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多雨，而成熟的麥子最怕的就是雨水，因此，冬小麥?zhǔn)崭顣r(shí)機(jī)的掌握極為關(guān)鍵，不能早也不能晚，而且收割的速度要快，也就是莊戶人家嘴里常說的搶收。
    這是跟老天搶時(shí)間，搶收成。
    要收麥子，家里的長工自然都去，還有從羅家村的莊子上調(diào)來的長工，另外連守信還花錢請了許多的短工。
    除了這些人，還有親戚來幫忙的。吳玉貴和吳家興父子，張青山帶著兩個(gè)兒子和兩個(gè)兒媳婦都來了。連家這邊，連守禮也暫時(shí)放下了手里的木工活，和趙氏一起來了。老宅那邊，連老爺子也說要來幫忙，被連守信給攔住了。
    莊戶人家的習(xí)慣，是活到老、干到老，不到閉眼的那一天，他們就不會停止勞作。連老爺子就是在莊稼人中，也是最勤勞的。老宅現(xiàn)在不到二十畝的地，并不用連老爺子耕種，可連老爺子還是親力親為，平常不下地干活的時(shí)候就侍弄菜園子。
    可麥子收割這個(gè)活，卻是最累人的。而且又是盛夏，大太陽地里曬一會就像是火烤一樣。連守信當(dāng)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yīng)連老爺子來幫忙。
    “……地里人手都夠了，雇了不少人。”連守信告訴連老爺子，“你老一早一晚，不太熱的時(shí)候來看看就行。……爹，你老病了那么一回，得處處加小心。”
    “那也行。”連老爺子也沒太堅(jiān)持，他知道現(xiàn)在連守信那邊真是不缺人手。不說花錢雇短工，就是不花錢，連守信發(fā)話要人幫忙，那上趕著去幫忙的人也多的是。他要真的去幫連守信割麥子，連守信還得找人照看他，要真是累著了，那就不是幫忙，是給連守信添麻煩。
    這半年多的光景，連老爺子在面對連守信的時(shí)候，是越來越通透，脾氣也和順了許多。
    “我就不去了，你大哥、二哥，他們倆也算了，不是我心疼他們，是怕他們?nèi)チ耍罡傻牟徽樱€得給你添亂。”連老爺子又對連守信道，“繼祖那孩子，干活也不大行，平常我?guī)еN那幾畝地還湊合。……就讓二郎他們兄弟幾個(gè)去吧，你自己看，要是他們干的不行，你就把他們給打發(fā)回來。”
    連老爺子這樣說，可比過去硬是要將連守仁、連守義貼給連守信要通情達(dá)理了許多。他也是看明白了，要在連守仁、連守義這一輩上和連守信一家親近，是太艱難了。那么下一輩，也就是二郎這一輩，還是有希望的。
    連守信對自己侄子，尤其是過去也辛辛苦苦種地，沒有紈绔習(xí)氣的侄子，還是有感情的。
    連守信并不需要老宅的人幫忙，但是他也明白連老爺子的心意，連老爺子說的這樣軟和，連守信就答應(yīng)了。
    “就讓二郎來吧，別的孩子還小，這個(gè)活他們干不了。”
    到了收麥子那一天，連蔓兒一家都起了個(gè)大早。小七今天依舊要去念園和沈謙一起念書，但是連蔓兒已經(jīng)和沈謹(jǐn)說好了，這幾天就不去了。
    張氏、連枝兒、連蔓兒娘兒三個(gè)，雖然不用下地割麥子，但是她們要親手料理這兩天大家的伙食。
    吃過早飯，連守信就換上了下地干活的夏布衣裳，一身短打出去，帶著眾親戚、長工、短工們收拾了農(nóng)具，套上車，浩浩蕩蕩地往地里去了。
    老宅那邊，不僅二郎來了，四郎和六郎，還有連芽兒也跟了來。
    “……讓我過來，幫著燒火……”連芽兒攥著自己的衣襟，怯生生地道。
    “大熱的天，哪用的著你燒火，跟著你蔓兒姐吧。”張氏就將連芽兒拉過來，讓連蔓兒帶著她。
    至于四郎和六郎，說是要下地幫著割麥子的。連守信也沒說啥，就讓他們都上了車，一起下地去了。他并沒打算四郎和六郎兩個(gè)幫著干多少活，不過是吃飯的時(shí)候多加兩雙筷子罷了。
    莊戶人家辦各種大小事情，人來耢忙、幫工，也有和主家關(guān)系極好的人家的半大孩子來蹭吃蹭喝的，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連蔓兒見連芽兒穿的是粗布衣裳，手肘、膝蓋處都有補(bǔ)丁，看那針腳竟然頗為細(xì)密平整，就猜并不是何氏的活計(jì)。
    “芽兒，你這衣裳，都是誰給補(bǔ)的？”連蔓兒拉了連芽兒進(jìn)屋坐下，問道。
    “是、是俺自己個(gè)補(bǔ)的。”連芽兒就答道。
    “六郎那衣裳，是不是也是你給補(bǔ)的？”連葉兒在旁邊，也問了一句。
