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四月的寒冬冷雨，一下就是接連五天。</br> 雨點混雜在薄霧中如針尖般刺骨，打在身上，仿佛能把皮膚撕裂。</br> 尤其是一些順著脖子后面淌下去的雨點，仿佛要將人的體溫全都吸走，順帶再將靈魂凍結。</br> 幸好對于天元領地而言，早就準備好了對應的防寒措施。</br> 無論是每日都在檢修排查的供暖通道，還是每人兩套可以更換的嶄新保暖棉衣，抑或是每個村門口都有設點的免費驅寒湯。</br> 多管齊下，這才沒能讓降溫引起的風寒席卷起來。</br> 然而在新大陸的其他地方，忽然其來的降溫影響就顯得很嚴重了。</br> 那些幾千上萬人的領地還好，領主擁有決定的控制權，一時半會指揮所有人縮起來也不影響發展。</br> 可數十萬，數百萬領地卻很難如此，龐大的人口規模先天決定了執行越簡單的命令越難，不少領主已有些擔憂，擔心風寒引起大規模的瘟疫傳播。</br> “這天也忒冷，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樣了...”</br> 前哨基地發放驅寒湯的攤位，范輔正放下藥碗，有些擔憂的看向天邊。</br> 從五天前的彷徨無措，到逐漸接受，再到現在的融入其中。</br> 在這片已經找回文明的村鎮里，他擔心的東西也開始有了變化。</br> 不再是每日生計，也不是周邊的危險。</br> 更多的，成了對新大陸其他地方，其他幸存者的擔憂。</br> 負責驅寒湯攤位的管事接過碗，隨手放進旁邊的熱水桶里高溫消毒。</br> 隨后抖了抖肩膀，笑呵呵道：</br> “老范，我說你就放心吧，這廢土...還沒輪到讓你操心的地步。”</br> 管事叫冷阿榮，不算老居民，同樣也是這幾個月來的新人。</br> 因為做事勤快認真，再加上藍星語學的很快。</br> 這才能在數萬人中脫穎而出，很快便混到了臺前負責人的位置。</br> “我哪里操心...嗨，就是有些擔心他們啊...”</br> 范輔正嘆了口氣，本來還想嘴硬兩句。</br> 但話說出口卻難以偽裝，只能嘆息一聲說出了實情。</br> “不像咱們領地這人人都有新衣穿，我之前的領地不少人還穿著單薄的針織衣物，這冷天一激，少不得患上重病??！”</br> 太湖領地，收攏的都是些品性好的散人，以及能吃苦的家庭。</br> 可在廢土，可在末世。</br> 混亂的時代下，品性好天然就代表著貧窮，根本無法和那些類匪一般，搶掠他人快速積攢起財富。</br> 這來到新大陸，又恰逢寒冷的冬季，恐怕接下來的日子難了。</br> “這沒辦法，現在的情況你也清楚，咱們這些人能有現在的日子那都是托了領主的福分，托了先來新大陸吃苦的那批老居民。</br> 別想了，想多了自己也難受！”</br> 阿榮安慰一聲，語氣中既有慶幸，也有感慨。</br> 和范輔正這兩三天熟了以后，他也知道這名領主親自在斗場里招攬回來的人才，天生就有著一副慈悲心腸。</br> 但就和他說的一樣，在混亂的廢土，心慈好善救不了任何人。</br> 反倒會讓自己陷入精神內耗的輪回。</br> “榮哥，我又來采購湯藥了，麻煩您給包五十份，急需！”</br> 兩人正說話間，一名藍星人走了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br> 是地鼠佬！</br> 最近這些天降溫，避難所里的居民還好，但那些需要出外勤的警衛可算是凍了個夠嗆。</br> 畢竟以前的晴港市就算是溫度最低的時候，也有個零上五度。</br> 像是眼下接近零下三十度的天氣，所有人自打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接觸。</br> “一份一個銅幣，五十份，五十銅幣?！?lt;/br> “啊？漲價了？”</br> 昨天一份湯藥還只要8個鐵幣，五十份也就四十銅幣。</br> 這今天，直接就漲了十個？</br> 負責采購的藍星人頓時傻眼，哆哆嗦嗦的數了數兜里的錢。</br> 一共四十六枚，還有四枚的缺口。</br> “這藥材也不是從天上來的，都是地里一點點長出來的東西，天一冷產量也會下降。</br> 再者說負責種植藥材的人也得大冷天跑去照料，這不得給他們提高點工資？