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中曦回來的是深夜三點多。
    蘇糖糖已經(jīng)熟睡了，直至一個有些微涼的身體抱住了她，才讓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別怕！”霍忠曦那沙啞的聲音輕輕的在屋內(nèi)響起。
    因為，他感受到了她緊繃的身子。
    聞言，蘇糖糖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了下來。
    她沒有動，卻感受到男人抱著她的力度加大了許多。
    “霍叔叔……你還好嗎？”她輕輕的開口，眼神看向了一旁的鐘表。
    三點了。
    這么遲了啊……
    男人沒說話，力度又加大了一些。
    這個行為，無疑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蘇糖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的手輕輕的抓住男人的手，聲音哽咽起來“大哥……真的，真的活不了了嗎？”
    “嗯”
    半響，男人才緩緩的開口。
    蘇糖糖莫名的心就開始抽搐了起來。
    她難以想象那個清瘦的男人，雙腿已經(jīng)殘疾了。
    為什么，上天還要剝奪他的生命呢？
    “我已經(jīng)請了最好的醫(yī)生，用了最好的藥物……”男人的聲音停頓了幾秒，顯然是在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希望，他能多撐一些日子……”
    蘇糖糖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她最見不得的就是生老病死。
    那種疼痛，真的讓人難以描述。
    “多……多撐一些日子？”她咬唇，聲音顫抖“姑姑不是說，能熬，熬到年底的嗎？”
    “他的狀況，很不好……”
    簡單的一句話，就已經(jīng)表明了一切。
    熬到年底，似乎也成了奢侈……
    “你哭了？”感受到懷里人的顫抖和抽泣，霍中曦慢慢的將她翻過了身子。
    蘇糖糖紅著眼睛，大大的眼里充滿了淚水，她咬著貝齒，整個人抽搐的厲害。
    “別咬了，在咬就破了”霍中曦忙心疼的伸出拇指輕輕的摩擦她的唇部，讓她不要傷害自己。
    蘇糖糖望著他，哽咽說道：“霍叔叔……我，我失去爸爸就覺得世界末日了一樣，你晚上和我說了那個故事，我不敢想象阿姨若是失去大哥……那會是一種怎樣的難過和絕望……”
    她一邊哭泣一邊說道：“人為什么要病死呢？大哥是個好人，阿姨是個好人，他們都很善良，為什么這些病痛全都要加載在大哥的身上呢？他沒做錯什么啊！”
    霍中曦看著懷里的小女人一邊哭訴，一邊難過的辯論。
    他的心，被她這個模樣填的滿滿的。
    “霍叔叔……”她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我們要怎么做才能減輕大哥的疼痛？”
    霍中曦忙將她摟入懷里，千言萬語，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只希望，他在余后的日子里，過的快樂一些……
    他也會盡全力為他多做一些事情。
    ————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霍中曦凌晨四點才入睡，五點多也起來了。
    “我要去看他！”云念一大早就發(fā)了脾氣，主要是因為曲衍不同意她去醫(yī)院。
    她昨晚一直沒睡覺，和霍凌菲在客廳等待。
    三點多，他們回來了。
    昨晚他明明說，今天可以去看他的，要等天亮。
    說什么，醫(yī)院已經(jīng)太遲，查看病房都被關(guān)閉了。
    現(xiàn)在天亮了，他卻說不用去了。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不讓我去？那也是我的兒子，我怎么就不能去了？”云念很生氣的看向曲衍。
    “他馬上就回來了，你們不需要去！”曲衍忙說道。
    “什么叫馬上回來，多多那么不舒服為什么要馬上回來？醫(yī)生到底說了什么？”云念很焦急，聲音也不由的提高。
    “曲衍，兒子到底怎么樣了？”霍凌菲也很不理解，為什么他不讓她們?nèi)メt(yī)院。
    他們在阻攔什么？
    曲衍整個面色很疲憊，但他還是耐心的安撫她“沒事的，馬上就回來了，你們不必過去的！”
    “媽！”霍中曦忙走了過來“姑父說的對，我剛接到電話，爸和干爹兩個人已經(jīng)帶著大哥回來了，在路上”
    聞言，云念和霍凌菲不解的看向他們。
    “回來？為什么不好好住院治療呢？”云念看向自己的兒子詢問。
    霍中曦剛準(zhǔn)備開口，而就在這時候，口外響起了車子的聲音。
    云念和霍凌菲聞聲迅速跑了出去。
    很快，一輛熟悉的車子便停了下來。
    下一秒，便看到司機(jī)打開了門。
    霍霆琛抱著多多下了車，慕白將輪椅放好，多多這才坐了上去。
