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打了個哈欠,此時的范閑才算緩過來了,他看著面前的曲涵也已經在床上熟睡了,他并沒有驚擾到曲涵休息,反而是自己坐在了書桌的前方,思前想后,他開始整理思緒。
自己的猜想已經大部分被印證了,所以現在其實他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況且他也不擔心沒有人來救自己,反正至少的至少,海棠朵朵是會來的,而且自己如若是失聯,那么留在這里的監察院眾人也會開始行動,并且通知身后的援兵前來相救。
更何況范閑不擔心的是,對方一時半會兒還不敢對自己動手。
所以現在的范閑暫時是安全的。
而且最不濟也就是于瀟瀟醒了過來,來找自己逼問于瓶兒的下落,對于于瓶兒范閑到是并沒有覺得這個女人如何,她勾心斗角了大半天,最終還是把自己裝進去了,所以她在范閑的心中,并不是一個聰明人.
不過她扮可憐的樣子還是非常的逼真的,這才讓范閑給了她一些能夠鉆入的空子。
綜合而看,范閑能夠到現在這一步,其實他也是預料到了的。
深吸了一口氣,擴大了自己的聽覺范圍,他聽到了,六樓的會場之中,已經處于動蕩!
海棠朵朵面容緩色,她歪著頭看著面前闖入的一眾護衛,嘆息了一聲說道,“這不是你的兵吧?我還是想看看你的兵,畢竟繡玉堂的護衛拿出來還是有些丟人的,他們想要攔住我,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你……姑娘!我勸你慎重!”海棠朵朵還沒有慌,崔賢卻已經略微有些慌亂了,他面朝著面前的侍衛,低聲地說道,“這里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的!”
只是海棠朵朵此時并不知道,下方的私軍已經在集結的路上了。
而除了六層以外的地方,已經開始出現了大量的侍衛,清除賭博的人群,他們到并不是很著急的樣子,進行中的對局,只是告知了最后一局,玩完趕緊收場,今日的秀玉堂將提前結束營業,并且全額返還侍女和財童的所有錢財。
這樣的地方一旦下了逐客令,誰都得遵守,因為在滄州,繡玉堂是一個龐然大物,它是誰都惹不起的地方,并且它代表著的是規矩,是滄州生存的規矩,想要壞了這個規矩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不出半個時辰的功夫,繡玉堂里面已經一干二凈了,沒有任何的客人,也沒有多余的侍女和財童,此時的秀玉堂顯得異常的冷清。而從繡玉堂外側的池塘之中,忽然水位開始急速得下降,從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鐵門,還有一個向上的樓梯。
鐵門打開,一眾士兵走了出來,浩浩蕩蕩,直接進入了繡玉堂之中!
此時的范閑能夠聽得到震天動地的腳步聲,至少千人的軍隊,直接進入繡玉堂!
海棠朵朵也聽得真切,只不過她并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反而是非常的淡定,她并不害怕,雖然一個人殺不出去,但是她手里握著崔賢這張牌,她不懼怕任何。
私軍很快上了六層,護衛軍讓開之后,私軍直接出現在了崔賢的面前,而在他們之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那是一個老人,他的頭發已經略微有些泛白,鬢角也出現了一些白色,他緩慢地走了出來,看著面前的海棠朵朵,頭微微動了動,說道,“動手吧。”
海棠朵朵看著面前的老人,冷靜地問道,“你是于秦?”
“回郡主的話,正是。”老人說道。
于秦不知道海棠朵朵的身份,這著實讓海棠朵朵一驚,也讓在暗處的范閑一驚。
按照道理,海棠朵朵的出現已經被云之瀾識破了,所以她的身份也應該浮出水面了才對,可是如今于秦并不知道,那么很大的可能就是一點,云之瀾并沒有暴露她的身份,那么此時的范閑,心中一震!
郡主?海棠朵朵有些疑慮,不過還是繼續順水推舟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還不趕緊交人?在等什么?”
