范閑突然拿出來的時候,作為吃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上杉虎這一次,可是栽了個大跟頭。
煽風點火的事二皇子一定會做,范閑對于他的了解,就像農民伯伯了解大便一樣,他不可能在氣勢上輸給上杉虎,所以他一定會拿出來說,如若是拿出來說,上杉虎就一定會相信,只要上杉虎相信,到了天亮,他的隊伍,就再也出不來了。
范閑遲疑的笑了笑,“也不算我贏了,大將軍,這一戰,就記在我聰明的前輩們身上吧,下一次,要你命的人是我,再記在我頭上也不遲啊。”
說著,范閑大步走出了營帳。
范閑的腳步異常的輕松,他緩慢地走出去,外面的月光撒在地上,照耀出了一番迷人的景象。
“同大人!大將軍交代過,沒有他的命令,你們不可以離開軍營。”一個參將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恭敬的一舉手說道。
可是和范閑一同走出來的同知并沒有給這個參將的面子,直接說道,“我是錦衣衛副指揮使,請問這位參將大人,是聽命于皇帝陛下還是聽命于大將軍呢?”
這個問題顯然不是同知能夠想出來的反問句,范閑之前就教過他如何問,其實這個參將也不太明白錦衣衛副指揮使到底和皇帝有多大的關系,但是這么一問,他肯定不可能再來質問同知到底是什么情況,只得是咬了咬牙,“末將乃是大齊子民,當然是聽從大齊皇帝的御令,是同大人帶來了皇帝陛下的手諭還是口諭?我等記錄在冊,等兵部來問,我也好有個交代。”
“當然是口諭。”同知笑道,“難不成參將大人要現在和我回到上京城找陛下對峙?”
“豈敢!”參將無可奈何,皇帝你都搬出來了,你讓我說啥?當即說道,“既然大人如此說來,那么我定當是相信大人的,想來大人也不敢拿欺君之罪開玩笑,既然如此,大人請便。”
說著,同知也沒有搭理他,帶著范閑等人,直接走出了營帳。
上杉虎的營地在楓樹林的外側,此時的范閑等人手中拿著火把便走了出來,而且并沒有任何的人尾隨著,走出營帳之后的范閑這才轉頭對身后的同知說道,“多謝同大人通融,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就不必再繼續送了,同大人回去等待消息即可。”
同知知道范閑行事隱秘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說道,“此行小心為上,那范公子我也不再送你了,就此分道揚鑣吧。”
“請!”范閑一伸手,同知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等待同知走遠了之后,范閑這才坦然一笑,左右看了看,“對方可是三千輕騎。”
“別吧大人,我現在說怕了,你還真能放我走不成?”王啟年笑道。
“要是現在怕了,可以好死,我送你一程也可以。”范閑打趣道,“史闡立留下了信息,四散開來找一找吧。”
“信息?大人說的是那個嗎?”曲涵向前面指了指,范閑順著曲涵指著的地方看了過去,看到的是一匹漆黑身軀的狼,他兩個前腿搭載身前,目光有些傲慢的看著范閑,范閑一驚,這不是被自己綁過的那一匹狼嗎?
狼倒是并不記仇的看著范閑,見到范閑也同時注意到了自己,這才緩緩地爬了起來,轉身向后方走了過去,范閑和周遭的幾個人笑了笑,立刻跟著走了上去。
“這個信息留的真的讓人意想不到。”高達將手中的佩劍放到了身旁,這才隨著眾人一同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