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林厭從洗手間出來時，濕漉漉的胳膊還滴著水，他看也沒看床上那人，轉(zhuǎn)頭就離開了屋子……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才隨手拉開一間客房走進去。
    煙被落在了原本的房間里，他自然不會去拿，這會兒坐在床鋪上，扶著額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離開了充斥著信息素的房間，新鮮的空氣讓快要燒起來的大腦冷靜了許多，順勢抹了把臉，林厭抬起頭，對著空氣罵了句臟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也可能是他自己。
    ……林溪月那小兔崽子有毒。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alpha，都不會像他這般……這般的脆弱嬌氣，他們大多會遵從本能，甚至喪失理智，變成被信息素?zé)t了眼的瘋狗。那樣林厭大可拼死抵抗，他可以毫不猶豫且毫無負(fù)擔(dān)的用上手頭能夠到的任何東西——狠狠敲掉對方幾顆牙齒，又或者打爆他的后腦勺。
    哪怕這個過程會變得異常血腥和激烈，但總也好過現(xiàn)在這樣……這樣的尷尬和微妙，像是一把燒灼著神經(jīng)的火，讓他坐立不安，煩躁的要命，偏偏本能的隱忍讓他無法任性的發(fā)泄出來，于是被打散的火苗陰魂不散的落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連那只被搓紅了的胳膊都微微發(fā)著抖。
    他恨不得把它切下來，丟給林溪月——徹徹底底的還掉這份他欠下的人情。
    林厭閉上眼，他吸氣、又吐出，速度很慢，試圖以此降低心跳的頻率……可惜沒有多大用處。
    最終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抹了把臉。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是被信息素奴役的野獸，最多只是食肉和食草的不同，本質(zhì)上沒什么區(qū)別——都他媽的麻煩得要命。
    既然都是惹不起的，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眼不見為凈。
    于是次日清晨，林厭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天微微亮就爬了起來，卡著點兒把自己關(guān)進了新布置好的畫室里。
    待林溪月一夜美夢的從床上睜開眼，抱著被褥快樂的滾了個圈——上面還留有一些淡淡的煙味，是不同于信息素那種，而是林厭抽煙時留下的。
    他將臉埋了進去，沉醉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心滿意足的吐出一口氣。
    下樓用了早餐，意料之內(nèi)沒發(fā)現(xiàn)兄長的身影，林溪月一手拿著現(xiàn)做的三明治，烤的焦脆的吐司夾著咸香的火腿和蔬菜，中間還有個煎成糖心的荷包蛋——一口下去，濃香的蛋黃便從中間流出來，淌了他一手。
    于是打了一早上草稿的林厭想開門倒杯水，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餐桌前的林溪月。那小子正低頭舔著指間的蛋液，粉嫩的舌尖包裹著修長的手指，也不知是否刻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這一幕看上去甚至有些……性感。
    林厭的嘴角**了一下，好不容易被甩掉的畫面又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他罵了句臟話，在那人抬頭之前，狠狠甩上了門。
    看著那扇重新緊閉的房門，林溪月的嘴角
    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他重新拿起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入口中，“咔嚓”咬了一口。
    林厭重新在畫板前坐下，瞪著眼前已經(jīng)完成的草稿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筆來。
    他畫的是一副水彩，最開始也沒想好要畫什么，憑感覺隨便揮霍了幾下……如今隱約可見小橋流水的輪廓。這是記憶中模糊不清的一個場景，屬于林厭隨便拼湊的，染了顏色的筆尖觸上畫紙，暈開的顏料像是一朵朵不規(guī)則的小花，點亮了灰與白的世界。
    ……慢慢的，他焦躁的內(nèi)心逐漸平息下來，天空的藍(lán)、流水的碧、草地的綠……那些不屬于他人生的鮮艷色彩，卻在手下一點點展現(xiàn)出來。時隔數(shù)月，林厭發(fā)現(xiàn)自己心態(tài)變了，以前的他不論如何，都下意識往調(diào)色中加入灰調(diào)，可再看眼下這幅畫，基調(diào)明快鮮亮，仿佛容納不下半點兒陰影。
    實際上最近發(fā)生的事沒一件和他的心，但或許是習(xí)慣了命運的捉弄——林厭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幾乎是挺著背和老天爺叫板，結(jié)果自然是人力斗不過天力——對方給他來了如此刺激的一出。
