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遠(yuǎn)航話一說完,  看見大院嫂子這狐疑的表情，也有點心虛。但想到剛才媳婦從自己身邊快步走過時委屈兮兮的樣子，他更加篤定。
    “真不是瑩瑩。”他說,  “瑩瑩哪兒長這樣啊。”
    他一邊否認(rèn),  一邊看向安年和歲歲，希望兩個小家伙給自己一些支持與力量。
    可是兄妹倆沒有出聲。
    爸爸媽媽說了,  小孩子不能撒謊,  他們怎么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家屬院嫂子站在原地,  看著齊遠(yuǎn)航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  陷入沉思。
    齊副營長是覺得她看起來很傻嗎？
    那分明就是瑩瑩！
    齊遠(yuǎn)航打發(fā)走大院嫂子之后,  就再也沒有心思拉著兄妹倆玩紙板兒了。
    “我們趕緊回家。”他說。
    他們仨回來的時候,  顧瑩還在哭。
    她腦袋上的卷毛真的好難看，剛才一路坐車回來,  連頭都不敢抬,  生怕其他同志看自己的笑話。本來以為回家之后,  冰冷的心就溫暖了，誰知道，齊遠(yuǎn)航居然說她是個姑！
    顧瑩哭得肩膀一顫一顫的：“我看著很老嗎？”
    齊遠(yuǎn)航還從來沒有見過媳婦哭成這樣,  就算是小時候也沒有。一般來說，就只有瑩瑩整哭別人，哪有她獨自掉眼淚的。
    媳婦這楚楚可憐的樣子,  把他心疼壞了，不解地問：“當(dāng)然不老,  你怎么會這么說自己呢？”
    顧瑩：？
    是他說的！
    “你顛倒黑白！”
    “我沒有啊！”
    “你嫌棄我！”
    “瑩瑩,  我怎么會呢？”
    最后，是歲歲的小奶音打斷了僵持：“姑姑，你也有姑姑嗎？”
    齊遠(yuǎn)航恍然大悟,  一拍腦門，終于知道是自己禍從口出。
    找到原因之后，他就知道該怎么哄媳婦了。
    齊遠(yuǎn)航將家里的小鏡子收起來：“媳婦，燙壞頭發(fā)也沒事，很快就長好了。”
    見他終于貼心了一些，兩個人不再雞同鴨講，顧瑩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痕，只是一抬眸，又看見他動作飛快地收起梳子。
    “你把梳子放起來干什么？”
    “你的頭這么卷，用梳子會卡著，勒著頭皮。”
    顧瑩的嘴角往下彎，回憶起自己在國營理發(fā)店照鏡子時的慘狀。
    “早知道不去找嫂子了。”她的眼中還是閃著淚光。
    安年遺憾道：“姑姑，你去找媽媽，怎么不帶我們呢？”
    歲歲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媽媽的腦袋也變這樣了嗎？”
    “沒有！”顧瑩氣呼呼，“還是嫂子機(jī)靈！”
    那會兒嫂子拉著她的胳膊，試圖將她從店里拽出來。而她想一出是一出，壓根沒被攔住。
    早知道，還是得聽嫂子的……
    “要不我再補救一下我的發(fā)型吧。”顧瑩說。
    齊遠(yuǎn)航的嘴角抽了抽：“怎么補救？”
    顧瑩摸了摸自己的小圈圈卷發(fā)，最后變成狂躁揉頭。
    怎么補救？
    她得想一想！
    ……
    開學(xué)兩天時間，楚婉每天的生活簡單卻又多彩。
    她一日餐都是在學(xué)校里吃的，京大食堂的菜色種類很豐富，大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進(jìn)食堂時看著上面的木牌子考慮這一頓該吃什么。
    這會兒，凌月銀從兜里拿出飯菜票，吞了吞口水。大家都在排隊等著打飯，她也是一樣的，只不過，都還沒排到她，她的心就已經(jīng)飄到飯菜上了。
