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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官話,葉大夫你聽不懂,可以請人替你翻譯翻譯,這般急迫問出來,莫不是心里頭發虛”
這話說得簡直是戳人肺管子,擱一般人絕不會在上門求醫時這么懟人兒子,可黎望不僅懟了,臉上還沒有絲毫的悔意,大有一種先爽了再說的架勢。
“你滿口胡言亂語,現在竟還敢攀扯陳大人,這里是鄭州府父親,您可不要隨意聽信這等小人的讒言。”葉云氣得面色憋紅,但在老父面前,只得按耐住把人轟出去的火氣,據理力爭道。
“小人”黎望的語氣愈發平淡起來,“葉大夫為何如此激動,竟以此等鄙陋之語形容在下在下雖是不才,也從未受過這等屈辱。”
葉云心想我呸,老子也沒受過這等屈辱,你個小輩沖上門來打他臉,他能給好臉色才怪了“老夫也是為你好,你父雖然在朝為官,但你一介白身,陳大人磊落清官,你焉能如此污蔑于他”
你個聽璧角的,大道理居然還一套套的,嘖。
黎望看了一眼神情莫測的葉青士老先生,心想葉云這兒子是不是抱養的,不然為甚這般蠢,他都明示得這么明顯了,竟還覺得那陳清銳清清白白,況且“誰同你說小生是白身的,小生不才,十六之齡便中了秀才,那陳大人如此為官,小生不過是做了天下讀書人都該做的事情。”
天下讀書人該做什么那自然是為正義直言,不屈身份地位,只憑胸中意氣發聲。
葉青士聞言,心中也是一嘆,不愧是蜀中黎家的血脈,即便先天孱弱,也非尋常人能夠企及。
“葉云,黎小友是來拜訪老夫的,他想說什么,都是老夫允許他說的,你如此氣勢洶洶地沖進來,難免失了體面。”
葉云也是驚得難以相信“你竟還有功名在身”
其實也無怪葉云不相信,實在是這年代讀書是很需要體力的,考試特別是院試,就更需要考生有健康的體魄,黎望這么孱弱的身體,估摸著考一場就要被人抬出來了,怎么可能怕不是舞弊來的吧
“這很奇怪嗎”黎望一眼就看穿葉云所想,便也懶了跟人吵架的心,只道,“這所謂污眼看人污,你不信小生也別無他法。”
說罷,他轉身朝老先生穩穩地鞠了一躬,道“今日冒昧造訪,打攪老先生了。待他日天氣好些,小生定前來正式拜訪。”
葉青士也沒阻黎望離開,只讓他把桌上的案卷帶走,等人走遠了,他才啪地一聲砸在旁邊的桌上“葉云,周清是怎么死的,你給老夫老實交代”
葉云當然不會傻到就這么承認,直接就來了一招示弱賣慘“父親,你竟信外人不信兒子”
“你的脾性老夫還不知曉,這案卷上寫這章洛身無長物,你會好心給窮人看病老夫早已不奢求你醫德如何如何高尚,你會突然這般好心”
要不說知子莫若父呢,葉青士能不了解自己兒子的品性嘛,一句話就給戳了個對穿。
“兒子不是看他可憐嘛,還有也是為了小裘。”葉云干巴巴地解釋道。
“為了小裘”
葉云猛點頭“不錯,父親您也知道我與小裘那孩子脾性不通,打您走后,他就是寧可出去浪著,也不愿回來喝我開的湯藥,那章洛之妻章云娘是個蕙質蘭心的,小裘很喜歡她,有她陪伴也愿意喝藥吃飯,故而兒子才將人留了下來。”
這個說頭,倒是有幾分可信度,葉青士略帶狐疑道“當真如此”
“自然,街坊鄰里都知道的事,兒子哪敢欺騙您吶。”葉云說完,臉上也生了惱意,只恨恨道,“無奈那章母病情不容樂觀,后來惡化竟直接去了,那章洛恐怕是惱我治死了他的母親,這才上門來與兒子爭論,清兒是個好孩子啊,父親,兒子這心里頭也不好受啊。”
葉青士臉上也有些動容,他正欲溫聲同兒子說兩句軟話時,小裘那孩子忽然不知從哪鉆出來,指著親爹就叫“我爹殺人是我爹殺人”
葉云一聽,那表情竟是比吃人還要可怕。
葉青士趕緊將孫子護在身后,臉色也陰沉得嚇人“葉云,你嘴里到底還有沒有一句實話”
“父親,小裘他是個癡兒,你如何信他的話”
葉青士心想稚子童言,絕不會隨隨便便說我爹殺人這樣的話,只問“葉云,他是你兒子你也是老夫兒子,若老夫這么對你,你會覺得開心嗎”
“這怎么能一樣”他是個正常人
“這有什么不一樣”葉青士憤憤道,“葉云,你究竟有沒有殺清兒那章洛倘若無罪,豈非替你去死你若是真男兒,便將真相說出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夫便是拼了這張老臉,也不會讓你送了命”
