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松開環著柳云晞腰肢的手,將人安穩地放下,又狠狠的瞪了一眼。
柳云晞準確無誤地接收了他不悅的神色,躬身行了個禮,面上似乎也不是那么情愿。
魏恒看著他,搖了搖頭。
楊易還在探著手摸索著,那富態的體型在這煙雨樓里真是叫人看了笑話,魏恒看不下去,招呼了幾個下人過來,說:“快給楊大人更衣,這夜風寒涼,再這樣玩下去,怕是要病了,千萬別因此誤了事,明日還要早朝。”
楊易一聽不太對勁,立馬摘了束在眼上的衣帶,適應了片刻后,才看清,這屋子周圍都是樓里看熱鬧的,有幾個人還掩著口鼻輕笑著,這才知道他是被人戲耍了。
衣襟寬松地敞開,這般袒/胸/露/乳,倒是叫這些下人看了笑話。
楊易臉上掛不住,立馬束了衣服,冷著臉過來。
柳云晞站在門外,眉眼含笑地看向他,但魏恒卻覺得這笑意里帶了寒光。
魏恒轉而看向楊易,語氣戲謔:“不知楊大人玩沒玩盡興,若是不盡興,讓這些下人們退下,我再給大人尋個小倌可好繼續。”
楊易眉目間已染怒火,跟著色變,他看著柳云晞冷冷道:“大膽,你竟敢戲弄本官,你可知我是誰?”
柳云晞臉上未有懼怕神色,折扇一遮,眉目一挑,笑著道:“兵部侍郎楊大人,方才進門時,已經自報家門了,我怎么會不知呢?”
魏恒站定在一側,時不時輕笑著瞥一眼,姿態慵懶,似乎等著這出好戲繼續下去。
柳云晞察覺到他那帶了嘲笑意味的神色,毫不避諱地看了一眼,折扇一合,慢慢走向楊易,笑著說:“方才楊大人還說若是小人跟了你,盡可享榮華富貴,不過片刻時辰,就要怪罪下來,楊大人這臉變得是真快。”
柳云晞頓了頓,眸光又落在魏恒身上,細細打量著:“這位爺一身華貴衣裳,姿態雍容,比之您似乎更富貴一些,倒是叫人有些猶豫了。”
魏恒冷哼了一聲,眉間的笑意更深了,他伸了手把人招過來,長臂一環,又把他擁進了懷里。
柳云晞眉間陰沉,垂眸便看到魏恒橫在他腰間的手,頓了少頃,他眉間的陰沉散盡,笑意慢慢爬上唇角。
柳云晞緩出一口氣,抬眸時恰好對上魏恒的目光,魏恒倒是扮了個風流公子模樣,那身疆場上沉積的兇狠戾氣隱在華貴之后,他輕挑著柳云晞的下巴,說:“既然你有此意,我也不好駁了去,不如就從了我啊。”
楊易早已怒火中燒,衣衫剛整理好,就沖著柳云晞吼了過去:“大膽刁民,戲弄我就算了,還要染指咱們皇子殿下,你是好大的膽子,來人,把這罪人給我拿下。”
魏恒貼近了人,低沉地聲音響過柳云晞的耳畔,說:“還要玩?”
柳云晞合了折扇,話還未講,就被魏恒拽了一下,護在身側,說:“楊大人今日醉酒,不記得也是自然。不過我看楊大人今夜怕是玩錯人了,眼前這位可不是你想玩就玩,想抓就抓的。”
楊易看到魏恒出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行了禮,躬身道:“臣該死,竟不知這位美人是王爺的人,冒犯了,還望王爺恕罪。”
柳云晞轉過身,折扇在手里打開來,聲音清清冷冷:“楊大人可是誤會了,我與這位公子不相識,只不過你一句王爺讓我知曉了,他比你官大。”
柳云晞冷漠地說:“看來楊大人和王爺這是要官官相護?這皇城的王法是沒有王法了。”
魏恒唇角一笑,重新抓住他皓白的手腕,再次棲身過來:“你想要什么王法,戲弄朝廷重臣還未治你的罪,你倒是先找起緣由來了。”
“王爺說笑了,是這位楊大人非要跟我戲耍。”柳云晞垂眸,看了看已經敞開的外衫,說:“不就是官大壓民嗎?說起來還是這位楊大人不問緣由,強搶良民,欺壓百姓。今日搶的是小倌,明日就是良家婦女、未出閣的姑娘,王爺連這些也要包庇下去嗎?”
“一派胡言。”楊易怒道。
魏恒瞧著柳云晞面色不改,算是知曉了,感情他今兒就是要玩,不給玩夠了,不會罷休。
魏恒看向柳云晞,語氣高挑:“聽柳大人這一說,似乎是有些道理,楊大人你說呢?”