    下鄉(xiāng)做知青時，凌月銀每天都吃不飽，有時候就只是一個窩窩頭或是一碗稀粥，就算湊合過去了。白白胖胖的她，下鄉(xiāng)幾年之后，變得黑黑瘦瘦的，連睡覺做夢都在饞肉。那一天，從村口喇叭里聽見高考恢復(fù)的消息時，凌月銀正餓得前胸貼后背，整個人都是懵的。知青點所有知青一涌而上，拉著她去打聽情況，她提不起精神，卻明確地聽見他們說，大學(xué)食堂的飯菜可香了。
    其實誰都沒上過大學(xué)，不知道大學(xué)食堂的飯菜香不香。可聽見這話的凌月銀，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開始專心致志地復(fù)習(xí)。
    知青點其他知青在下工之后都累得看不動書，只有凌月銀，每天溫習(xí)到深夜，第二天天還沒亮就醒來，趁上工之前，能學(xué)多久，就學(xué)多久。
    得知自己過了錄取線時，凌月銀的眼睛都亮了，同時，饑腸轆轆的她開始向人打聽，哪所大學(xué)的飯菜最好吃？
    村干部們雖然有見識，可也回答不了這么高深的問題，她琢磨許久，琢磨不出來，最后索性報了京大。
    因為京市是個繁華的地方，很多知青都會說自己的新衣服新褲子是父母從京市或滬市買的，所以從中選一個，準(zhǔn)沒錯。
    事實證明，確實沒錯！
    終于排到了凌月銀，她拿出自己的飯菜票，目光炯炯，仿佛散發(fā)著萬丈光芒。
    她要吃午飯了！
    短短兩天的相處，楚婉已經(jīng)感受到室友對食物的執(zhí)念。
    她笑著排在凌月銀身后，看著凌月銀選了不少好吃的，之后沖她勾勾手：“婉婉，我和青香去那里等你。”
    凌月銀和郭青香選了個位置先坐下。
    楚婉打好飯菜之后，轉(zhuǎn)身去找她們，余光掃見湯嫦的身影。
    已經(jīng)坐下的凌月銀大聲喊：“湯嫦，我們在這邊，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湯嫦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目不斜視地走開。
    凌月銀撇撇嘴：“怎么這樣呀，一點禮貌都沒有。”
    “我聽說湯嫦的爸爸是革委會主任，特別能耐，所以她才這么傲氣。”郭青香說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凌月銀不高興地說，“大家都是一個宿舍的，平時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生活，就她自己搞特殊。”
    “其實她要是不喜歡我們，不喜歡在宿舍住，為什么不回家呢？”郭青香又說，“反正她爸是革委會主任，在家里住的條件肯定比在學(xué)校強。”
    楚婉端著打好的菜坐下，正好聽見室友們在說湯嫦的事。
    她笑著拿起筷子，望著凌月銀盤中的雞腿肉：“給我嘗一口？”
    “那可不行！”凌月銀立馬保護(hù)好自己的雞腿。
    郭青香笑道：“這不是要月銀的命嘛！”
    幾個女孩子說說笑笑，沒再提起湯嫦。
    午飯后，她們沒課，凌月銀和郭青香約好了要去逛一逛，楚婉則準(zhǔn)備回一趟四合院。
    那天姜曼華把自己的課表交給楚婉，姜教授的課不多，基本上是在辦公室，但每天中午會回家休息。
    楚婉回了一趟宿舍，就準(zhǔn)備出門，遠(yuǎn)遠(yuǎn)地，見杜欣走過來。
    “楚婉，你去哪里？”
    “我回家一趟。”
    杜欣的眉頭抬了一下，笑著問：“要回家看孩子嗎？”
    “杜欣，婉婉是要回她媽媽家。”凌月銀的聲音響起。
    杜欣“哦”一聲：“你媽媽家住哪里？能不能請我們?nèi)ツ慵易隹停俊?br/>     楚婉性子好，才開學(xué)幾天，和班里的同學(xué)們相處得都不錯，就連平時去上課路上碰見同專業(yè)的其他班同學(xué)，彼此眼熟時也會微笑著打一聲招呼。但沒來由地，她就是對杜欣有些反感。
