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轉瞬即逝。</br> 不知不覺中,便是兩日時間度過。</br> 自太陽破碎后,廢土的天色已經徹底固定在了傍晚,只有微弱的光亮從霧蒙蒙的天空灑落。</br> 而那橫掃了整個尸潮,打的五大皇族只能躲在“龜殼”里的三位巨神,也沒有馬上消失。</br> 兩日時間,他們時時刻刻佇立在天地間,仿若衛兵一般俯瞰天地。</br> 沒人知道他們具體在干什么。</br> 但廢土驟減的氣溫,以及越來越密的雨雪,卻讓這個夏日變成了冰冷地獄!</br> 新大陸中部,天元邊境。</br> 如火如荼的撐天墻施工現場,已經徹底宣布無限制停止工期。</br> 那些還沒能修建完的墻體是沒有遮擋的,大片雪花伴隨著風吹落在垛口處,壓得木架吱吱作響。</br> 墻體后方不遠處。</br> 往日里人來人往的臨時帳篷營地,如今也陷入了死寂,隨處可見都是被散亂遺棄在地上的生活用品。</br> 數個沒來得及收走的鍋具,在營地里被風兒吹著打轉,發出叮咚叮咚撞響聲。</br> 前后不過四十八個小時,隨著外界的氣溫無限制降低。</br> 早在昨晚降至零下四十度時,所有幸存者便都被臨時轉往正在修建的天際市,前往那里度過這個罕見的寒冬。</br> 只是,天際市也并不是一處完全能遮蔽風雪的寶地。</br> 大雪紛飛。</br> 已經堆滿積雪的天際市內,狹窄主路兩側盡是開了地基的臨時工地。</br> 密密麻麻宛如蟻群的新市民們,穿著厚重的棉襖衣物,正吭哧吭哧的拉松著積雪前往城外。</br> 按理說,這樣的天氣下人類應該是寸步難行,根本沒有多余的體力來進行如此大規模的勞作。</br> 但奇怪的是,天元領地范圍內和范圍外,就好像是兩個世界。</br> 里面的溫度不僅要高一些,因為低溫和厚重衣物帶來的體力消耗也要明顯少上一些。</br> 天際市往內,越過一叢叢清理出來的積雪,在一片已經建好的四層尖塔建筑中。</br> 陳審和一臉疲憊的張達并排站立,目光眺望向遠處。</br> “抗寒物資安排的怎么樣了,現在還有多少缺口?”再度親眼見證一座新的城市崛起,陳審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和擔憂。</br> 這是天元領地第一次直接修建市一級別的城市,但只一開始,便遇到了氣溫突變這樣的阻礙。</br> 城市內的建設已經停工不說,駐扎在這里的四百萬人每日的生活用度便是一個天文數字。</br> 且每一天,撐天墻外還有數十萬的流民正在趕來,進入到這里駐扎。</br> 要想保證天際市內維持正常秩序,如今投入的天元軍數量便超過五千人。</br> 而就算是如此,昨日夜里,天際市也難免發生了一場因為抗寒物資引起的小規模動亂。</br> 大批沒能及時購買到棉服的新市民,集體要逃離這里,前往天元領地內域的城市。</br> 要不是封龍動用雷霆手段強行鎮壓,否則今日哪還能看到如此平靜之景。</br> “降雪和降溫帶來的影響太大了,我們的陸運已經徹底罷工,幸好交易市場能解燃眉之急,但數百萬人的物資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運轉籌措,現在還有一百五十萬左右的缺口...”</br> 一向喜歡準確的張達并沒有給出精準數字,足以見得如今的物資缺口到底有多么龐大。</br> 抗寒物資,可不是一口簡單的熱乎食物。</br> 要想維持城市正常運轉,這其中不僅得準備抵御低溫的棉服,靴子,護耳,口罩,手套等。</br> 還有治療因為低溫引起疾病的藥品,負責城市供暖的電熱設施等等方面。</br> 廢土上根本沒有一家領地擁有如此體量的物資供應。</br> 也就是交易市場開啟,終于和尚有一口氣的三大領地聯系上,這才有源源不斷的物資儲備輸送過來。</br> “一百五十萬...”聽到這個比起一年前天元領地總人口都要多的數字,陳審一陣頭疼。</br> 一口氣吃成大胖子,并不是什么好事。</br> 就像現在,天際市的管理已經近乎于癱瘓狀態,必須要快點將這里的人口進行分化轉移。