楊易一聽“柳大人”三個字,頓時變了臉色,他瞧著柳云晞,半晌才換了神色,對著魏恒委屈道:“明明就是他強詞奪理,這煙雨樓本就是玩樂之地,下官在酒席上喝了少許,覺得夜風吹的舒服,這才出了宴席。此廂房內是昔日認識的小倌,不成想進來一看,卻不是他,下官事先并不知情。再者也是這人說要玩樂,下官只當他是煙雨樓的小倌,這才起了心思……”
魏恒雖然不在朝堂,但朝堂事卻是北疆飯后長談的話題,哪家公子哪位大臣喜好什么,他是差不多知曉的。
然這位楊大人,出身弘農楊氏,是工部尚書的侄子,平日里無所事事,愛逛煙柳花巷,他這關系混亂,理都理不清。可他偏偏掌了兵部的職權,禁軍的好些事都要經過兵部協商。
魏恒看向楊易,臉上的笑容深了些,“楊大人說的也在理,不過你眼前這位還真不是什么小倌美人,他可是父皇親封的狀元,今日朝堂之上,父皇也是應允了他入內閣,日后跟在沈大人身側,你說這職位也不在楊大人之下,我看難辦。”
內閣和中書都會參與決策,只不過內閣首輔沈清遠是兩朝重臣,在威望上比之要甚。沈清遠的地位如今也已超越三師成了武帝身邊的掌策人,就連幾位皇子平日里都要禮讓三分,更別說他楊易了,區區兵部侍郎,哪敢在內閣大臣面前耀武揚威。
楊易環顧了一遍,見兩人臉色不佳,果斷跪了下去,就聽“啪啪”幾下,那臉已見紅印,他道:“哎呦呦,真是瞎了我的狗眼,怎么就沒瞧出來呢,柳大人看這幾巴掌夠不夠,若是不解氣,您再來幾下,下官這就受著了。”
“楊大人何苦這般啊,倒是叫我感慨,我們本是同僚,能陪楊大人玩樂,乃我幸事,哪來的責罰。”柳云晞斂了神色,探身過來,說:“我還仰仗著楊大人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幾句呢。”
武帝向來多疑,更是痛恨結黨營私之事,朝中眾臣無人不知,平日行事小心謹慎,不敢在府中設宴會,若是聽說誰與誰走得近了,勢必要質問一番。
魏恒雖然不在朝,但也知曉一二。
“怎么,楊大人最近跟太子殿下走得近?” 魏恒不動聲色地問了句。
“不是,”楊易急忙道,“王爺這是哪里的話,太子怎么可能與臣走得近,這要是叫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下官不敢。”
魏恒俯下身來,輕拍著他肩膀:“我也是這么想,父皇最忌諱的就是這個。給楊大人一百二十個狗膽也不敢做這結黨營私的事。”
“是是是,臣沒膽,不敢,不敢。”楊易附和道。
柳云晞看他倆打著官腔,覺得無聊,便開了折扇,瞧著窗外去了。
魏恒轉過身,看著柳云晞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頭,說:“柳大人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這一番折騰也夠了,不如今日我做主,這事就過了。”
“為何過,”柳云晞冷淡道,“王爺覺得這是小事,我卻不這么認為,雖然楊大人已表達了歉意,但我覺得這日后就是個隱患,楊大人還是要嚴于律己才是,若是明日被人在圣上面前奏上一本,那時就晚了。”
“是是是,柳大人教訓的是,下官日后定要洗心革面,遠離煙花之地,盡心效忠圣上。”
楊易也不是傻子,縱橫官場數年,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什么時候道什么人,他這話把皇上都搬出來,就肯定云晞不敢再繼續追究下去。
柳云晞輕笑一聲,冷眼看著楊易,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兵部侍郎是拿皇上來壓他呢,他說:“既然楊大人誠心悔過,我也無話可說。今日與楊大人玩樂也累了,柳云晞先走了,望王爺與大人暢飲愉快。”
話剛說完,柳云晞就轉身走了。
魏恒尋著他的背影過去,深看了幾眼,又轉身過來,對著楊易道:“這酒席我也吃累了,麻煩楊大人同眾大人公子道一句,魏恒收到大家的祝愿了,今日疲乏就先走了,改日再敘。”
楊易拜首,頗有搖尾乞憐的模樣:“王爺慢走。”
……
柳云晞才剛封狀元,還未有府邸,住的地方在城郊,那是離皇城最遠的地方。
窮人一個也沒有馬車代步,只能一路走回去。
魏恒跟在他身后,步履輕松。
這長安城的夜色撩人,任誰見了都要駐足片刻,好好欣賞一番。
魏恒常年戍守邊疆,已經有些年頭沒回來了,這樣跟在人后邊悠悠地走著,不僅欣賞了這沿路的景色,甚至心情都跟著舒暢了不少。
柳云晞察覺到身后的人,停了步子,轉身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魏恒依舊跟著他,見他停下步子,也停了下來。
柳云晞看著魏恒,停頓片刻,忽然說:“跟著我做什么?”
