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結(jié)廬遠(yuǎn)人境,何來車馬喧。”戚梧桐手搖著狗尾草,一面登高望著山間草廬,一面湊著七零八落的詩詞解悶。
山間茅廬建在懸崖另一頭,兩頭無一物相連,戚梧桐在一頭,另一頭慢慢悠悠的出來一男子,罩件單衣,坐在木制的輪椅上,似笑非笑,戚梧桐見他來,隔著崖喊,’大師伯起得好早’,又喊一句,’腹中空空,足下匆匆,美若天仙的楊柳姑姑,清粥小菜可有。’她這一喊,草廬中沒出來人,倒是飄出一聲嬌笑。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獨(dú)自挪到崖邊,轉(zhuǎn)動(dòng)崖邊的一塊方石,戚梧桐對(duì)面的崖壁伸出兩條鐵索戚梧桐縱身踩著鎖鏈到了山崖的對(duì)面。推著她大師伯就往屋里沖,過門檻那猛勁險(xiǎn)些將她大師伯震掉到地上。
屋后做飯的的楊柳聽前邊這么大得動(dòng)靜,也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菜刀,掀了簾子舉著刀就罵,“你這孩子,急什么,難不成,鳳天翔那個(gè)混賬東西敢餓你不成。”
戚梧桐擺手道,“姑姑莫要瞎猜。”
“不是?”楊柳追問,“真不是。”
戚梧桐笑道當(dāng)真不是。楊柳說既然不是要逃,這么一早跑上山做什么,戚梧桐嘆道,“昨個(gè)兒有些事,害我夜里沒睡安生,所以這天還沒亮,就上山來了。姑姑,先吃飯。吃得在廚房,我端我端,你們好生坐著。”
戚梧桐閃身來回穿梭,鉆入廚房是還拐去了楊柳手中的菜刀,三兩下就將饅頭稀飯,咸菜碗筷,統(tǒng)統(tǒng)擺放整齊,一屁股坐定,左手抓著饅頭,右手提著筷子,大吃起來。一旁的楊柳與’大師伯’見她沒規(guī)矩的吃相,又好氣,又好笑,總這么隨著性子胡來,到底是隨了誰,二人邊給她夾菜,邊勸她吃慢些。
戚梧桐填飽了肚子,駕著腦袋瞧著楊柳及’大師伯’慢條斯理的用膳,再想想方才自己那豪邁模樣,也覺得好笑,噗的一下笑了。楊柳問她什么事這么可樂,戚梧桐笑笑得搖著頭。
戚梧桐的大師伯放下碗筷,將輪椅往后挪了些,問戚梧桐昨天為何沒睡好,今早又為何跑上山。是闖了禍,還是逃了家。戚梧桐晃晃腦袋,說,“都不對(duì)。我是來求劍的,我爹叫我來得。”
楊柳狐疑道,“你爹真讓你出門了?不會(huì)是差你來騙我們的罷。”
戚梧桐忙道,“姑姑講得是哪里的話,我爹是能騙我,可我豈會(huì)騙你們呢,從小到大,我?guī)讜r(shí)同你們扯過謊,我是真的要出門,但這佩劍,倒真是爹提得,我本來也沒想帶,還指望去問劍山莊讓那葛家的爺爺給我一把呢。”
大師伯愁眉問,“葛家莊?”