</br> 價格上漲，都已經備案過了，你去正門的交易署就能查到?！?lt;/br> 冷阿榮耐心解釋，并沒有因為對方是藍星人就產生半點偏見。</br> 最近數月。</br> 隨著周邊的環境因為聯盟和晴港避難所二分天下漸漸安穩下來，城市里各大避難所被爭斗壓抑的需求也開始井噴，形成了基礎的營商環境。</br> 且不同于之前單對單的交易，兩方時刻要擔心對方會不會下黑手。</br> 現在的營商可謂是異常的公正透明。</br> 其中最大的兩個主體，一個是聯盟成立的聯盟商會，另外一個則是由晴港避難所成立的晴港市場。</br> 在聯盟商會的控制范圍內交易。</br> 不僅可以得到聯盟士兵的全方位保護，確保不會有任何惡性事件發生。</br> 還能來到聯盟的主要交易點，天元前哨基地。</br> 在這里不僅能購買到品類更齊全的貨物，還能在交易總署實時查詢到完全公正透明的備案價格。</br> 單單是這點，就完爆了以前你蒙我蒙的惡性交易環境。</br> 而在另一邊的晴港市場。</br> 唐恩雖然照抄了這些規則，還加上了可以送貨上門的福利。</br> 但為什么城市里的地鼠佬還是愿意來聯盟商會交易？</br> 有三個主要的原因。</br> 一是因為種類上豐富程度，兩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語。</br> 聯盟商會出售的物資涵蓋多個方面，不僅有糧食，能源，金屬，農產品，工業品，建材，藥品，日用品...還有威力巨大的軍火！</br> 只要能通過聯盟的審核，就能以難以想象的低價進行購買。</br> 二是因為備案價格的透明程度，有數個避難所的管理者信譽背書。</br> 大家雖然都不太相信獵虎和奧德里奇的人品，但卻異常信任那位一出現就威風凜凜，甚至擁有和哈迪斯掰手腕能力的天元管理者蘇摩先生。</br> 再加上這段時間聯盟商會確實處罰了幾個惡意違規的例子。</br> 不管是出來作秀，還是確有其事。</br> 這些真實發生的案例都深刻的印在了每一個避難所管理者的腦子里，留下了一個極其讓人信任的印象。</br> 而第三，就是現在冷阿榮表現出來的尊重了。</br> 聯盟的勢力如日中天。</br> 尤其是列裝了越來越多的戰車和武器后，已經變得要比金屬嘆息災難之前還強盛數倍。</br> 放在以往有這樣恐怖的勢力，往往會用武力壓得其他避難所喘不過氣來。</br> 但現在，不管是大小避難所，不管是任何避難所里的居民或者管事。</br> 都能在聯盟的統治范圍內得到尊重，得到一視同仁的對待。</br> 而這點，恰好是晴港避難所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br> 他們的傲慢已經印在了骨子里，哪怕已經意識到了現在的世界變得不同，也很難短時間內將其扭轉。</br> “好吧，我這里只有四十六枚銅幣...”數出所有的錢，負責采購的藍星人也懶得去交易署白跑一趟，只能無奈道。</br>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范輔正的聲音卻在旁邊響起。</br> “剩下的我來補上?！?lt;/br> “嗯？”</br> 負責采購的藍星人訝異轉聲，還以為遇到了周邊避難所的熟人。</br> 但下一秒，他卻愣在原地。</br> “是你？”</br> “羅曼隊長，又見面了?！狈遁o正笑著，從兜里掏出四枚銅幣。</br> 藍星語和華夏語某些方面，本來就有異曲同工之妙。</br> 目前天元領地已經總結出來了完整的教學書，范輔正才學了五天，基本交流就已經沒問題了。</br> 當然，口音聽起來肯定有些奇怪。</br> “不，這個，我們不能收?！?lt;/br> 羅曼愕然，隨后連忙搖頭，試圖拒絕范輔正的好意。</br> 能獲得半年時間的無限交易權，就已經讓銀氏避難所搭上了發展快車。</br> 這些天管理者無不叮囑著他，讓找到貴人后好好感謝。</br> 怎么現在還沒感謝，就收錢呢？</br> “沒事，就當我借給伱們的，以后...還給我！”</br> 范輔正搖頭，干脆將四枚銅幣直接給了管事冷阿榮。</br> 最近這幾天了解了周邊情況后，他也清楚這些小型避難所過得其實不比太湖領地輕松多少。</br> 甚至乎因為忘記了怎么對外發展，有時候就算是想努力都找不到方向。</br> “那...