</br> 至于人口轉移向哪里。</br> 想到來時專門去到科學院溝通過的結果,他沉吟著開口:“我們現在能抽調出多少勞動力離開天際市?”</br> “抽調?”張達皺眉道:“天際市的新市民要么是以領地為一個集體,要么就是以家族為集體,要想調走一人,必須連帶著集體內的老弱婦孺一起帶走才行。這兩者之間的比例大概是73,也就是說抽調走一百萬人,至少有三十萬人短期是提供不了什么勞動力的。”</br> “而且一旦我們調走了主力,天際市這邊的正常運轉也會受到影響。”</br> “這么麻煩?”陳審長嘆一聲,一時間更有些后悔當時制定的接受政策少考慮了一層,沒有提前將這些人群按比例篩選出來。</br> 眼下,就算麻煩也只能強行趕鴨子上架了。</br> 這么想著,陳審便想開口吩咐指令。</br> 但正在此時。</br> 轟隆!</br> 一直陰沉著的廢土,伴隨著這道炸響,卻忽然變得明亮起來,仿佛太陽又從烏云中鉆出來一般。</br> 兩人連忙抬頭往外看,可下一秒,卻都驚呆在窗邊。</br> 那佇立在蒼穹之上兩日都沒任何響動的巨神。</br> 此時位于中間的樂章之神路易雷爾夫,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正嗚嗚雙手抱住脖子慘叫。</br> 靠在他身旁的巨大豎琴,爆發出淡金色的燦爛光芒,似乎想要救人。</br> 但無濟于事,從路易雷爾夫腳下,一抹怪異的黑色忽然出現并以極快的速度往上蔓延。</br> 先是雙腳,腿部,后是腰部,脖子,以及面部。</br>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路易雷爾夫整個人就像是褪色了一般,猛地變成了黑白色,不再動彈。</br> 而他那巨大的金色豎琴也沒能逃過這一厄運,逐漸被黑色沾染上,上面燃燒的金光漸漸消失,歸于平凡。</br> “區區螻蟻不自量力,先殺一人,以儆效尤”</br> “三日后,便是爾等死期!”</br> 一道震響,仿若從天外傳來。</br> 無論是地下千米,還是雪山之巔,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道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br> 但沒等眾人前去世界頻道討論,剩余的狩獵之神俞鐵以及美酒之神赫伯特,也被這黑色污穢纏上。</br> 半空中,他們奮力的嘶吼著,掙扎著。</br> 不斷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璀璨光芒想要清除這難纏的污穢。</br> 但可惜,就和路易雷爾夫一樣,雖然這道道光芒能阻礙污穢速度減慢,但始終卻不能完全去掉。</br> 無奈之下,狩獵之神俞鐵很快第一個選擇了壯士斷腕,他果斷的比劃手刀,對自己感染了污穢的右腿猛地一揮。</br> 數百米的巨腿離開身體,轟然破碎成點點綠色光點,消失在天地之間。</br> 赫伯特則對著自己的腹部猛地一掏,硬生生剖開一個大洞,將感染了污穢的血肉全部清除。</br>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能看到對方眼中不加掩飾的恐懼。</br> “該死,五大祖神的實力太強了,我們必須要...”</br> 赫伯特如雷鳴般的聲音沒有完全落下。</br> 轟然間。</br> 那剛剛被去除的黑色污穢竟然又神奇一般的出現在虛空中,瘋狂往兩人身軀襲來。</br> 嘶。</br> 他連忙扒開酒壺塞子,鯨吞海吸般吞下一大口美酒,對著污穢噴射而出。</br>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爆發,密密麻麻的白煙沖天而起,形成了新的云朵。</br> 大多污穢都被消除,但仍有一些部分沖過酒液包圍,往兩人飛來。</br> “不好,先撤退!”</br> 俞鐵悶哼一聲,第一個選擇破碎自己的身軀,化作光點消失在天地之間。