“正因為知道了您是郡主,我才不能交人。”于秦說道,“陛下若是知道了這里的事情,繡玉堂可能真的不復存在了,我即便是招惹誰,也不敢惹到陛下身邊的人啊。”
“你什么意思?”海棠朵朵冷聲問道。
“如若是郡主您死了,尸首異處,比方說儋州城內,或者是大家都知道的沙州城縣城之外的野地上,那么就不會牽扯到繡玉堂,也就不會出現別的差池,您說呢?”于秦的笑容,變得詭異了起來。
他冷靜地下令。
“格殺勿論。”
忽然,私軍起!
海棠朵朵盯著面前的于秦,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老頭竟然如此的殺伐果斷!
她當即有些亂了分寸,可是她手中的匕首并沒有松懈,眼睜睜死死地盯著走過來的私軍,私軍并沒有很快的接近她,而是一步一步穩重得走了過來,他們將海棠朵朵和崔賢團團圍住。
崔賢此時看著于秦,說道,“于大人,我的命可不能輕易的沒有了!不然這個崔家,就沒了!”
“放心吧,崔家這么多的子嗣,總有一個人能站出來幫你說話的。”于秦笑著,看著崔賢。
“大人!”崔賢對于秦說道,“我如此的忠心耿耿!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
說完這句話,于秦看了一下身旁的人,才笑道,“放心吧,郡主殿下是不會殺了你的,畢竟你是她手中唯一的牌,這張牌怎么打,如何打,還得郡主殿下說了算。”
其實于秦早就想讓面前的崔賢去死了,這樣他才可以盡快的將海棠朵朵抓起來,可是周圍的人,在他手下做事的人也非常多,若是他因為有人綁架了崔賢就直接把崔賢弄死,可能以后的威信還是要少了很多的,所以既然如此,于秦還是給了崔賢一條生路,直接將話柄權扔給了海棠朵朵。
海棠朵朵倒是笑了笑,此時的她看著崔賢說道,“這崔掌柜的可不是我手里唯一的一張牌啊,于大人是不是記錯了?”
“記錯了?”于秦若有所思的看著海棠朵朵,他輕巧地笑了笑,剛想說話,忽然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他皺了皺眉,看向了海棠朵朵。
此時他不能先說話,而是雙目有些怨氣得看著海棠朵朵。
海棠朵朵微微一笑,“怎么?于大人總算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女兒了?”
此話一出,于秦震怒,他看著海棠朵朵,手橫了出來,示意那些私軍不要輕舉妄動,他吸了一口氣,看著海棠朵朵,這才說道,“你覺不覺得,你在玩火。”
“哦?”海棠朵朵打了個哈欠,“玩火?于大人過譽了,我們還是聊些實際的吧,現在你想殺我或許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于秦看著海棠朵朵,低聲的說道,“放了瓶兒。”
“于大人,你要是說放了,我就去放了,我還不如不綁了她,大家都省事兒對吧?你可能忘了,我并不是你的手下。”海棠朵朵笑道,“于大人是使喚慣了?連皇帝的人,也要開始使喚了?”
提到這兩個字,沒有一個人不會渾身一顫的,于秦眼睜睜的看著海棠朵朵,皺了皺眉,“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不必了。”海棠朵朵說道,“明天一早你會收到你的女兒。但是有兩種結果,如果我看到范閑,你會收到你完完整整的女兒,如果我看不到范閑,你同樣會收到你女兒,但是是哪一部分,我就不敢保證了。”
“你!”于秦看著面前的海棠朵朵,他的眉頭攢了一下,看著海棠朵朵,他似乎在考慮一個最為折中的辦法,但是始終沒有任何的解決,他的目光一直沒有變化,但是大腦在快速的回轉之中。
“我原本以為我可以接受放你離去的事實。”于秦輕蔑得說道,“但是如今看來,我并不太想讓你離開了。”
“那你能怎么樣呢?”海棠朵朵自信的說道,“拿你女兒的命去換什么呢?”
