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大師,現在可否告知我北朝皇室的命運?”
“皇室勢微,恐遭人算計,若要長治久安,需真龍坐鎮,才能開天辟地,共創盛世。皇上并非貴胄之命,即便百廢俱興,也無法改變北朝命運,天命于此,甚感惋惜。”
“我魏氏子嗣不少,就沒有天命之人?”
“泄露天機,必遭天譴,皇上還是請回吧。”
“皇室勢微,國運維艱,皇上早做打算才好。”
“大師別走,你且再同朕講講……大師……”
武帝一夢驚醒,突然坐起來,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稍愣了會兒,想著混亂的夢不自覺得咳了幾聲,趙權聽著聲音,想著他該醒了,立馬過去扶著,“皇上,您醒了。”
武帝抬眸,頓了半晌才說:“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卯時了。”
“嗯。”武帝撐著他的手臂起身,聲音帶著沙啞,“主持大師托夢給朕了,說國運維艱,前途晦暗……”
“皇上。”趙權小心翼翼地扶著,不忘開導,“皇上怎可聽信一人之言,陛下真龍天子,臨淵而臥,上接陽氣更生,下乘淵源之水,恩澤惠民,化感天下。”
武帝側身瞧著他,沉默少頃,只道:“朕有時都看不透你,也不知你哪里來聽來的這些,還是說你有什么身份是朕不知道的?”
一聽這話,趙權立馬跪身,說:“皇上,奴才這話都是從您這里學來的,您可是忘了嗎?”
武帝神色微變,到底沒有說什么,只問:“朕倒是忘了,之前你隨著朕在凈義寺待過一段時間,耳濡目染了一些。”
趙權不慌不忙,低著頭,說:“皇上可想起來了,主持大師也曾同您說過,‘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所以皇上不必憂慮,無咎若非天成,全在陛下自己選擇。”
武帝沉思不語,趙權扶著他坐在龍椅上,仍舊小心寬慰:“陛下勤勉,在位以來為百姓謀福祉,國強民富,實乃萬民之福。”
武帝只笑,他看著趙權頓了半晌,才說:“也是家里人把你送進宮里時年紀太小,倘若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憑你的聰明,早就功成名就了。”
趙權趕緊叩頭,道:“陛下抬愛了,能伺候著陛下,才是奴才這一生最大的幸事了,奴才當牛做馬,誓死追隨陛下。”
“說那些做什么?”武帝陡然提高了聲音,“朕又沒叫你走,瞧把你嚇的,你在朕身邊伺候這些年,朕知道你的心思,這會兒倒是怕了,給朕來表忠心了?”
趙權端上茶水,說:“奴才就是怕皇上太過憂慮,再傷了身子。談起陛下身子,奴才才是真怕了,陛下龍體最重要,切莫深思。”
武帝漱了口,抬眸看他,說:“行了,朕知道了,寬衣吧。”
…………
宮門前的長階上。
戶部侍郎宋子謙遠遠就看到了沈清遠走在前面,便追上了他的步子,過去攙扶著。
沈清遠感覺到胳膊上的力,側著身子看著他:“有勞宋大人了,我這把老骨頭了,真是到哪里都麻煩。”
“沈大人這是說的哪里話,即便如此您還早起晚睡,比我們都要勤奮,真是不得不佩服沈大人。”
沈清遠看著他嘆了口氣,“多謝。”
“沈大人不必客氣,應該的。”
柳云晞身著云紋官袍,這會兒跟上了兩人的步伐,走在他們身后,冷不丁的就被人從后面撞了下,他也沒回頭,繼續走著。
原以為魏恒鬧一鬧就過去了,哪想到他眾目睽睽之下又絆了他一下,不過那手倒是快,直接撐住了人,陰陽怪氣地說:“柳大人,怎么這般身嬌體弱啊,這風一吹就要倒了,可得當心些。”
柳云晞按禮對著他拜了拜,道:“方才多謝王爺搭救。”
魏恒默了默,伸手捏著他手腕,把人扶起來,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笑著說:“免禮了,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柳云晞攏了攏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那上面隱隱還有紅痕,那都是魏恒做的,昨夜束了他手腕,困住獵物一樣,逃都逃不掉。
柳云晞錯開他的目光,衣袖把手腕蓋住了,“王爺,卑職先……”
“柳大人,一起走啊。”
…………
宣德大殿上,趙權攙著人,喊道:“皇上駕到……”
殿內混亂局面霎時靜了下來,眾人依序而站,齊齊行禮。
武帝端坐龍椅,神色肅穆,雄威嚴嚴,他掃了眼堂下,說道:“平身吧。”
眾臣起身,又依禮站好。
武帝看向堂下,漠然沉思了半晌,才揚聲道:“朕昨日收到蕭大人派人送來的書信,信上說凈義寺的主持大師之事還未有定論,也未查到兇手,他們遇到了些麻煩,據朕所知,他們這一去已經有一月之久了吧。”
趙權上前應話:“回皇上,確有一月之久了,定北侯爺都回北疆去了。”
“朕記得侯爺就是為恒兒的事來的,這一個月過去了,定北侯回了北疆,皇城事事安穩,可朕的兩員眾臣卻一去不復返了,說起來不可笑嗎?嗯?”