    林厭承認(rèn)，他現(xiàn)在有些精神衰弱，像是大腦受到刺激高度作業(yè)的后遺癥……而眼前花花綠綠的化作更是激起了逆反心理，深吸一口氣，林厭重新調(diào)了顏色，暈染在邊緣處。
    像是強行在燃燒的炭火上潑下一盆冷水，等肚子傳來饑餓的叫聲，林厭停下筆時，眼前的景色又變成了他熟悉的模樣，灰調(diào)濃重，帶著一絲清冷的憂郁。
    仿佛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沒有鮮活的生命，沒有燦爛的陽光，沒有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沒有**也沒有激情。有的只是淺淺陰影籠罩下的世界，仿佛蒙上一層疏離的薄霧，灰冷的流水細(xì)細(xì)的淌著，從無人經(jīng)過的孤橋之下，流向未知的遠(yuǎn)方。
    他是天生的流浪者，走過大大小小無數(shù)城市，沒有來處，亦不會有歸處，更不要提牽絆和掛念，除去“自由”之外，他就只剩下“活著”。
    刺激和沖動只是他漫長且無目標(biāo)生命中一閃而逝的花火，在爆炸的那一瞬間撼天動地絢爛的令人兩眼發(fā)花，可過去就過去了，最終都要化成冰冷的灰燼，散在風(fēng)里。
    第二天的時候，林溪月照常走下樓去，猝不及防看見了餐桌前的兄長……他本算計著給對方留個三五天時間冷靜，再去耍賴撒嬌以求更進一步……
    可林厭抬頭看見了呆呆望著自己的青年，沒什么感情的說了句早。
    他正慢慢吞吞的剝著蒸紅薯，一邊垂眼望著手機上播放的晨間新聞——居家服的袖口因為直起的手肘落下來了一截，露出骨感削瘦的手腕，以及隱約可見從蒼白皮膚之下透出的血管。
    林溪月的心跳失控起來，他舔了舔干澀開裂的嘴唇，輕輕張開口：“早上好，哥哥。”
    林厭卻沒有再看他。
    無論是故意將粥弄在衣服上，還是手里的勺子叮叮咣咣的磕著碗沿——或許是這噪音打擾到某人看視頻了，他隨手將一個扒了皮的玉米推到林溪月跟前。
    />????林溪月：“……”不管怎么說拿起來直接啃都好像沒什么風(fēng)度。
    但林厭可不管這個，他是想明白了，自己對這小子的好有些超過了度——沒理由為了遷就對方讓自己變得焦躁，林溪月是用一條手臂救了他，他把他當(dāng)成弟弟，允許小少爺時不時的小脾氣和依賴……但不能縱容。
    不然以后真的沒完沒了了。
    將一塊紅薯塞進嘴里，林厭又喝了口咖啡，心情輕松了許多——然后他就聽到身邊傳來一抽一抽的哭泣聲。
    林溪月是真的有些慌了，發(fā)達的淚腺沒幾分鐘便蓄出了淚，他對上兄長十分無奈的目光，抽了抽鼻子：“我、我……對不起……我也不想……”
    “嗯。”林厭將紙巾盒擺在他面前，拿著未喝完的咖啡起身，走之前還不忘叮囑道：“哭完了記得下午還有體檢，不要忘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進了畫室，林溪月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后，默不作聲的抽了兩張紙。
    ……怎么辦，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
    omega的信息素讓他焦躁，生怕已經(jīng)半只腳踏入陷阱的獵物被不知道從哪來的小妖精叼走，匆匆忙忙的想著敲碎這層單純的“親情”……可林厭并不是一個會對情感產(chǎn)生渴望的家伙，他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虧就是來自這里，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有與感性有關(guān)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被他毫不留情的拒之門外，哪怕只是一點親密的接觸。
    作為“兄弟”，林溪月可以擁抱他，可以向他撒嬌，但是當(dāng)他展露出屬于alpha的那一面——被信息素支配而失去理智，哪怕他隱忍凄慘，哪怕他脆弱狼狽，林厭或許會有一時的心軟——但在那之后，他就會下意識的將這個有些過界的行為連同其他的“特權(quán)”一起，掃地出門，不留一點余地。
    只因為他人生里最大的悲劇起源于此，化成了一塊無名的碑，永遠(yuǎn)的留在了學(xué)園島海邊的礁石叢中。
    只是林溪月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因為不想承認(rèn)自己始終沒能參與進對方的人生，alpha的自傲又叫他下意識以為足夠了解林厭，卻刻意遺忘了另一個人的存在……那個，這棟別墅的真正的主人。
    以及他們曾在爭吵時提過的，那個“從最開始就不存在”的孩子。
    如今想起，掌心卻是一陣?yán)浜梗窒旅腿惶痤^，看著頭頂華麗的水晶燈，第一次有了想要殺人的沖動。
    遲縱……
    他和哥哥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是曾經(jīng)的戀人嗎？還是說……有著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那個孩子……又是怎么來的？誰先下的手？
    林溪月半閉著眼睛，努力回想起大學(xué)時的畫面，他想起了生日宴的天臺之上，遲縱猶豫吞吐的表情和燒紅的臉……又在被他率先拒絕后，天崩地裂的表情。
    那小子當(dāng)時喜歡的人……不是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