    “不能。”楚婉說完，轉(zhuǎn)身對凌月銀和郭青香說道，“我先走了，一會兒回來給你們帶我媽媽做的小點心。”
    凌月銀的眼睛一亮：“真的嗎？你媽媽今天要做點心？”
    “真的。”楚婉笑著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杜欣搖搖頭，對凌月銀說道：“大家都是同學(xué)，就算家里小了點，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為什么不讓我們?nèi)⒂^？”
    郭青香說道：“就算要參觀，也輪不到你啊，婉婉和你又不熟。”
    “你怎么這么說話？”杜欣皺眉，“而且，也不是因為不熟才不讓我參觀吧？估計是她媽住在學(xué)校的職工宿舍，一個宿管阿姨能分到多大的房子，而且還是臨時的，她一定覺得丟人。”
    郭青香一臉不解：“誰跟你說她媽媽是宿管阿姨的？”
    “真的。”杜欣說，“要不她媽怎么會提前來宿舍給她鋪被子？”
    室友們都沒問過楚婉有關(guān)于她母親的事。雖然知道她母親幫忙鋪了被子，但孩子去報到，媽媽先來整理宿舍，這不是很正常嗎？那天她們根本就沒有繼續(xù)討論這個問題。
    杜欣說完，聳了聳肩：“算了，不關(guān)我的事，我去姜教授辦公室?guī)兔α恕！?br/>     凌月銀原本還沉浸在好吃的小點心給自己帶來的誘惑中，突然聽見杜欣這么說，驚訝地問：“你認(rèn)識姜教授？”
    “你也認(rèn)識？”杜欣問。
    “不認(rèn)識，就是特別特別崇拜她！你們有沒有看過姜教授的文章？一看就是有學(xué)識又有自己獨到見解的。”凌月銀說，“而且，我那天在學(xué)校里碰見她了。特別年輕，身上穿的衣服也特別講究，不像是我們這邊裁縫鋪能買到的。”
    “姜教授是從對岸回來的，回來時還帶著不少研究成果。”杜欣說。
    凌月銀原本不喜歡搭理杜欣，可她提到姜教授，那是自己崇拜的姜教授。
    “你怎么會認(rèn)識她的？你去姜教授辦公室?guī)兔Γ軒衔覀儐幔俊?br/>     “你還知道什么？跟我們說說吧。”
    杜欣搖頭：“不好意思啊，姜教授喜歡安靜，你們太吵了。”
    話音落下，她轉(zhuǎn)身道：“我先走了。”
    凌月銀和郭青香面面相覷。
    好嘚瑟，像是跟姜教授很熟悉似的！
    她倆決定了，要跟上去。
    反正閑著也閑著，看看她和姜教授有多熟也好啊！
    杜欣往教授辦公室走。
    杜欣是那天在圖書館門口見到姜曼華的。她認(rèn)出姜教授，迎上去示好，但教授只是禮貌地答應(yīng)一聲，并沒有和她多說什么。
    她想著還是得抓住機(jī)會，便寫了一封信，表達(dá)自己對姜教授的敬仰之情。此時，杜欣從兜里拿出信，做了個深呼吸。
    “杜欣好像很緊張。”郭青香說道。
    “那是，見姜教授呢，能不緊張嘛！我要是站在姜教授面前，肯定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凌月銀說道。
    “你和杜欣是同一個公社出來的知青，為什么她明知道你很想認(rèn)識姜教授，都不愿意給你介紹啊……”
    凌月銀沒這么多心眼，只想著，她要沖了！
    “我現(xiàn)在去打個招呼，應(yīng)該不會很刻意吧？”她樂呵呵道。
    郭青香：……
    刻意！非常刻意！
    杜欣早就聽家里親戚說過和學(xué)校老師打好關(guān)系的重要性。先不說這四年大學(xué)期間會得到什么便利了，看長遠(yuǎn)一些，大學(xué)畢業(yè)時，如果有學(xué)校教授向單位推薦，或許她能得到更好的工作。
    她打聽到，從對岸回來的姜教授終生未嫁，無兒無女，一心為學(xué)術(shù)奉獻(xiàn)。
    這樣的人，雖然表面風(fēng)光，但內(nèi)心一定是落寞的，說不定一下子就能將她的心捂熱。
