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勁得到消息,向徐佩東請了假,跟著小廝一起下山的時候,徐善然正在給何氏剝荔枝。看最新小說上-_-!樂-_-!文-_-!小-_-!說-_-!網(◎ww◎w.l◎w◎x◎s◎.o◎r◎g◎)網址記得去掉◎哦親
這是莊子上最新送來的一筐福興荔枝,皮薄汁多,十分適口。
徐善然用帕子隔著手,一面和何氏、徐善性以及桂媽媽隨意說話,一面將剝好的荔枝放入面前五蝠臨門的朱紅淺口碟子之內。
白的果實,紅的器皿,難得的惹人喜愛。
自那日解決了心頭顧慮,何氏這幾天里又恢復了往常的溫柔,此刻就任由徐善性榻上榻下猴子一樣的亂竄,也不過假意嗔了兩句,便不多提。
小孩子玩累了自然就眼饞桌子上的水果。
徐善性倒是不客氣,伸手便拿碟子里剝好的各大味甜的荔枝塞進嘴里,不過吃完之后,他窺一下徐善然的神色,還是老老實實的自己也剝了幾個補進去,只是心思不定,那荔枝剝得汁水四濺,還沒吃就跟狗啃過了似的。
一旁伺候的丫頭有些為難,想代替徐善性將那些事情做完,卻被徐善然不輕不重地看了一眼,當下就不敢多說了。
和桂媽媽說話的何氏注意到這里,只嘆道:“看到你姐姐剝的,再看看你自己剝的,就給你自己選,你吃哪一種的?”
“姐姐的!”徐善性大聲說道,說完后就嬉皮笑臉,“不過母親肯定兩種都吃,兒女的一片孝心嘛,都吃了豈不就是湊了個好字?這荔枝果然越吃越好是不是?”
何氏笑罵道:“小滑頭,就你歪理多。”
徐善性說:“嘿嘿,是老師教得好!”
何氏道:“還說,打量著我最近不會揍你了是不是?”
徐善性說:“真不記得什么時候被母親揍了,只記得被姐姐揍……”
徐善然在一旁微微笑著聽著,哪怕話題轉道了自己身上也并沒有接腔,只在將碟中的荔枝剝足了九個之數后停下手來,自有丫頭伺候著她到了一旁洗手。
她在起身走過去的時候,桂媽媽也恰好跟到這里拿東西。
她將雙手浸入水中,透明而溫暖的水上上下下地包裹著她的雙手,水波蕩漾之間,像是最溫柔的觸摸,如同母親的觸摸。
桂媽媽在她耳邊輕聲而快速地說:“要是姐兒不提,我還想不起來。但是那日太太之所以會那樣晚過去,似乎是因為前段時間大少奶奶過來和太太說了些什么。不過當時大少奶奶主要是過來請一份佛經的,聊天的時候順嘴說了幾個年輕才俊,太太就上心了,多留了大少奶奶坐了一會,再接著也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姐兒小時候生的那一場大病,太太當時十分唏噓,再后來又聊回了佛經上的一些事情,大少奶奶也沒有多留,很快就走了。”
“這是奴婢能想到的全部了,太太當天晚上之所以會去姐兒那邊,估計是因為這一席對話吧……當天太太還曾和奴婢說,如果當年姐兒沒能熬過去,她只怕也熬不過去了。”桂媽媽說道,又疑道,“當時大少奶奶的神態言語都很自然,就是閑聊著說出了許多,應該不是有意的。再者當天夜里,太太也是驚醒之后自己決定的,并沒有旁人……”
懷恩伯失火、她臨時出府那天晚上,何氏的行為應當并非人為布置。
畢竟當日大火,她也是直到看見了之后才醒悟到自己的錯失,故而臨時決定夤夜出府,不太可能先被人窺探。
而她出府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滿打滿算,也不足一個時辰。
在一個時辰之內要在國公府中安排何氏驚醒再到將何氏誘哄到她的院子里,而之后又不曾叫她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的,除非這是老國公親自出手,否則可能性幾近于無。
但那天夜晚可能是巧合,何氏心血來潮卻不一定只是巧合。
大少奶奶這一次與母親涉及她的閑談,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不消多做揣測,試上一試就能夠明白了。
徐善然細細地洗著手。
從指尖到指根,從手掌到手背,再是指甲的縫里,手腕處的肌膚,都被她一一洗了個遍。
她最后抬起手來,桂媽媽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拭干手上的水珠。
“麻煩媽媽了。”她溫言細語的道謝,回到榻邊時,徐善性正氣鼓鼓地和何氏描述自己在學堂中與小伙伴的矛盾。
那些大多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比如今天你揍了我一拳我挨了你一腳,比如昨天我上課開小差你打小報告了,甚至你丫頭小廝帶來的xx東西我搶走了一塊……
徐善性說得口干舌燥,等喝了一旁丫頭遞過來的茶水潤過喉嚨之后,他撅著嘴問:“這些人是不是很討厭很煩?姐姐最討厭什么樣的人?”
