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被他這句話問住了,一時(shí)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柳云晞倒是平靜,他推開人,與魏恒隔了些距離,而后淡然的看著他。
他沒動,魏恒也沒動。
柳云晞背靠在墻上,說:“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沒有,也沒什么好失去的。”
“心這種東西是熱的,而我是涼的,你知道。”
魏恒一哂,說:“它是熱的,擱你身體里就涼了?”
“涼不涼先不講,王爺截了我的路是可是有事?”
魏恒棲近一步:“找你聊聊。”
“聊什么?”柳云晞陰沉道,“王爺又來勸我放下仇恨了,這話說一兩次就好了,多說無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魏恒說,“我沒做你怎么知道不行?”
“因?yàn)槟侨耸俏摇!?br />
“這么冷情嗎?”魏恒陡然抬手,又被柳云晞?chuàng)趿讼氯ィ皼]必要吧,我還什么都沒做呢。”
柳云晞?wù)f:“做的不少了,你若是非要叫我恨你,盡可以在我這里試上一試。”
魏恒笑不出來,臉色陰郁道:“恨我也好,心里都能念叨著,好事。”
“要臉不要。”柳云晞微微一笑。
魏恒面不改色地說:“你都說沒心了,我也不指望了,能恨著我也是好的。”
“那就不恨了,這樣扯上關(guān)系,我也不愿,要恨的太多,裝不下王爺。”
“你有意思。”魏恒眉眼深邃,緊緊地盯著他,“你以為太子能幫你什么,你可知道,這是謀反,是重罪。”
柳云晞深看了他一眼,無所謂道:“這是嗎?我沒有要顛覆這朝堂,也沒有弒君,況且能坐上那位置的也不會是我。我算什么?不過也是棋子而已,用過一樣會棄。”
“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誰死誰活我能左右嗎,都是天子說了算,想要誰的命,隨便安個(gè)罪名就是。”柳云晞盯著魏恒,眉眼冷厲,“我管他誰在那位置上,我的目的說的清清楚楚,誰幫我昭雪,我便隨著誰。”
魏恒看著他,說:“我也可以。”
柳云晞甩開他,眼神冷淡,道:“你問問自己,你是在幫我嗎?”
柳云晞沒給他回復(fù)時(shí)間,繼續(xù)說:“你做了什么?為自己報(bào)仇,斷了世家的路,肅清朝堂,試問你哪一樣幫了我,你幫的是自己,是坐在高位上的那個(gè)人。”
魏恒辯解:“世家不除,何以為政。”
“你勸我善良,又何曾嘗過我的苦,那些死在冤屈下的英骨,你有問過他們嗎?”
魏恒說:“云晞,這事根本急不得。”
“可我等不了。”柳云晞譏笑道,“我等不到那人壽終正寢,我也等不到你幫我那天。皇權(quán)下,俯仰之間就是命,是死是活,除了那個(gè)人誰都左右不了。”
“云晞,這話如此大逆不道,你怎敢……”
“我為什么不能說,錯(cuò)了就是錯(cuò)了。”柳云晞壓低了聲線,“天子犯法當(dāng)與庶民同罪,錯(cuò)了為什么不認(rèn)?”
“你們以為掩蓋了皇陵的秘密就不會有人知道嗎?那里埋藏著他的罪,以為藏著,拜一拜,就可以煙消云散,隨風(fēng)而逝了。”
柳云晞放聲而笑:“這天下若是有這等好事,我便也隨便殺好了,你說呢?”
魏恒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這等忤逆之言他怎么敢說出來。
沈清遠(yuǎn)說得對,他被恨蒙蔽了心,已經(jīng)不聽勸了,要先將他從束縛住的恨意里解脫出來,可這條路不好走,很難。
魏恒臉上不露神色,他上前抓了柳云晞的手腕,說:“你可知你這決定會給你帶來什么?”
“亂臣賊子嗎?去掉這層身份,我不就是么,我還怕什么,刀劍劃過,也不過是賤命一條,不值得。”
“云晞……”
柳云晞臉色冷淡,眉間藏著殺意,他推開魏恒,從桎梏中脫身,“這皇城里曾經(jīng)有我想依靠的人,但現(xiàn)在,沒有了。”
春意隨風(fēng)而來,吹落了枝頭的枯葉,又悄悄在那新枝上落了一筆。
…………
武帝瞇了一會兒,才醒,就聽著趙權(quán)進(jìn)來遞了話。
“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武帝側(cè)手撐著頭,眉間微蹙,問著:“來做什么了?”
趙權(quán)說:“奴才不知。”
“宣吧。”
趙權(quán)躬身一拜,退出了大殿。
不一會兒,魏延便來到了寢殿,他朝著武帝拜了拜,說:“給父皇請安。”
“起來吧。”武帝看著他,“太子,你有事?”