葉云臉上終于有了懼意,竟噗通一聲抱住了父親的左腿“父親不行求求您,兒子還想將鶴云堂開下去,絕對不可以的”
沒想到真是葉云殺人啊葉青士只覺得心如刀絞,后頭的葉紹裘見此,竟兇狠地沖上去將葉云拉到了一邊,葉云見此,心中更是惱恨葉紹裘的不知抬舉,抄起旁邊的東西就砸了過去。
好家伙,那竟是個半人高的瓷瓶,這若是砸實誠了,葉紹裘的小命起碼得送走一半。
可葉青士已是個耄耋老人,哪里有這等力氣跑上前去,而門外的小廝仆人更是沒有傳喚不敢進來,眼看著親孫子就要被砸成重傷,他急得都癱軟下去,卻見外頭忽然飛來一支判官筆,那筆端尖銳得緊,竟是將瓷瓶整個兒擊碎,免了孫子受傷之苦。
“葉大夫當真是好生威風啊,失敬失敬。”
葉云只覺眼前一錯眼,便見那姓黎的居然去而復返,不僅如此,他手中還把玩著一根材質特殊的判官筆。
“又是你”
“虎毒尚且不食子,葉大夫醫者仁心,對內竟如此嚴苛,實在令小生刮目相看吶。”這話聽著,簡直陰陽怪氣到了極致。
葉青士已經上前檢查完孫子的安恙,聽聞此話,臉上滿是愧疚“是老夫教子無方,葉云,你若是還認老夫這個爹,就去衙門自首吧。”
葉云自然不肯,可他殺人之事已經暴露,若想逃脫罪罰,便只一點,他眼神望向執筆的病弱青年,忽道“黎望,你的病唯有我葉家針法可救,我父親已經老邁,無法為你施針,這針法如今只我一人會,若你”
“若我還想活命,就充耳不聞,做個八十家翁嗎”黎望輕嗤一笑,“你當我是什么人,又當你父親是什么人”
“你”
“再說你手上已經沾染了人命,小生哪敢讓你施針,保不準一針下去,殺人滅口,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覺得你是我,會答應嗎”
葉云忽然跪了下來,他又開始求葉青士,從小到大他就是這么求親爹的,葉青士就這么一個兒子,自然是替其收尾,現在想來,或許是他早就做錯了,才釀成如今這般苦果。
葉紹裘方才已經被嚇傻了,他這會兒仍舊傻愣愣地坐在瓷瓶碎片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過往一切的心酸往事都哭出來一樣。
“云娘我要云娘是爹搶走了云娘你把云娘還給我,是你搶走了云娘”
葉紹裘嘴里翻來覆去,顛來倒去就是云娘,黎望并不傻,他聯系到當初章云娘去開封府敲登聞鼓時小產那高興模樣,心里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那流掉的孩子,不會是葉家血脈吧
黎望看向葉云的眼神,已經愈發像看個畜生,亦或者是說其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于是他聽到自己鎮定的聲音響起“葉云,你收留章家人,其實是看中了那章云娘的美色,對吧”
“你胡說什么”
“我胡沒胡說,你自己心里有數。”黎望說完,看了一眼葉老先生,才道,“當初章云娘來開封擊鼓鳴冤,小生不才剛好在現場,你猜怎么著她因為舟車趕路,竟是當場小產了。”
葉云驚了,甚至都忘記了做表情。
“當時開封府衙的衙役都驚了,忙請了女醫來看診,可那孩子福薄,到底還是沒了。可奇就奇在,一般婦人沒了腹中胎兒,多會憂思感傷,嚴重的還會悲痛暈厥,可章云娘卻不悲反笑,甚至道沒得好,只顧著伸冤平雪。”
黎望見葉云呆愣模樣,便繼續道“小生愚鈍,想了又想,能讓章云娘有如此反應,大概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她這腹中胎兒來路不正,不是她想要的孩兒,如此沒了,自然稱她心意。葉大夫,你說對不對”
“造孽啊,造孽啊,老夫怎生了你這么個不是人的東西”
葉云也依舊是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好半晌,他才瞪大了眼睛沖到黎望面前“不可能你說謊她絕沒有懷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已捉蟲黎汪汪我才十九歲,才不要當八十老頭子,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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