“玩啊。”
柳云晞不言,端詳了他片刻,繼續走了。
魏恒追著他,毫不費力的扯住了人,柳云晞本就瘦弱一些,魏恒這一握他的手腕才發現,那纖細白皙的手腕竟有些硌得慌。
柳云晞用力掙開,含笑的眉眼驀地黯淡下去,他直盯著魏恒,說:“長街上是我失禮,難不成王爺要追著我討回來不成。”
“怕什么。”魏恒說,“找你玩啊。”
柳云晞手收回寬袖,頓了片刻道:“還是王爺有意與我接近,也想要與內閣沾上點關系?”
魏恒聽他一說,面上笑意更甚了,不急不躁地走上前,細細打量著柳云晞。
不知是這今日月色正好,還是這人本身就是這般冷艷,看著是謙恭有禮的模樣,但這拒人千里的姿態可是呼之欲出。
可魏恒偏偏就不信邪。
魏恒比他高一些,俯身過來,皺眉道:“你到底是冷是熱?”
柳云晞稍稍后退了幾步,蹙眉道:“沒覺得冷,也不熱,不過猜想王爺應該是熱的,不然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什么樣?”
“酒氣微醺,紅暈染上臉頰,怕是醉了吧。”
“醉了如何,沒醉又如何?”魏恒輕嘆,“我本就是要跟著你,醉不醉沒有區別。”
柳云晞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眉眼含笑道:“王爺是有要事要與我協商,還是要同我談論詩詞歌賦?”
“都不談,”魏恒再次抓住他的手腕,將人往身邊一帶,“不如談一談這月色。”
柳云晞因為他這一通動作差點沒站穩,不過還是被穩穩接住了,魏恒沒讓他摔著。
“黑夜闌珊,王爺要同我談月色?”
他能看到魏恒看過來的眼神,更能捕捉到那深眸里的含義,就像楊易在看著他的樣子,但兩者卻又不同。
楊易的眼神猥/瑣,色瞇瞇的,相反魏恒看過來的眼神是熱的,更是燙人,好似就要把你融在眼里,揉進骨血。
柳云晞眼底閃過一絲驚覺,但又很快換了冷淡神色:“聽聞這皇城里的達官顯貴都愛玩小倌,王爺從北疆歸朝不過一日,難道這么快就染上了這惡習?”
“你說的對啊,”魏恒沉吟道,“如今我什么都沒有了,空掛了個王爺的頭銜,在那朝堂連句話都說不上,所以我有意要拉攏你,與你談論家國大事,更想與你探討這秋夜月明。月色撩人,不如人自撩。”
柳云晞嘆了口氣,心道:將軍無兵權,王爺無政權,那他在這皇城還真是孤立無援了,也怪不得要步步緊逼。
“我若是不答應呢?”柳云晞面無表情地說。
魏恒貼近他耳畔,輕聲道:“無妨,不答應我就日日來你府上,等著柳大人的意志被消磨殆盡了,早晚會應允。這皇城就是一盤棋局,黑子白子該落在哪處還是要思慮清楚,謀局太大,切不要入了人的圈套。”
“王爺是真要同謀,還是特意提醒?”
“沒有其他緣由,就跟你剛才想的一樣,”魏恒解釋說,“三年前,我曾在煙雨樓前見過你。”
柳云晞想了想,才恍然,三年前京都煙雨樓,他曾站在樓前,與百姓一起,送三皇子出征。三年后,他亦站在人群里,迎接三皇子班師回朝。
“是緣分嗎?”
“殿下相信緣分嗎?”柳云晞說,“若是信就有,不信則無。”
魏恒沒答話,柳云晞又說:“即便這皇城讓人難過,王爺也不要氣餒。我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還愿做個傾聽者。”
“我倒無所謂,怎么也有皇子身份加持,父皇再厭我,也不會趕盡殺絕。”
云晞轉身,眉間冷厲:“那便好。有勞王爺操心了,云晞無牽無掛,不為強權。”
魏恒投過來欣賞的目光,語氣卻是冷的,他說:“無牽無掛最好,不然這朝堂進了,你就出不去了。”
柳云晞覺得他話里有話,卻也顧不上思量,俯首拜了拜,“多謝王爺送我回府,臣乏了,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