</br> 赫伯特速度也不慢,同樣險之又險的趕在污穢襲來的剎那,再度噴出一口酒液掩護消失。</br> 前后不過幾分鐘時間,三大神靈兩傷一死。</br> 只剩下如同被石化一般的路易雷爾夫,直愣愣的留在原地,臉上還是那副驚恐的表情。</br> “這...他們輸了?!”</br> 沒能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陳審一臉驚愕,徹底怔在窗邊。</br> 前幾日,龍安國還賣了個大關子,直到最后時刻才拖出這個底牌狠狠震驚了一把眾人。</br> 當時,他放下豪言,絕對能讓五大祖神有來無回。</br> 但現在,五大祖神人還沒來,就已經變成了這幅場面?</br> “市長,糟了,世界頻道里說剛剛發出聲音的就是當年蘇神直面的咒虎祖神,他...他們竟然還活著,又回來了!”張達快速瀏覽世界頻道,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br> 這兩天巨神的出現,無數人類在世界頻道內熱火朝天的吹捧。</br> 已經讓太多人覺得未來可期,哪怕太陽消失,蘇神消失。</br> 人類也能靠著三位神靈撐過這段暗無天日的時間,重新擁抱新的生活。</br> 但直到現在,一死兩傷。</br> 當年神靈留下來的恐懼果然,再一次的席卷了回來。</br> 光是看世界頻道中此時無數絕望的發言便能發現。</br> 這一刻。</br> 人心徹底亂了!</br> ...</br> 茫茫風雪拍打在窗戶上,科學院內的大禮堂教室中,氣氛沉悶的嚇人。</br> 數千本來還活躍著討論如何低溫災害的學生,隨著三大神靈相繼傷亡,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陷入沉默。</br> 咯吱。</br> 蘇摩站在窗邊,緩緩將剛打開的窗戶合攏,回到了講臺前。</br> 黑板上,此時還寫著三個大字。</br> 摩天塔。</br> 今天雖然不是他在科學院內的第一堂課,但卻是他關于建筑方面的第一講。</br> 只可惜,神靈的隕落打斷了熱火朝天的課堂氛圍,讓每一個人切切實實又感受到了絕望。</br> 尤其是現在,失去了三神對于自然規則最后的保護。</br> 降溫的速度以及雨雪拍打的頻率加快,靜悄悄的禮堂中更顯沉默。</br> 一半人心亂如麻躺平在凳子上,大腦完全放空。</br> 剩下一半人中,一些人有心想要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卻又卡主。</br> 只有少部分人沉默一陣后,忽然雜亂的大喊道:“世界末日都要來了,我們的地下文明計劃還有什么用,神靈那么強大,只要五大祖神一根手指頭,我們辛辛苦苦建設的領地馬上就會毀滅!”</br> “現在的神靈已經比當年強太多了,現在就連我們的導彈他們也不會放在眼里!”</br> “我們該怎么辦,我們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br> “如果龍旗領地他們早點開發有關神靈的信息,我們科學院又何嘗研究不出來將其普及的方法,要是我們人類個個都是神靈,五大祖神又有什么膽子趕來囂張?!”</br> “逃吧,我們還是趕緊逃吧,世界末日要來了!!”</br> “...”</br> 一瞬間,雜亂無章的發言使得禮堂教室仿佛變成了菜市場。</br> 盡管在場之人,都已經是站在幸存人類知識體系巔峰的存在,最近又接觸到了神力有關的概念。</br> 但面對神靈這樣完全難以理解的超自然力量,他們還是崩潰了。</br> 此時他們壓根沒心思去想人類的未來,因為短短三日時間過后,人類將迎來最后的審判。</br> “老師,您好像并不意外?”</br> 坐在前排的房叔慈忽然輕輕出聲,他看向蘇摩的臉,上面只有一抹意料之中的淡定。</br> 他又環顧周圍坐著的同學,前排側邊的幾位教授,以及身后肉眼可及的數百人。</br> 大多數人臉上要么寫著不知所措的慌張,要么寫著末日將來的絕望。