    “姜教——”遠(yuǎn)遠(yuǎn)地，杜欣看見姜教授，鼓足勇氣上前。
    可她還沒喊完，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了一跳。
    “杜欣！”凌月銀跑到她身后，忽地看見她手中的信，“這是什么？”
    此時，姜曼華也已經(jīng)看到她們，只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騎著自行車向自己而來的楚婉吸引。
    室友們望著楚婉，都愣了一下。
    楚婉怎么有自行車啊！
    在回過神時，凌月銀不出聲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姜教授和杜欣并不熟。
    她都不看杜欣呢。
    個女同學(xué)站在遠(yuǎn)處，迷茫地望著看起來與姜教授非常熟絡(luò)的楚婉。
    楚婉走到姜曼華身邊：“我剛才回家了，您怎么沒回家呀？”
    “我回辦公室拿點資料。”姜曼華說完，無奈地笑了一下，“都讓你拿一把鑰匙了，來來回回多麻煩啊。”
    “又不遠(yuǎn)。”楚婉笑著說。
    姜曼華從兜里拿出兩把鑰匙，給了楚婉一把：“趕緊收著，以后如果我不在家，你就在家等一下。”
    “好吧。”楚婉收起鑰匙，又笑道，“姜教授，鑰匙如果被我弄丟了，您別批評我。”
    姜曼華勾了勾她的鼻尖：“你就不是這么不靠譜的孩子。”
    陽光下，母女倆有說有笑。
    杜欣先是一臉吃驚，隨即眸光染上慍色。看楚婉安安靜靜的，像是對什么都不爭搶，沒想到她的心思居然這么重，開學(xué)沒幾天，就去討好姜教授！
    “杜欣，你不是認(rèn)識姜教授嗎？怎么不去問好啊？”凌月銀問。
    郭青香用胳膊肘推了凌月銀一把，她這室友怎么這么缺心眼呀。
    杜欣擺明是吹牛的啊！
    “婉婉！”凌月銀喊了一聲。
    她要是早知道婉婉就認(rèn)識姜老師，哪還需要在杜欣面前找氣受！
    凌月銀拉著郭青香小跑上前，杜欣一個人落在身后，考慮半晌，也硬著頭皮走上去。
    “月銀、青香？你們怎么來了？”楚婉驚訝道。
    “婉婉，這是你同學(xué)嗎？”姜曼華看向兩位同學(xué)，目光和善。
    凌月銀和郭青香的心臟噗通直跳。
    這可是姜教授，上她的課得選修報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和她說上話的！
    “姜教授您好，我是凌月銀。”
    “姜教授，我叫郭青香。”
    “你們好。”姜曼華笑了一下：“我聽過你們倆的名字，你們是婉婉的室友吧。”
    兩位女同學(xué)的眼睛都快要亮了，立馬點頭如搗蒜。
    姜曼華再看向杜欣：“這位同學(xué)是？”
    “隔壁宿舍的。”楚婉隨意介紹。
    凌月銀和郭青香猛一下望向杜欣。
    她的臉“唰”地紅了，腦子一下子轉(zhuǎn)不過彎來。
    才開學(xué)一個星期都不到，楚婉怎么會和姜曼華相處得這么好呢？
    “剛才我說要回家，要給月銀帶您的小點心吃呢。”楚婉笑著說。
    位室友的眼睛頓時睜得圓圓的。
    “婉婉，你剛才說是回媽媽家……”凌月銀遲疑著問。
    這時，辦公室里幾位老師走出來。
    “姜教授，和學(xué)生們聊什么呢？”
    “不去吃飯嗎？”
    “我吃過了。”姜曼華說道，“這幾位是我女兒的室友，剛才碰上，就聊了幾句。”
    幾位老師立馬迎上前，目光從幾個年輕女孩的臉上掃過之后，最后視線落在楚婉的身上。
    “這是姜教授的女兒吧？長得真漂亮。”
    “不說不知道，但你們現(xiàn)在一說，倒是覺得小姑娘真有幾分像姜教授，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早就聽說姜教授的女兒也考上京大了，一直沒見著，現(xiàn)在可算是見到了。”