    云念忙走了過去，看向坐在輪椅上沖著自己微笑的多多，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媽！”他含笑叫了她一聲，又看向霍凌菲“媽！”
    霍凌菲一下子側(cè)過身子哭了起來，曲衍忙走上前摟住了她。
    云念慢慢的蹲在了他的面前，慢慢的伸出手輕輕的觸碰他那瘦的不成樣的臉頰“疼，疼嗎？”
    男人含笑，伸出瘦弱的手慢慢的扶住了她的手，接著，將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膝蓋上，那雙眼睛如月牙一樣笑著“媽，我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云念的淚又一次決堤。
    “媽，別哭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忙替她擦拭眼淚。
    整個場面，看上去都讓人心碎不已。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來。
    好好的？
    可他的神色，他的狀況給人看起來一點點都不好……
    但是，大家都沒有明說。
    “對，對，好好的，我的多多好好的”她忙將眼淚逼回，下一秒，忙推著他“走，回家，回家啊！”
    大家忙讓開了道路，一家人默契的往家走去。
    這一天，蘇糖糖看著大家坐在一起歡笑。
    可是，她還是清晰的看到每個人眼底那怎么都掩藏不住的悲傷。
    莫名的，她的心情也很低落。
    “哥，這是你弟妹”霍中曦拉著蘇糖糖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向他們有些微怔，隨即，含笑道：“好，好！”
    說著，看向蘇糖糖“對不起啊，大哥來的匆匆，都還沒準(zhǔn)備什么禮物，你喜歡什么，大哥給你買”
    蘇糖糖忙搖搖頭“不用，我什么都有的”
    男人一笑，很是溫和“過兩天大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給你買個禮物啊”
    說著，看向霍忠曦“好好對待人家姑娘，不要欺負(fù)了她呀！”
    霍中曦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所以，哥等我結(jié)婚，你會來參加的對不對！”
    他的這句話，顯然讓多多愣住了。
    “對，還有我，我結(jié)婚大哥也一定要看著我出嫁！”霍心寶也忙說道。
    “哎哎哎，大哥，還有我呢，不過我結(jié)婚恐怕要遲一點，你可要等著啊！”霍鉉翊也忙說道。
    男人含笑，沒有多說什么。
    他自己的身體，他很明白。
    他們這樣說，也是希望他能活的久一點。
    “好！”半響，他點頭笑道。
    只是，這個笑意卻莫名讓人心酸。
    “好了好了，不要纏著你大哥了，你們幾個小屁孩自己去玩”云念看著多多的眼底浮起疲憊，便忙站了起來說道。
    大家點點頭，便都很自覺的往外面走去。
    “中曦”云念叫了他一聲。
    “媽怎么了？”
    “你帶著糖糖出門轉(zhuǎn)轉(zhuǎn)，這兩天我可能顧不上她，別冷落了那孩子”云念忙交代起來。
    霍中曦含笑“放心吧，我知道的！”
    見此，云念這才放下心來，這才轉(zhuǎn)身往多多那邊走去。
    “嫂嫂是要逛日本嗎，我陪你一起”霍心寶湊了過來“哥，我好久沒和你逛街了！”
    “我，我也去！”霍鉉翊也忙道“大哥，你要給我買東西嘛！”
    “霍鉉翊你個臭不要臉的，你一個廣告上千萬，還讓大哥給你買？”霍心寶鄙視。
    “哎，你好意思說我，什么陪嫂嫂逛街，你還不是也想蹭東西”霍鉉翊鄙視。
    “大哥！”慕芷優(yōu)走了過來“我要買買買！”
    霍鉉翊：……
    霍心寶：……
    這丫頭比他們還不要臉，這么直接！
    “一起吧！”霍中曦開了口。
    “耶”慕芷優(yōu)忙挽住了蘇糖糖的手“我?guī)闳ベI買買！”
    蘇糖糖有些懵，但還是被他們拉扯著走了出去，上了車。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錢財對于這三個人來說，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們只不過想湊湊熱鬧，想讓霍中曦維護(hù)，想享受被大哥呵護(hù)買單的感覺罷了。
    ————
    “多多，去休息會吧”云念剛準(zhǔn)備推車，霍凌菲率先扶住了扶手。
    便準(zhǔn)備開始推。
    可多多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輪椅，讓人推不動。
    “怎么了多多？”霍凌菲俯身詢問。
    “我想和我媽單獨(dú)待一會兒”他的目光是看向云念的，那一聲‘我媽’也是叫的格外的親切。
    霍凌菲的手微微一頓，顯然有些吃驚。
    “也好，孩子難得回來給嫂嫂過生日，自然有話要和嫂嫂說，那個，你昨晚也沒睡好，過來坐坐”曲衍是個聰明人，看到氣氛不對，忙站了起來，拉著她就往沙發(fā)上坐。