</br> 兩者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br> “意外什么,意外他們戰敗嗎?”蘇摩淡淡笑道,將放在講桌上的講義手冊拿起,不由讓房叔慈臉上的驚愕更多。</br> 看這樣子,三大人類神靈都涼涼了,五大異族祖神只剩下三天時間就要再次襲來。</br> 可他,竟然還打算繼續上課?</br> “五大祖神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人類的神靈又不是他們的對手”</br> “老師,難道您不害怕嗎?”</br> “害怕?”蘇摩不否認,微微點頭:“他們害怕是正常的,但我不會怕。”</br> “為什么?”</br> 房叔慈問出了一個身邊幾個人都想知道的答案。</br> 坐在他身旁的張博文也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往蘇摩臉上看去。</br> 盡管他知道自己的老師很強,但那是在知識領域上的強大,并沒有超脫人類肉體的限制。</br> 面對數千米的巨神,面對這些不講道理的生物。</br> 人類太過渺小,就如同螻蟻之于巨人,哪怕用盡全力也無法讓對方升起一絲威脅感。</br> “為什么...這是個好問題。”</br> 蘇摩和煦一笑,輕輕站起身,站在放大聲音的水圈前。</br> “同學們,安靜!”</br> 轟隆喊聲通過水圈放大,在禮堂的墻壁反射下,發出雷鳴般的震響。</br> 源于這些天課堂的習慣。</br>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不自主的停下了動作,統一的將視線看了過來。</br> “看到大家現在的反應,我忽然想到了今天下課要布置給你們的課外作業。”</br> “作業?都要世界末日了還有作業?”</br> “老師,我們人類都要玩完了,您不會覺得剩下的兩神還能敵得過五大祖神吧?”</br> “我們人數天然就是劣勢,為什么,為什么他們不早點公開有關成為神靈的途徑,否則現在...”</br> “否則,你會成為神靈?”看向出聲的年輕人,蘇摩的眼光極為銳利。</br> 只對視一眼,對方便羞愧的低下了頭,顯然是證明了內心的虛弱。</br> “你們恐懼,你們害怕,你們埋怨,甚至是生出投降想法,都是正常的”</br> “但今天的作業,我想考考你們。”</br> “誰能在明天最后一課回答出讓我滿意的答案,我將有特別禮物送上。”</br> “看清楚了。”</br> 蘇摩清澈的聲音響起,傳入每一個人的耳內。</br> 他轉身,在黑板上刷刷寫下一行秀麗方正的大字。</br> ‘課后作業’</br> ‘如果說,五大祖神并不是現在就來,他們再晚來多少時間,我們人類才能有機會反抗?’</br> 這不是一個很特殊的問題,但卻是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br> 它重重撕破了所有人類用來安慰自己的借口,又徹底撕開了所有掩飾人類現狀的花團錦簇。</br> “晚來多少年,我們才有機會贏...”房叔慈默念一遍,整個人徹底怔住。</br> 確實,人類的科技走到這里,已經是極限了。</br> 這九年時間。</br> 廢土幸存者哪怕繼承了不少廢土上遺留下來的神奇科技,可到現在,連不斷的天災都沒辦法度過。</br> 反倒是身份制度,領地制度,貨幣逆差,科研壁壘,信息繭房這些阻礙人類集體發展,供養少數人類優渥生活的奇葩制度,一個接著一個推出。</br> 扎根在人類基因深處的劣根性,以及從地球上就延長過來的種種制度,又強行將廢土重開人類制度的優勢抹去,重新使得階級回歸深深刻在了每個人的額頭。</br>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要發展多少年才有機會真正擁有和五大祖神平等對話的實力?</br> 答案是...</br> 永遠沒有機會!</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