    楚婉不認(rèn)得這幾位老師，但只要禮貌地喊一聲“教授”準(zhǔn)沒錯。
    大家都樂呵呵的，招呼楚婉，下回和姜教授一起來自家做客。
    望著這一幕，杜欣的嘴角就是連一絲笑容都扯不出了。
    姜教授是楚婉的媽媽？楚婉是姜教授的女兒？這其中的關(guān)系，明明白白，可她怎么就這么不愿意相信呢。
    是誰告訴她，姜教授無兒無女的？人家的閨女都已經(jīng)這么大了！
    杜欣低下頭，表情難堪。但再難堪都好，總比露出嫉妒的神色來得強。
    當(dāng)時她隨便挑個教授想要討好，最后討好的居然是楚婉的媽媽，她的運氣怎么這么差？
    凌月銀驚呼起來：“婉婉，姜教授居然是你媽媽！”
    郭青香也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你居然要拿姜教授做的小點心給我們吃！”
    姜曼華看著這兩個活潑的小姑娘，就忍不住笑了。
    “婉婉，你兩位同學(xué)下午有沒有課？邀請她們來我們家吧，現(xiàn)做的小點心才好吃。”
    “沒課！”
    “沒課沒課！”
    楚婉都還沒來得及問，她們就已經(jīng)把頭點得像小雞叨米似的了。
    她莞爾一笑：“那就來吧。”
    凌月銀步伐飛快，像是快要跳起來。
    她能去姜教授家玩兒了。
    而且，還能吃到美味的點心，姜教授做的！
    “婉婉，你們家住職工院嗎？我聽說職工院在那邊——”郭青香指了一個方向。
    “不是，我媽媽不住在職工院。”楚婉說，“房子比職工院要稍微近一些，騎車沒幾分鐘就到了。”
    “難道是學(xué)校附近那幾間四合院？”凌月銀眨了眨眼睛。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她更加羨慕了。
    四合院真的好大好大啊！
    杜欣緩緩抬起頭，望著她們離去時的背影。
    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過了很長時間，仍舊在發(fā)燙。
    她不太理解。
    楚婉有一個這么了不起的母親，為什么還要去給人當(dāng)后媽？
    而且，直到現(xiàn)在，還沒見過楚婉的丈夫呢，對方是不是特別見不得人？
    ……
    自從邀請室友們來自己家里玩過一次之后，楚婉發(fā)現(xiàn)，凌月銀和郭青香更喜歡她了。
    尤其是凌月銀，上哪兒都要跟她在一起，特別熱情。
    這會兒，楚婉拿著臉盆去宿舍走廊的盡頭打水，聽見杜欣和凌月銀在吵架。
    當(dāng)時，杜欣冷笑：“你可真是知道什么叫背靠大樹好乘涼啊。聽說姜教授是楚婉的母親之后，和楚婉的關(guān)系就變得這么好。凌月銀，你究竟是討到了什么好處啊？天天巴結(jié)人家！”
    “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長這么多心眼嗎？”凌月銀的眼圈紅了，話還沒說完，轉(zhuǎn)頭看見楚婉。
    她有些尷尬，百口莫辯之時，眼淚都快要掉下來。
    楚婉會不會以為她是這樣的人？
    凌月銀很珍惜這個朋友，不希望被誤會。
    可楚婉只是冷淡地掃了杜欣一眼，平靜道：“大家都說京大好，考上京大的同志都很優(yōu)秀。但原來，優(yōu)秀并不只是用成績衡量的，還得看品行。”
    “楚婉，你這是什么意思！”邊上不少人圍過來，杜欣面紅耳赤。
    “簡而言之，就是你品行不好。”楚婉說。
    邊上的同學(xué)們議論起來。
    “說真的，才開學(xué)幾天啊，我已經(jīng)聽杜欣說過不少人的壞話了。”
    “一下子笑話馬小春是鄉(xiāng)下人、土包子，一下子說秦艷艷舍不得錢買牙膏，讓她張嘴……把沒禮貌當(dāng)直率，我早就受不了她了。”