“是呀。”戚梧桐應(yīng)道,“有人冒著葛家的大名,向武林各家送了帖子,讓我們?nèi)ビ^…”戚梧桐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小聲道,“幽鳴…”
戚梧桐第三個(gè)字還沒蹦出來,楊柳卻已拍了桌子,“不許去。”戚梧桐也不覺她這樣奇怪,楊柳姑姑,雖名楊柳,卻絕非是如拂柳般的纖弱女子,她素來直來直往,肚子里藏不住話,嘴巴里像是藏了炮仗,想什么說什么,“幽鳴琴的事不是都與你講過了,為了這些個(gè)身外之物,你瞧瞧你師伯腿壞了,你娘連命也給搭進(jìn)去,你這丫頭,是嫌命長不成。鳳天翔那個(gè)渾人,他干一百樁事,有一百零一樁我看不順眼,但只有一樁我沒怨他,就是不讓你碰你娘那些舊物件,這回你若是敢去,我打斷你的腿。”
戚梧桐不驚不怕,指著練旭身下的木輪椅道,“那敢情好,我也找這么張板子車,和大師伯比比賽跑。”戚梧桐那大師伯沖她搖了搖頭,戚梧桐微笑道,“姑姑,稍安勿躁,姑姑不妨想想,幽鳴琴遺失了這么些年,你與師伯也是日日掛心,擔(dān)心仇家又找上門來,如今去瞧個(gè)究竟又有何不好,若真能順著琴,摸到寒月刀的下落,不也正好了卻一樁心事。”楊柳急道寒月刀我們拿不得,但細(xì)細(xì)斟酌戚梧桐的話,老祖宗百年的夙愿也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能讓神兵重見天日,使于正途,衡量一二,又遲遲不答應(yīng),戚梧桐怕耗久了,她這姑姑又該急,說道,“姑姑不要想了,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若是非要打過我才能消氣,你打便是了,反正,你一定打不著。”
坐在一旁的大師伯偷偷笑笑,給楊柳狠狠瞪了一眼,他清清喉嚨,道,“你爹爹有沒有說過要選把什么樣的。”
戚梧桐想了想,她那爹好像是交代稱手的。
大師伯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說話,朝旁邊的楊柳瞧了一眼,戚梧桐清楚的聽到她楊柳姑姑嘆氣,不明所以,只是見姑姑轉(zhuǎn)進(jìn)了里屋,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出來,雙手捧著一個(gè)木盒子,盒子上落滿了灰,一看便知很久沒人動(dòng)過,木盒兩邊的鐵扣都生了銹,就不知里面的到底是個(gè)寶貝,還是塊廢鐵。
楊柳把盒子擱到桌上,啪嗒兩聲,大師伯將兩個(gè)鐵扣打開了,掀開盒子厚厚的灰落下,戚梧桐趕緊撇開臉避著那些灰,待霉味散去一些,才轉(zhuǎn)回身去,木盒里空空如也,你眼睛瞪得老大,這才看到,劍已經(jīng)在大師伯手中,她呆呆的望著大師伯手里的劍,胸口發(fā)悶,心頭怪怪的,她伸手壓壓心口,“師伯,這劍…”戚梧桐瞧這柄劍的第一眼,卻對(duì)這劍有種似曾相識(shí)之感。
大師伯微微一笑,道,“看來它是合你使的,你拿去。”
戚梧桐接過劍,覺得古怪,這劍甚輕,平日她練劍習(xí)慣了重劍,冷不丁換把輕的,沒了底氣一般,握著劍柄將劍抽出劍鞘,忽的一道寒光亮堂堂的投在自己臉上,晃得迷眼,反觀大師伯和楊柳姑姑,絲毫不為所動(dòng),一點(diǎn)沒被劍氣懾到。
戚梧桐癡癡地看著手中的劍,劍寬三指,劍長三尺三寸,劍身卻輕薄如羽毛一般,戚梧桐伸出手指往劍身上彈,聲音清脆通透,方才飄在空氣里未落下的灰塵,恰好自劍上落下,沾到劍刃便是兩段,戚梧桐大喜,道,“劍身如此薄,卻堅(jiān)韌非常,能吹毛立斷,是練家哪一位打得,師伯?練家的爺爺?不然就是祖上傳下地?”戚梧桐滿眼都是歡喜。
她這大師伯垂目也盯著戚梧桐手中的劍,時(shí)辰一點(diǎn)點(diǎn)過,像是過了一輩子,一口長氣從腹中吐出,這才緩緩道,“這劍確實(shí)是好,不過,既非你師伯我,也非我?guī)煾福悄隳镨T的,你娘傳得。”
“我娘。”戚梧桐驚道,“娘留下的?莊里的兵器雖多,卻沒有一把是娘留下的,不,該說在莊子里我還不曾見過一件娘生前所用之物,更別說是娘打得劍。”戚梧桐仔細(xì)一看后,贊了句’了不得’。
大師伯輕聲笑道,“這劍不光是你娘打得,且是雙劍。”
“雙劍!”戚梧桐聽罷,伸長脖子瞧瞧木盒子,再看看柳姑姑手中,皆未見到,問說,“還有一把呢?”