    霍凌菲沒有說話，低著頭，整個情緒都有些不對勁。
    曲衍忙伸出手摟著她的肩膀給予安撫。
    “媽，我們走吧！”多多看向云念微微一笑說道。
    云念點了點頭，便推著他往房間走去。
    很快，她就帶著他來到了一個很雅致的房間。
    這里有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花花草草。
    整個景色也是最好的。
    “媽，你坐啊！”他看向她拉著她的手說道。
    云念坐在了沙發(fā)上，握著他的手哽咽了起來“你說，你這孩子，怎么越來越瘦了？”
    多多含笑，沒有說什么。
    兩個人，雖然被迫分開了。
    可是感情卻一直沒有斷掉。
    孩子最初的養(yǎng)育比一切都重要，也是因此，在他的心里，云念的位置永遠(yuǎn)都是第一的。
    這些年，他可以感受到他親生母親的彌補(bǔ)和盡力的去討好。
    可是，有些感情不管在怎么努力，始終都有一層難以磨滅的隔閡。
    “你說你，身體不好，還過來做什么？你告訴我，我去看你啊！”她的聲音有些責(zé)備，可是更多的是心疼。
    這些年，每一年她都會過去住一段時間，就是看他。
    唯一就是兩年前她暈機(jī)開始，霍霆琛就沒讓她去了。
    “我想你了……”他望著她“我想我媽了！”
    云念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傻孩子，你一個電話，我就會去看你啊，你真是拿自己的身體不當(dāng)一回事，是嗎？你說你若是出了一點事情，你讓我怎么辦……”
    多多忙伸出手幫她擦拭眼淚“媽……”
    他叫了她一聲。
    云念含淚看向了他。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別哭，也別激動……”
    云念望著他，莫名有些緊張。
    他一笑，眼睛莫名就紅了起來。
    “媽，我活不長了……”
    “胡說什么？”云念忙呵斥，可是眼淚卻怎么都止不住“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沒有什么醫(yī)治不好的，知道嗎？”
    “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shù)的……”他無奈的一笑“我怕，我在不來，就看不到你了……是你給了我生命，是你陪我長大，是你……讓我看到了這個美好的世界……”
    云念沒有說話，緊緊的抓著他的手，整個身子顫抖的厲害。
    “媽，我想回南城……”
    “什么？”云念淚眼朦朧的看向他“去，去南城？”
    他點了點頭。
    “不行的！”她忙拒絕“你的身體坐不了那么長的飛機(jī)的！”
    他清雋的臉上驀地的染上笑意，薄唇微張道：“我的身體即使不長途跋涉，也堅持不了多久，哪怕留在日本，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
    “不會的，不會的，媽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多多……”她有些手足無措，聲音明顯也有些慌亂。
    “媽！”他打斷了她的話“我要回南城，一定要回南城的！”
    云念皺眉，難以置信的看向他，整個神情都是不解的“為什么？”
    “因為，我想念光叔叔了……”他的眼睛紅了起來“我想死后，和他葬在一個墓園，這樣，我們就彼此不孤單了”
    聞言，云念一下子忍不住就哭了出來。
    “念光叔叔是我這輩子很重要的人，是他給了我父愛，是他耐心的陪著我，是他讓我沒有放棄，媽，我想念光叔叔，想了很久很久，可是……可是我一直回不來，可是，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他，媽，我活不長了，我隨時都可能死……我想在死之前在看看他的墓碑，我想……和他在說說話……”
    云念沒有說話，低著頭哭的不能自已。
    “媽，你別哭，別哭……”他握著她的手“死亡對我而言，不是悲傷，是另一種重生，媽，你別哭了……”
    云念的眼淚根本無法控制。
    為什么，為什么她還要經(jīng)歷一次這種痛苦？
    為什么……
    老天爺，你到底還要虐她到什么時候？
    “媽……”他看著她哭，他也跟著落淚，但是他嘴角是含笑的“如果不是你，33年前，我就活不下來了，如今，我已經(jīng)看了這個世界，又活了這么久，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真的，滿足了！”
    云念不知道該說什么，哽咽的不行。
    “媽……”他又叫了她一聲“不要哭，別哭……”
    她望向他那瘦的不行的模樣，哽咽詢問“你當(dāng)真要回南城？”
    “恩！”
    “好！”她點頭“媽陪著你！”
    他含笑點了點頭“嗯！”
    南城，闊別已久，是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