    “現(xiàn)在還去挑撥楚婉宿舍的感情，杜欣的心思能不能放在正道上？”
    “你們之前有沒有聽她說起自己和姜教授的關(guān)系特別好？還說什么——姜教授喜歡安靜，但從來不會嫌棄她！話說得跟真的一樣，其實姜教授見到她都不認(rèn)識，連她的名字都喊不出來。”
    一道道聲音響起，在耳畔回蕩。
    杜欣為自己爭辯著，可能考上京大的，一個個腦子轉(zhuǎn)得都快，要真吵起來，她還真不是其他同學(xué)的對手。
    就在杜欣無力地反駁大家時，楚婉已經(jīng)拉著凌月銀走了。
    凌月銀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和人家吵架不過句，就會被氣哭。
    現(xiàn)在的她眼眶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解釋道：“婉婉，我真不是因為姜教授才和你好的。”
    “我知道。”楚婉笑著說，“剛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你就對我特別好了。”
    凌月銀的嘴巴往下一撇：“就是啊，她怎么能這么胡說八道，我只是現(xiàn)在跟你更好了，但也不是因為姜教授……”
    “我知道。”楚婉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抿著唇笑，“是為了我們家的小點心。”
    “楚婉！”凌月銀摸了摸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她們家的小點心，是真的很好吃嘛！
    ……
    兩個小家伙日也盼著，夜也盼著，終于盼到媽媽要回來了。
    他們的媽媽上完星期六的課，晚上就會回來，兄妹倆連飯都不吃，乖乖地等。
    “安年，你寫完作業(yè)了嗎？”顧瑩問。
    雖說她是個不太負(fù)責(zé)任的人，可是孩子們在她家，她這個姑姑就得盯緊。安年大了，交到好幾個朋友，以他小兄弟省事兒為首的幾個男孩子，都是不愛學(xué)習(xí)的主，每天放學(xué)回來就喊他繼續(xù)玩。
    安年在學(xué)習(xí)成績方面不需要擔(dān)心，但作業(yè)總得寫，顧瑩問長問短，操碎了老母親一般的心。
    “寫好了。”安年說，“今天在學(xué)校就已經(jīng)寫好了。”
    “這么乖？”顧瑩睜圓了眼睛，這就是她嫂子的威力啊！
    另一邊，楚婉也在急匆匆地趕。
    結(jié)婚之后，她和兩個小家伙朝夕相伴，如今分別了好幾天，別說是孩子了，她也不習(xí)慣。
    剛住進(jìn)宿舍的時候，她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心里頭還惦記著，不知道歲歲和安年有沒有踢被子。現(xiàn)在雖然是月，溫度不低，可要是一不小心著涼，也怪折騰的。
    楚婉蹬著自行車，裙擺飄揚，因為著急，臉頰都變得紅紅的。
    一到家屬院，她將車停在車棚，快步往里走。
    幾個嫂子們見到她，立馬迎上來。
    “楚老師回來了！”
    “楚老師，我閨女前幾天在他們小學(xué)聽老師們提起你，成天在家里念叨要去看你。我想著去京大轉(zhuǎn)轉(zhuǎn)也好，讓她熏陶一下，將來也考京大。就是后來，帶她去京大一看，我們娘倆差點沒緩過勁，這學(xué)校多氣派啊！現(xiàn)在我們婷婷學(xué)習(xí)都認(rèn)真了，說將來要和楚老師一樣，考京大！”
    “不該喊楚老師了，現(xiàn)在是大學(xué)生！”
    嫂子們太熱情了，楚婉被她們拉著說了好一會兒話。
    “你還是快回去吧，兩個孩子都等著你，等急了。”王嫂子笑道。
    “好，我先回家。”楚婉抱歉地笑了一下，繼續(xù)快步往家里趕。