魏延答道:“兒臣確實(shí)有事稟告。”
“說說吧。”
魏延沒有立即說,而是默了少頃,才嘆息道:“父皇,開春了,兒臣想著春耕也要開始了,往年州縣都要上報(bào)數(shù)目,為開春做準(zhǔn)備,又是一堆事。只是今年戶部銀兩短缺,要早籌謀才是。”
武帝頓了半晌,長舒了一口氣,說:“你想的是周到,開年事情堆積如山,朕倒是忘了有這事。”
“以往父皇都是找沈大人商議,刑部蕭大人與都察院陸大人去了凈義寺,沈大人兩頭跑,忙的廢寢忘食,見著沈大人如此,兒臣都有些心疼,更多的也是敬佩。”
武帝說:“這朝堂上若是再多幾個(gè)沈愛卿這樣的,北朝的天也就不暗了。”
魏延一聽接著跪下了,說:“父皇怎么這么說,您是當(dāng)朝天子,父皇在,這皇城在,是父皇為百姓開拓了一片天,您便是北朝的天光。”
武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有心了。這春耕修渠都是大事,改日還得在朝堂商議。”
魏延也沒想武帝會把這事交給他,他心不在此,為的是另一件事。
魏延又沉了片刻,才說:“工部楊安之事落幕,只是那尚書之位還有空缺,現(xiàn)在是侍郎謝允謝大人忙前忙后,父皇若是升了他,那侍郎之位就要再選人。兒臣以為,趁此發(fā)個(gè)榜,招賢納士,為朝廷廣納賢臣,好解燃眉之急。”
武帝緩緩起身,魏延趕緊上前扶著,“父皇慢些。”
“兵部與工部少了人,確實(shí)該解決。”武帝不疾不徐地道,“你考慮的不錯(cuò),招賢納士是必要的。定北侯從北疆來到長安,想要調(diào)走一部分禁軍,朕也應(yīng)下了,沈毅一走,剩下的又沒人管了,也是難辦。”
“朕這幾日也是在思慮這件事,城外的巡防必不可少。禁軍又是北疆練出來的,找誰帶都不合適。”
魏延沒有應(yīng)。
武帝又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凈義寺如今又出了事,朕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是那一個(gè)出事,身在高位,太多要思慮,又太多身不由己。”
魏延扶著他坐在椅子上,武帝不由得輕咳了幾聲,才道:“朕也知道你孝順,事事思慮周全,若是恒兒和寧兒也有你這樣的心,朕就不會這么累了。”
魏延跪下,拜道:“為父皇分憂也是兒臣應(yīng)盡之事,看著沈大人為朝廷日夜操勞,兒臣也想盡份力。”
武帝看了他一眼,似在等他說下去。
魏延也繼續(xù)道:“修渠之事,兒臣確想了些法子。兒臣聽聞謝家老一輩是靠沿海的通商發(fā)家致富的,如今也掌握著沿海的港口,通商的話應(yīng)該有不少錢,兒臣以為,父皇大可以把這修渠之事說給工部,看看謝家允不允。”
謝允坐鎮(zhèn)工部,武帝不是不知,恰恰是如此,他才不想落了勢的謝家東山再起。
不過魏延一席話倒是提醒了他,謝家手里確實(shí)掌握著南方沿海的通商要道,如果直接把修渠的事派給工部,或許真是個(gè)辦法。
要借謝家,又要打壓,那怎么才能取個(gè)折中的法子呢。
魏延沒等武帝想通透了,直接道了辦法,說:“父皇何不先給謝家點(diǎn)甜頭,委以重任,再借此從他們手里收回沿海通商的權(quán),既造福了百姓,又收了權(quán),一石二鳥,豈不快哉。”
武帝眉眼一下舒展開了,瞧著魏延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太子,你今日可是有功啊,解了朕一大煩憂,該賞,該賞。”
“兒臣不敢討賞。”
“朕說話算數(shù),不必推辭,你要什么?”
魏延拜了拜,最后道:“兒臣不求什么,為父皇解憂就是兒臣想做的,也是要做的。前日聽著趙公公說父皇近日睡眠不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倒是看見沈大人了,這才想起這些事來。”
武帝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凝重,“朕知道了,太子有心了,改日朝堂上便把這事了了。”
趙權(quán)送了魏延一程,路上也沒說什么,都是寒暄的話。
“太子殿下為陛下憂心了。”
魏延走在前頭,聽了他的話忽然頓住,轉(zhuǎn)過身來說:“公公在父皇身邊照顧那么久最是懂父皇的心思,也要多謝公公提點(diǎn)一二才是。”
趙權(quán)見他言辭誠懇,面露喜色,微微點(diǎn)著頭。
才回了寢殿,武帝就喚了人:“趙權(quán),人送走了?”
“是。太子殿下回宮去了。”
武帝突然開了眸子,眉眼顯著厲色,說:“叫人查查,最近魏延都跟誰走得近。”
趙權(quán)半撐著身子,疑問道:“皇上……”
“方才這話若是魏恒來說,朕不會過問,太子突然這般,倒叫朕有些疑慮了。”
武帝接著說:“三個(gè)人小時(shí)候要好,誰犯了錯(cuò)都會替對方擔(dān)著,雖然是小時(shí)候的事,可朕倒現(xiàn)在記憶猶新。”
趙權(quán)拜了拜說:“陛下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那時(shí)太子不過十歲,為了把鳥關(guān)在籠子里竟想到要折斷它的翅膀。”武帝長嘆一聲,“那是朕送給他們?nèi)值艿模簩幹苯臃帕耍汉闼?br />
趙權(quán)說:“奴才也還記得,那日是三殿下哭著喊著跪在了陛下身邊,說不小心折斷了鳥的羽翼。”
武帝沉了神色說:“都以為朕沒看到,所以才撒了謊。”
“太子他從小就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