    今天連蔓兒家來了許多人，除了下地干活的那些，還有吳王氏、吳家玉、連葉兒，都是來幫著做飯的，張采云自然也也在。李氏沒來，因?yàn)橐诩依飵Ш⒆印⒖醇摇?br/>     “嗯哪。”連芽兒又點(diǎn)頭答道。
    大家都不禁搖頭嘆氣，連芽兒這也算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吧，這個(gè)窮，可不是單單指物質(zhì)上的貧乏。
    連蔓兒也去了老宅幾次，知道連芽兒穿的這身，應(yīng)該就是她最好的衣裳了。她想了想，就開了自己的柜子，拿出一套成新的夏布衫裙來。
    這還是她前年做的，今年已經(jīng)短窄了，不過放一放還是能穿的。
    連蔓兒將這衫裙在連芽兒身上比了比，連芽兒比她瘦小，這套衫裙正好合連芽兒的身量。
    “應(yīng)該差不多。”連蔓兒比過之后，就道，“芽兒，這天熱，你把你那衣裳脫了，換這套吧。”
    連芽兒依舊攥著自己的衣襟，雖然看著那套夏布衫裙的目光中有喜悅和羨慕，但是卻不敢伸手來接。
    除了天生的xing格因素之外，被忽略的小孩，尤其是生長在老宅那種環(huán)境里的，膽子小真的并不讓人意外。
    連蔓兒自己是特例這不用說了，連葉兒變成現(xiàn)在這樣，那也是被逼的。
    “芽兒，你別害怕，這里都是咱們自家的人。這套衣裳，我也沒穿幾次，你要是不嫌棄，就給你了，做套換洗衣裳吧。”連蔓兒就又笑著道。
    “拿著吧，芽兒，是你蔓兒姐給你的。”連枝兒在旁也道，一邊想著自己有沒有合適連芽兒穿的衣裳，也該找出來。
    張采云、連葉兒和吳家玉也在旁邊勸說。這屋里沒有大人，都是差不多年紀(jì)的小姑娘，連芽兒從一開始的拘謹(jǐn)，慢慢地也放松了許多。
    連芽兒在大家伙勸說下，換上了夏布的衫裙。這夏布還是當(dāng)初吳家給買的，薄而不透，穿上之后自然比那粗布的舒服、涼爽了許多，而且這布的顏sè也染的極正，上面還有張氏和連枝兒繡的花。
    這樣大年紀(jì)的小姑娘，誰不喜歡漂亮衣裳那。連芽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露出又是高興、又是羞怯的表情。
    張氏走過來，看見連芽兒穿了連蔓兒的衣裳，也笑著夸贊了幾句。
    換上新衣的連芽兒，對自己的舊衣裳依舊十分小心，規(guī)規(guī)整整地疊好了，想一直拿著又不合適，可想放在哪里，似乎又不放心似的。
    “……放這吧，你放心，沒人動的。等你回去的時(shí)候，就是你忘了，我們都幫你記著，給你提醒，讓你拿回去。”連蔓兒就道。
    連芽兒這才將舊衣裳放下。
    幾個(gè)小姑娘們嘻嘻哈哈地說笑了一陣子，臨近晌午，她們也都到前院去，幫著干活。
    張氏沒讓她們進(jìn)廚房。
    “煙熏火燎的，又是這個(gè)天，你們就做那yin涼地方，把菜給摘了、洗了就行。”
    廚房里做飯的除了韓忠媳婦，另外還叫了幾個(gè)莊戶的媳婦來幫忙，張氏和吳王氏甚至不用自己親自動手，自然也不會讓幾個(gè)小姑娘去燒火、上灶。
    連蔓兒幾個(gè)，加上丫頭小喜和小慶，就搬了小板凳，都坐在yin涼處，有媳婦提來菜籃子，還有大木盆和水，幾個(gè)小姑娘一邊說笑，一邊摘菜、洗菜。
    這種活計(jì)，對于慣于勞作的莊戶人家的閨女來說，簡直和玩一樣輕松。
    連芽兒不怎么說話，不過干活卻很利落。一開始連蔓兒還怕她像何氏，等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連芽兒的手腳利落，菜都摘洗的非常干凈，連蔓兒才放下心來。
    因?yàn)檫B芽兒話少，連蔓兒就引著她說話。連芽兒很實(shí)誠，連蔓兒問什么，她就答什么。
    “……俺娘想來，俺爺沒讓她來，讓她在家?guī)Фゆぃ尠硜砹恕０车衬铮矘芬庾尠硜怼闭f到這，應(yīng)該是想起連守義和何氏說的什么話，連芽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對于連守義和何氏會說什么，連蔓兒能猜出個(gè)大概，因?yàn)榕逻B芽兒尷尬，她就沒有繼續(xù)追問。
    “大嫂在家干啥那，她沒說要來？”連蔓兒就又問道。
    “大嫂帶大妞妞，還得看著朵兒姐，朵兒姐鬧那，大嫂還得做飯……”連芽兒就道。
    “連朵兒鬧騰，她鬧騰啥，都咋鬧騰？”連蔓兒就問。
    “……她偷著掐大妞妞，讓大嫂看見了……”連芽兒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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