“范閑吧。”于秦嘆息了一聲,說道,“瀟瀟和瓶兒是前后出生的,相差不過兩年多的時間,所以從她們小的時候,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就是這兩個孩子,我到底愛誰多一點,畢竟是兩個孩子,畢竟是要取舍的。”
“大姑娘瀟瀟,穩重,知書達理,大方懂事,小姑娘瓶兒俏皮可愛,深得我心。”于秦有些落寞的說道,“講到這里,我還是要感謝你們的,若不是你今日這般行徑,我還真的無法取舍,既然已經如此了,那我便不再繼續選擇,畢竟你是不會和我達成一致的,那么就讓這一切繼續下去吧。”
說罷他站起身來,對著海棠朵朵說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帶路。”海棠朵朵說道。
“你把他放了吧,現在他的存在毫無意義,我既然答應了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于秦最后鄭重得說道,可是海棠朵朵笑了笑,“別想了,我現在不可能放了任何人于大人,帶路。”
于秦看了一眼海棠朵朵,再也沒有廢話,便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而此時的海棠朵朵,手中架著崔賢,向外面跟了出去。
于秦并沒有繞彎子,確實是安安分分的將海棠朵朵帶向了范閑所在的密室之中,他緩慢得走著,二人前后的距離拉得很長,于秦過分愛惜自己的性命,不可能以命相搏,所以既然看出了海棠朵朵的實力,他當然是要躲得遠遠的,不去靠近對方。
海棠朵朵一路跟著于秦走來,她并沒有走那一條范閑走過的路,而是從繡玉堂的下方直接進入了地下的空間之中,而且這里直通軍隊所在的休息區域。此時的海棠朵朵,直接被私軍包圍在了其中。
私軍位列兩排,看著海棠朵朵的到來,他們面無表情得看著海棠朵朵一步一步的走向最里面的地方,此時的于秦駐足在了范閑所在的鐵門外面,他轉過身來,背著手對著面前的海棠朵朵,低聲地說道,“你要的人在里面,我的人,可以給我了吧?”
“把門打開。”海棠朵朵冷漠地說道。
于秦下了指令,對著旁邊的海棠朵朵說道,“可以放人了吧。”
“于大人,我很奇怪。”海棠朵朵看著于秦說道,“人到底在我手里還是在你手里?”
“當然是你手里。”于秦道。
“那既然是我手里,就不要再說如此的話了,我什么時候想放人,什么時候就放給你了。”海棠朵朵冰冷的聲音刺透了面前的于秦,她繼續說道,“實在不行你現在就找人把范閑殺了,若是你沒有這個本事,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在這兒站著!”
說罷海棠朵朵直接拉著崔賢,進入了鐵門之中。
海棠朵朵踏足進入鐵門之后,那巨大的鐵門從外面關閉了,面前是樓梯,身后是關閉著的門,她遲疑地看著面前一串蜿蜒向上的樓梯之后,整個人都傻了。
“你被騙了。”崔賢看著海棠朵朵,嘆息了一聲,“你不了解于秦,他比你還想要殺我,你以為現在抓住了我就能夠要挾他?實際上他更想讓我死在這里面。”
“那你去死吧?”海棠朵朵不耐煩的看著崔賢。
崔賢尷尬地沒有接下茬,而是說道,“范大人應該就在上面,我們上去吧。”
二人齊步上去,這才發現了那一扇厚重的鐵門,海棠朵朵指著鐵門問道,“范閑在里面?”
“應該是這樣的,這里的密閉程度,是繡玉堂之中第二嚴密的地方,若是用來關押,確實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地方。”崔賢說道。
而此時的范閑當然也知道海棠朵朵就在外面,僅僅和自己有一門之隔。
他敲了敲門,說道,“朵朵!”
海棠朵朵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連忙回應道,“小子,你還活著啊。”
“你怎么救我救得成這個樣子了?”范閑打趣道。
“你們慶國的人都善于攻心計,我淳樸善良,當然是中計咯!”海棠朵朵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臉上盡是不屑道,“你還不趕緊開門,等我請你呢?”
此時的海棠朵朵看著面前的崔賢,而崔賢傻呵呵的看著海棠朵朵,他驚訝地問道,“啊?開門?讓我?”
“是啊。”海棠朵朵說道,“你這么大一個繡玉堂的掌柜,你別告訴我你沒有鑰匙。”
“姑娘啊……”崔賢一臉的痛苦,“你見過哪個掌柜的自己腰里掛著一堆鑰匙的?我當然沒有了!”