    看著她匆匆的步履，幾個軍屬們又是一陣感慨。
    顧營長都不在家，他媳婦還是對孩子這么上心，看來是真把他們當(dāng)成親生的了。
    “肯定是把兄妹倆當(dāng)親生孩子了，要不然當(dāng)時紀(jì)連長他媳婦來的時候，直接讓她帶走不就行了，還省心。”
    “別說包小琴是紀(jì)連長媳婦，她配嗎？”
    “孩子們最聰明了，知道誰對自己好，安年和歲歲盯著大院門口看，看得眼睛都直了，是真想他們媽媽啊！”
    兄妹倆確實是一直眼巴巴地盯著大院門口看。
    因此，看見楚婉回來時，他們?nèi)鲩_腿就往外跑了。
    “哥哥！等等我哇！”歲歲腿短，跑得氣喘吁吁，在身后喊。
    安年停下來等她，小手招一招：“快！快！”
    楚婉看著他們倆奔跑的身影，鼻子都要酸了。
    他們在她走時不哭不鬧，但其實心底是舍不得她的，所以見她回來，才這么歡喜。
    兩個小朋友怎么這么懂事呢？
    “媽媽！”
    “媽媽！”
    兩個小家伙跑過來，在楚婉面前站定。
    楚婉蹲下，輕輕擁抱他們。
    “媽媽回來了。”她軟聲道。
    “要待多久哇？”歲歲期待地問。
    “兩天。”楚婉掰了掰小團(tuán)子的小手，指著她兩根胖乎乎的手指。
    “這兩天，我們可以回家住了！”安年欣喜道。
    “對，我還能給年年和歲歲講故事。”楚婉笑著站起來，“走，我們回家。”
    楚婉回來了，也能讓齊遠(yuǎn)航和顧瑩輕松兩天。
    齊遠(yuǎn)航簡直樂壞了。
    帶他們倆并不吃力，他也能適應(yīng)，可新婚小倆口終于能無所顧忌地膩歪，這是多好的消息！
    “我去看看嫂子！”顧瑩跑出去。
    齊遠(yuǎn)航笑望著顧瑩歡快的身影，突然神情一頓，追出去：“瑩瑩，等等！”
    顧瑩跑向楚婉：“嫂子！”
    楚婉抬起頭，臉上仍掛著柔和的笑意，只是忽地，笑意僵住。
    顧瑩的腦袋怎么了？
    顧瑩把她的一頭長發(fā)剪短了。
    頭發(fā)燙壞了，梳著梳著就要打結(jié)，她無法忍受自己長時間頂著這一頭亂糟糟的卷發(fā)，就決定好好補救一下。
    可國營理發(fā)店的師傅說這頭真沒法補救了，要不剪了吧。
    于是現(xiàn)在，她頂著的是短卷毛。
    家屬院的嫂子們并沒有嘲笑她，只是每次看見她，都要關(guān)心一番，想知道她是哪兒想不開，把發(fā)型搞成這樣。
    顧瑩每天都要面臨打擊，又每天被齊遠(yuǎn)航哄著平靜下來。
    這兩天，她都快把燙發(fā)的事忘了，可面前嫂子震驚的目光，又讓她生無可戀。
    齊遠(yuǎn)航快步跑出來，看見楚婉時，立馬把手比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楚婉會意，把一肚子話憋進(jìn)肚子里：“瑩瑩，吃過飯了嗎？”
    顧瑩：……
    嫂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來保護(hù)她的心靈？
    怎么感覺更扎心了！
    ……
    顧驍在凌城山區(qū)一個新兵團(tuán)里帶全營開展訓(xùn)練。
    這一趟，組織還安排了孟光榮，和他一起去。
    此時，從練兵場出來，顧驍準(zhǔn)備回宿舍。
    此時，兩個女同志在大樹后面說著悄悄話。
    “巧巧，我不敢。”嬌俏的小姑娘紅著臉。
    “快去嘛，勇敢一點。”她同伴說道。
    她們倆是兵團(tuán)附近村子里的知青，一個叫侯憶柳，一個叫陳巧巧。
    早在顧驍剛到兵團(tuán)時，她倆就看見他了。
    侯憶柳對這位軍人同志一見傾心，一直想辦法在他轉(zhuǎn)悠，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聽說這位顧營長是臨時調(diào)過來的，沒過幾天就要回去了，她一定要把握好機(jī)會。