武帝面露狠戾之色,眉眼掃過堂下,卻無一人出來應話。
“主持大師托夢于朕,說我北朝國運維艱,前途晦暗,要遭奸人算計,朕不知他哪里來的話,但聽著卻讓人有些不舒服,沈愛卿,你說呢?”
沈清遠的臉色微微一沉,接著出來行了禮,說道:“飛龍在天,居中而得正,位乎天德,皇上不必心有憂慮,修其自身,廣施惠澤于民,便可功業所成,萬民敬仰。”
他這一番話就如同一劑強心針,一針見血,卻又能戳到武帝心里去,讓他去了那些胡思亂想的念頭。
跟著武帝久了,對他的心思不能說全部猜透,卻也能理出個七/八分。武帝心思縝密,又多疑,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心境多少會影響一些,沈清遠是明白的,現在武帝坐在那皇位上,他就是當朝天子,中正之德,即便心有怨言,也說不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更不能叫這個度瘋長,勝了陰氣。
武帝愣了片刻,又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三子,最后目光落在魏恒身上,道:“北疆有亂,凈義寺出事,叫朕怎能不心憂。魏恒,那北疆之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魏恒一聽覺得這話問的也奇怪,當初調配禁軍時沒同他商量,這會兒人走了才來問,這里面什么意思呢?
魏恒頓了頓,躬身拜了好久都沒起身,直到武帝再次開口:“怎么,這是跟朕鬧脾氣了,怎么不回話?”
魏恒立即道:“父皇,兒臣確實不知情,不過,定北侯千里迢迢從北疆過來定是大事,想必父皇也是清楚侯爺的為人和能力,若是他都考慮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那羌胡族必然是有問題的。”
兵部尚書桓這時候也站了出來,說:“皇上,侯爺坐鎮北疆多年,與皇城來講從未央求過什么,每年都是依靠現有的兵力解決問題,如果不是遇到麻煩,定然不會來皇宮里求見皇上。”
“朕也是這樣想。”武帝說,“定北侯常年駐守北疆,不是事情緊急絕不會向朕求什么,朕只是擔心,如果羌胡人趁亂圍攻,那北疆豈不是又陷入了險地。”
魏恒默默聽著,沒有答話,牽扯到北疆的事情,他是絕不能多說的,北朝規制,王爺不論政治,他若多言,勢必要人抓了把柄。
柳云晞聽著堂上的議論,借空隙瞥了魏恒一眼,卻見他垂著眸子,兩人沒有對上視線,但那人好似是察覺到了些什么,露在袖袍下的手腕翻了翻,手腕上串著的紅玉閃了光,晃在了柳云晞眼里,他錯開目光,又落在了自己官袍上。這才想起來,魏恒那日曾說腳腕上缺了點什么。
柳云晞面色不變,微斂了神色。
沈清遠聽著他們講,一直沒出來應答,這會兒抬頭時對上了武帝的視線,他躊躇了片刻,說:“皇上,北疆之事有定北侯統領,應該出不了什么亂子,反而是凈義寺的事情老臣比較擔憂。”
沈清遠繼續說:“凈義寺的事情一天沒有消息,皇上一天便不得安心,這派過去的也是朝廷重臣,一個多月過去了,一點消息沒有,怕是遇到了麻煩。”
“那沈愛卿你是什么意思?”
沈清遠沉默須臾,說:“既然刑部蕭大人查不出什么,那便派人召回來,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哪里都缺不了他們。”
“缺不了是缺不了,可這人是哪里也幫不上。”武帝沉了沉,面色有些難看,“不過是一件簡單的案子,兩員大將都做不到,朕看就是平日里懶散慣了,游手好閑的,倒是忘了怎么做事。”
他眸中顯著狠戾,冷眼掃過堂下,喝道:“朕養你們來是做什么的?一年時間,都察院和內閣給朕呈上來的官員考核沒有一人達到朕想要的程度,花天酒地,玩樂用度一個個的都沒有落下,這朝廷還有朕,難道是讓你們來戲耍的?”
“噗通……”
堂下眾人紛紛跪首,個個面露難色,不敢抬頭。
“朕前陣子把推行銀票制,私募銀兩做修渠工程,你們做成什么樣了,怎么也不給朕一個交代?柳愛卿?”
“是。”柳云晞站出來,拜了拜道,“回陛下,微臣擬好了些規制與注意事項,還請皇上過目。”
趙權下了臺階,接過他手里的奏折,遞給武帝,他接過來翻開看了幾眼,蹙著的眉頭才稍有緩和。
柳云晞在堂下解釋:“皇上,這規制需要戶部尚書大人,內閣沈大人,都察院陸大人共同商議之后再呈現與皇上,耽擱德久了些,也因都察院陸大人不在皇城,這中間越了一步,微臣怕不妥,才不敢呈給皇上看。”
“陸林此去一月之久,什么都沒做成,還給朕耽誤了事,等查清了凈義寺的事情,朕定要責罰。”
武帝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沈愛卿,你可看過了?”
“是。臣看過,也覺得尚可實行。”
“好,既然如此,那朕這就擬旨,昭告天下。”
武帝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了急促的高喊,“皇上……皇上,定北侯與沈將軍在回程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