海棠朵朵吃驚地看著面前的崔賢,她驚訝地問道,“那我們被關進來豈不是出不去了?“
“若是能出去,怎么還會被關進來呢?”崔賢問道。
海棠朵朵恍然大悟的看著崔賢,“你真是個聰明人。”
“姑娘謬贊了。”崔賢憨憨的笑了笑。
此時的海棠朵朵徹底和范閑一樣,被困在了這里,范閑并不知道外面即將發生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的是,既然海棠朵朵已經出現在了這里,那也就說明,暫時沒有人可以來救他了。
嘆息了一聲的范閑說道,“我這里還算是有個認識的人,你那里帶了個什么人?”
“一個原本要死了的人。”海棠朵朵看著崔賢,無奈地搖了搖頭。
二人不約而同的靠在了那個鐵門上,背對著背,可似乎又隔得很遠,誰也感受不到對方在哪里。
“朵朵,真不好意思,第一次來到南慶,我就帶你來這種地方遭罪。”范閑忽然平靜地說道。
“你這算是報復?”海棠朵朵玩味道。
范閑悵然了一聲,“若是出去了,我定然要帶你好好玩一遭,游山玩水,吃遍天下。”
海棠朵朵苦笑著,她知道范閑的意思,現在的二人吉兇難測,他們誰都說不準下一瞬間會發生什么事情,也就是這個時候,是最熬人的。
范閑忽然聽不到了聲音,他轉過頭問道,“朵朵?”
沒有回復。
“朵朵?”范閑急了,他大聲的吼道。
可是仍然沒有聲音。
“海棠朵朵?!”范閑的聲音吵醒了睡著的曲涵,曲涵站了起來,看著面前的范閑,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范閑如此驚慌,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崔賢!”范閑一拳砸在了門上。
“別喊了……”一個輕巧的聲音出現,范閑竟然聽不出這個聲音是誰的!但是他知道,他聽過這個聲音,而且就在最近!但是他分辨不出來,此時的范閑心亂如麻,他不知道那個大大咧咧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為什么會突然沒有了聲音。
“你是誰!”范閑驚愕地說道。
對面沉默了良久,都沒有回復,范閑再次用拳頭砸門,可是那鐵門仍舊紋絲不動,他憤怒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你敢動她!我要你的命!”
“你先等出來再說吧。”那個男人平靜地說道,“我就在門外等你,不會走的太遠。”
那個領頭人?
不對!
于振子?
也不對!
到底是誰!這個聲音是誰?
他一遍一遍在腦海之中尋找這個聲音,可是幾乎他排除了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聲音會是誰的!
范閑極度癲狂,他此時喘著粗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聽著外面的聲音。
是拖動人體的聲音,在地上,那人的腳似乎一顛一顛從樓梯的每一個臺階掉了下去,應該是從后面抱著身體,后退著走的,而忽然就在拐角的地方停了下來,方才說話的人,低聲地說道,“不知道死透了沒,再補一刀吧。”
順勢,一刀刺了進去。
范閑能夠清楚的聽到這一刀刺入血肉之中的聲音!
也能夠聽到血液流在地上滴答滴答清脆的聲音。
此刻的范閑,兩眼通紅,他奮力敲打著鐵門。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你要是能把這扇門砸開,不必你動手,我親自一頭撞死在這扇門里面。”
范閑徹底被激怒了,他憤怒地說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借你吉言,我等你。”那個聲音越來越遠,似乎消失在了鐵門之外。
此時的樓梯之中血流成河,范閑看不到,但是他的腦海之中僅是那個女子的笑容,他不敢接受面前的這個現實,這本是來救自己的人,她是九品上啊!為什么會死?為什么?是誰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如此輕易的殺了她?強攻不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酒會?酒會上!
范閑細細的思索!
中毒?下毒了?九品上的實力,再加上海棠朵朵修煉的是天一道法,一般的毒藥不可能侵蝕她的身體,是什么藥?鶴頂紅!鶴頂紅……這個時代的人根本不會調配鶴頂紅,是誰?費介的藥漏了?不可能!不可能……那就只有是范閑自己……
誰動過范閑的腰包?沒有人啊,于瓶兒沒有機會,曲涵不可能,鄧子越不可能!到底是誰……
是?
范閑的瞳孔,變得巨大,他整個人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