徐善然聞言笑了笑:“大概最討厭那種假裝對我好,卻又不假裝一輩子的人吧。”
“哦。”徐善性懵懵懂懂的應了一聲,他顯然不會知道徐善然這句話里的真意。
“不過最討厭的人還不算是最煩的人。有時候你也不得不佩服某些你所討厭的人。”
“那最煩的人是什么人?”徐善性追問。
“……或許是那種,”徐善然唇邊的笑容顯得有些別有意味,“你和他談感情的時候,他和你談利益;你和他談利益的時候,他反過來和你談感情。”
要坦白來說,邵勁對自己回京之后的待遇不太感覺意外。
哪怕這個待遇是讓他跪在自家還沒有建好的家門口,在身后下仆或疑惑或閃爍的目光中面對宮中來使,青天白日的被罵上小半個時辰。
那罵人的句子駢四儷六,花團錦簇,排比對偶簡直往死里用,不說一句一典,三四句里反正肯定有個典故,要換一個文學功底不夠的人來,說不定從頭到尾都聽得云遮霧繞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這才叫做罵人罵出了花來!
不過說起來我居然聽得懂哎!看起來這么多年來果然沒白讀書,必須給自家老師點三十二個贊!
邵勁在心底沖下了這道旨意的昭譽帝悄悄翻了個白眼,百無聊賴的將重心從左腳挪到右腳,又從右腳挪到左腳……等他第三次換到左腳的時候,那一氣說了半個時辰的中官總算停下來斜了口氣,示意邵勁可以平身了。
邵勁利索地站起來,吩咐下邊的人:“快將公公迎進廳中,拿幾日前謝閣老送來的明前龍井給公公解解渴。”
那中官很是矜持,只神色淡淡拒絕,并無進入廳中的打算。
邵勁眼看著如此,便拿出和中官打交道的常規紅包來,將其塞入對方手中。
來宣旨的中官摸著了這東西,暗地里捏捏荷包掂量一下,估計是滿意了,也不再找邵勁其他麻煩,很快就帶著其他人離開懷恩伯府。
邵勁直接指揮著下人將大門一關,繼續進書房“閉門苦讀”,那黃烙派來的貼身小廝端硯當即跟進,悄聲對邵勁說:“少爺不需擔心,殿下已經在陛下面前為少爺轉圜,多日下來已經頗有成效,今日陛下遣人來宣旨,也不過是出出氣而已,就先委屈少爺了。”
“不敢。”邵勁正色說,“還請小哥回復殿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自來就沒有臣子怨怪君父的道理。”
端硯贊道:“殿下也知少爺是識大局懂大義之人!好叫少爺得知,殿下已經為少爺爭取了五日之后陛見圣上的機會,少爺之前畢竟曾跟過代王,想來陛下也是想詢問一些有關代王的事情,到時少爺也不需慌張,如實回答就是。”
“……”邵勁一時之間簡直哭笑不得。
雖然他一向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坦坦蕩蕩的方是純爺們,但是這種擺明了要拿他去堵槍眼或者拿他去投石問路或者拿他去當間諜刺探一番的行為,并且不管哪一個選擇他的結果都懸這樣的事情……要不要如此爽利地直接就說出口來了?
這絕壁是篤定了他不敢拒絕吧!
……他還真不敢。
反正苦著臉也是伸頭一刀,笑著臉也是伸頭一刀,邵勁就果斷選擇了后者,特別愉快地答應了黃烙給的這個任務。
五日匆匆而過,等到邵勁再跟著宮人見到昭譽帝的時候,對方的氣色模樣相較于那天夜里大差不差,依舊是臉色灰白,半靠半睡在床榻之上,粗粗看上去也不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但是再仔細一看,就很容易發現,那似乎正在大迎枕上打盹的老者臉皮雖然耷拉下來,那露出的一線目光卻顯得冰冷;他的皮膚雖然依舊松弛,指尖卻也不再是死人一樣的青白色。
昭譽帝的身體顯然在好轉。
但是昭譽帝此刻已經被黃烙囚禁,如果等到黃烙真正掌握了朝堂局勢,昭譽帝就算身體真正恢復年輕時候的龍精虎猛也沒有用處。
所以現在,昭譽帝和黃烙都在搶時間。
黃烙搶著讓掌控朝廷上的力量,昭譽帝搶著恢復身體,也搶著通過各種舉到把自己囚禁的消息透出去,讓他的那些忠臣牽制黃烙。
邵勁的腦筋快速地轉著,在接二連三的接觸這些一根手指就能將他碾死的大人物之后,他越來越習慣快速地分析局勢,分析他人分析自己,分析一切可以分析的事物。
臥在床上的昭譽帝沒有開口,開口的是昭譽帝身旁的馮公公。
馮公公所說的一切都沒有和黃烙讓他進宮面圣的理由有什么出路,俱是一些有關代王的事情。
其實代王怎么死的,就算沒有證據,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現在的一系列問話,問的人心不在焉,答的人漫不經心,大家都揣著明白做糊涂。
當馮公公用略顯尖利的聲音說道:“代王之事,陛下傷心已極。而歸根結底,代王之所以會葬身火場,都是因為當日那縱火兇徒之故,若此兇徒不能伏法,陛下只怕寢食難安啊!”
邵勁嘴里“嗯”的音節剛剛露出半截,突地心中一個激靈。
皇帝此刻為什么會避居西苑,那夜真正的幕后兇手,在場經歷過那一夜的幾人當然心知肚明。
“若此兇徒”……指的必然是黃烙。
“不能伏法”……
邵勁只覺得口干舌燥。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馮公公一眼,馮公公意味深長的表情讓他明白自己沒有想錯。
馮公公,昭譽帝。
這是在暗示要他去殺了黃烙?
……他何德何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