戚梧桐不見大師伯搭理,轉(zhuǎn)看一旁的楊柳姑姑,楊柳一愣,轉(zhuǎn)口道,“你娘雖為女子,但鑄劍的功夫,絕不遜于他門他派的鑄劍師父,即便是葛家莊的老莊主,對(duì)她也是另眼相待,你不是說葛家莊請(qǐng)了武林各家嘛,你這回去葛家莊興許能再見著一把。”
戚梧桐截口道,“此劍非彼劍,你說的那一柄我是聽過的,原是給慕容家一位伯伯,后來那伯伯過世,慕容家就把劍送到了問劍山莊,請(qǐng)葛家爺爺代為保管,對(duì)罷。”
楊柳道是,就是它。戚梧桐又將話繞了回來,問和手里這把成對(duì)的劍在哪。
這回?fù)Q柳姑姑不搭理她,她便更加好奇不已,兩顆眼珠子像是星星一樣巴扎巴扎的閃,盯著人看,“此雙劍鑄成時(shí),我就只見過這一半,另一半,據(jù)你娘說,她寄放在別處。”戚梧桐見大師伯說話時(shí)嘴角噙著笑,眼中卻有些憂郁,別處?此處有誰知曉?大師伯,柳姑姑,九叔,她爹鳳天翔…戚梧桐笑笑,最怕連她爹也不知......
大師伯摸摸戚梧桐那小腦袋,喚她冬凰,不是戚梧桐,而是冬凰,“你娘打得劍,除去這套是雙劍,算來有四,三把長劍,剩下的一把是柄短劍,我也不知你有沒有機(jī)會(huì)見到另外的兩把,只是如果你遇上了拿短劍的人,切記,無論是在何種情形之下,皆不可視其為敵。”
戚梧桐不知這又是什么江湖規(guī)矩?
大師伯搖頭道,“不是,你就當(dāng)是大師伯求你的一件事,能答應(yīng)么?”言及于此,戚梧桐有豈有不應(yīng)之理。
戚梧桐對(duì)這寶劍愛不釋手,怎么也舍不得將它收回劍鞘,拿在手里橫著看,豎著看,楊柳見她是有些’失心瘋’,又見練旭神色露出疲態(tài),自他四肢折損,雙手調(diào)理多年已無大礙,但這一雙腿卻是回天乏術(shù),身子骨更是不復(fù)壯年,便同戚梧桐道,“怎的,不急著回去了,那就幫姑姑去后院把碗洗洗干凈,再挖菜摘了,洗了。”
戚梧桐笑呵呵的把劍收回劍鞘,直道,下回,下回。其實(shí)楊柳深知其懶散本性,這么一說其實(shí)就是為了轟她下山。
劍回鞘時(shí),戚梧桐掂了掂劍鞘,發(fā)現(xiàn)這劍鞘的分量、材料都和劍柄不大一樣,柳姑姑告訴她,劍鞘是她后來加上的。戚梧桐見劍柄上鐫有奇形怪狀的圖樣,問到,“那這也是姑姑刻上去的?什么東西?”。
大師伯道,“這是字,梵文,同是你娘的手筆。”
戚梧桐這才記起,她娘是西域出身,除了漢文,對(duì)西域的文字也十分通曉,而世間凡是有靈氣的兵器,和人一樣,都有那么個(gè)響亮的名號(hào),劍柄上刻的會(huì)是劍的名字?
“梧桐。梧桐。”大師伯連喚了幾聲,戚梧桐才回過神,起身要下山,她沿著來時(shí)的鐵鎖鏈,又跳回通往山下的這一面山崖,就聽對(duì)面的大師伯說到,“這劍的事,你不妨問問你爹,他若是愿意告訴你,你便聽,他若不愿說起,你也就不必再問。”說完,大師伯又轉(zhuǎn)動(dòng)機(jī)關(guān)將連接斷崖的鐵鏈?zhǔn)樟嘶厝ィ菸嗤┮矌е鴦ο律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