    這會兒，侯憶柳和知青好友嘀咕了半天，見顧營長要回宿舍了，把心一橫，一下子就跑了過去。
    只是沒跑幾步，她突然一個踉蹌，想要跌倒在他懷里。
    “啊——”侯憶柳想象中的軍人救美場面并沒有發(fā)生，顧營長看見她時，往后退了一步。
    “砰”一聲響，她摔在地上，回頭委屈地說：“巧巧，你怎么推我？”
    陳巧巧：？
    我不是，我沒有。
    顧驍沒有停留，仍舊準(zhǔn)備回宿舍。
    可侯憶柳卻鼓足勇氣，說道：“等等！請——請您等一下。”
    她揉著自己的腳踝，艱難地站起，輕聲問：“同志，我叫侯憶柳，是這邊的知青。我們知青點的柵欄壞了，可以請軍人同志幫忙修一下嗎？”
    侯憶柳怕他拒絕，都不敢停頓，又著急地說：“找過很多人了，他們都不愿意幫忙，我想軍人同志應(yīng)該愿意……”
    “孟光榮，你去看看。”顧驍?shù)暤馈?br/>     “同志！”侯憶柳急切地追上他，“同志，您不能親自來嗎？”
    顧驍用莫名的眼神，睨了她一眼：“我有事。”
    侯憶柳愣住了。
    孟光榮上前時，顧驍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孟光榮問道：“你們倆是知青是吧？哪個大隊的？”
    直覺告訴侯憶柳，軍官同志是騙她的，只是想要把她打發(fā)走而已。
    可是女知青，又不是村子里那些沒文化的村姑，為什么這位軍官不愿意給自己一個機(jī)會呢？
    “同志，那位同志晚上有什么事？”侯憶柳問。
    “給媳婦寫信吧。”孟光榮說。
    “他有媳婦了？”侯憶柳愣住了。
    “那可不？”孟光榮驕傲地說，“我們顧營長的媳婦，特別會做飯、會教書、還考上京大，是大學(xué)生！”
    侯憶柳的眉心微微一蹙。
    孟光榮話音落下，看這位女知青若有所思的樣子，又說道，“是有什么柵欄要修？你們村的事，不歸我們管，要真有需要，你先去找村干部，讓村干部來隊里跟我們說。”
    陳巧巧剛才什么都沒干，卻迎面就被甩了一口大鍋，有些不樂意。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走過來，說道：“這位軍人同志的媳婦還是大學(xué)生啊？”
    “那是，京市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呢！”孟光榮又說道。
    說完，孟光榮看著兩位女知青變幻莫測的神情，心中立馬就有數(shù)了。
    從前顧營長沒結(jié)婚時，這事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還得靠他來應(yīng)付！
    “還有，我們顧營長的媳婦，長得跟仙女兒似的！”
    “可惜他來得急，沒帶媳婦兒的照片，要不然得讓你們看看。”
    “沒騙你們，是真仙女兒！”
    孟光榮嚴(yán)肅地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才跑回去跟上顧驍?shù)牟椒ァ?br/>     “顧營長，我剛才說的話，會不會太顯擺了？”他問。
    這問題一出，孟光榮對上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
    明白了，顧營長不覺得顯擺。
    因為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晚上回宿舍，顧營長又得給媳婦寫信了，怪膩歪的。
    閑著也閑著，要不他也給翠珠寫一封信吧？
    “顧營長，借我一張信紙吧。”孟光榮說道，“我給翠珠寫一封情信！”
    顧營長：……
    確定翠珠嫂子不會雞皮疙瘩掉一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