謝謝您！”</br> 只當是借的，羅曼心中頓時放心了許多。</br> 眼巴巴的遞上手里所有銅幣，看著阿榮從后面的框中數出一包又一包的湯藥，眼神中全都是歡喜。</br> 一份湯藥能煮五大鍋，一鍋能分給八十號人喝。</br> 五十份，就能讓銀氏避難所上下幾乎所有人都喝到，安穩度過寒冬。</br> 只要能挨到開春天氣回暖。</br> 聽說聯盟和晴港避難所有意聯合重建城市，趕上這波發展潮，銀氏避難所的日子馬上就能好起來。</br> “之前謝謝你救我們一家，不會藍星語，見諒！”</br> 范輔正在一旁幫忙裝藥，順口感謝道。</br> 這是真心實意，肺腑之言。</br> 那會一家人剛剛到晴港市內，又經歷了數百輻射獸出來襲擊，正是驚魂未定的時刻。</br> 羅曼帶著的小隊雖然沒有起到大用，但帶來的安全感卻是無與倫比的。</br> 而且也正是他帶著一家人到了哨卡，這才有驚無險的進入了天元領地。</br> “您太客氣了，你們是聯盟的人，那就是我們的朋友！”</br> “聯盟給了我們這么多幫助，蘇摩大人愿意給我們開放交易權限，我們也理應幫助聯盟分憂！”</br> 羅曼接過裝滿湯藥的挎包，心里滿是踏實的感覺。</br> 說話間，也多了幾分輕快和狗腿。</br> 事實上就在幾個月之前，銀氏避難所還混在南郊聯盟內，完全看不上西郊聯盟半點。</br> 但現在給不知道的人聽見，還以為從頭到尾銀氏避難所都是聯盟的忠實擁簇呢。</br> “哈哈，你這話說的好聽，我愛聽。”</br> 寫完售貨單的冷阿榮抬起頭，正準備將單子塞進包里。</br> 就在這時，本來還算安靜的前哨基地內頓時警鈴大作，水泥路兩旁的路燈也開始閃爍起黃色的警戒光芒。</br> “是敵人來了？”</br> 羅曼一驚，下意識的抱緊了手里的包，眼神瞄著周圍能躲藏的地方。</br> 他倒是不擔心這莫名可能出現的敵人，聯盟有沒有辦法應付。</br> 如果聯盟都應付不了，那銀氏避難所也沒半點辦法。</br> “不是敵人，敵人入侵是紅芒，黃色代表...”</br> “集結事件！”</br> 范輔正很是冷靜，回憶著這兩天翻看了數十遍的手冊。</br> 警鈴，紅芒，代表著有重大突發事件，敵人入侵是主要原因之一。</br> 警鈴，黃芒，代表著需要人手集合，不一定是敵人入侵。</br> “這大冷天的，集合人手？”</br> “不會是要攻防演練吧？”</br> 冷阿榮縮了縮頭，看著周邊平平無奇的建筑開始有越來越多人跑出。</br> 有的人明明看著就是前哨基地內的普通居民，但衣服下此時亮出來的明晃晃槍支，卻表明了身份是便衣警衛。</br> 還有的人本來在街道上打掃衛生，順著掃把一抽，就摸出來了把步槍。</br> 鬧呢？</br> 看著平時還和自己吹牛逼的一名清潔工，此時儼然化身成持槍警衛。</br> 冷阿榮視線不由跟著往前聚焦，看到了警戒墻下駛入的長龍和人流。</br> 這是...</br> 超過八十輛的各類戰車，正如長龍一般從警戒墻下方的缺口駛入。</br> 密密麻麻的士兵圍在戰車周圍跟著進入，粗略一看人數不下千人。</br> 咚，咚。</br> 士兵的步伐異常整齊，每一步都充滿了力量和決心，落下時似乎都會帶動地面一起跟著震動。</br> 肅殺的氣氛蔓延開來，頓時讓還在慌亂的前哨基地徹底安靜下來。</br> 在陰雨天暗沉的日光中，他們的影子并不顯得高大。</br> 但那經歷了漫長的征程，跨越了山川河流，經歷了無數的艱辛和危險的身軀，那飽經風霜，被冷意刻下一道道痕跡的臉龐上卻寫滿了堅定與勝利。</br> “遠征軍回來了？”</br> 有老居民反應過來，頓時驚喜出聲。</br>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了快兩個月。</br> 遠征軍出發的時候還是三月初，廢土新大陸第一場雪都沒落下，整個天元領地也只有一萬多人。</br> 歸來時，卻已經是隆冬季節，四月底。</br> 天元領地擴張了數倍，人數達到了接近五萬人。</br> 有太多新人只從老居民的交談中知道，領地派出了一支遠征軍前去執行任務，卻壓根不清楚遠征軍的配置，以及這場戰爭的情況。</br> 現在，情況明朗。</br> 這支闊別領地許久的遠征軍，終于回來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