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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輕瑤當震驚,以至沒有第一時間行禮。
玄清道君胡子拉碴,發絲散『亂』,一手捏著葫蘆酒瓶,從半闔的眼皮底下,懶洋洋看了兩一眼。
二上披著的斗篷,可以瞞過煙雨樓主事探查,但在大乘修士眼中,如一張薄紙透無。
“你們兩個小家伙想我指點修為?”他仰頭喝了口酒,渾不在意地開口。
陳輕瑤這才回神,想說是,覺得不對,說不是,好像也不對,她干脆不說話,從儲物鐲中『摸』一樣物品,雙手呈上,道:“請前輩先看一看此物。”
是師尊給她的印符,代表他老家的份,她思來想去,想跟師祖認的話,也只有這樣物品最具說服。
玄清道君懶散散半靠在椅子上,頹喪之氣溢言表,聞言眼皮也沒抬,枚印符自動飛到他面前,落入掌中,隨意看了兩眼。
“這東西……”他敷衍地翻了翻,拋回去,卻忽然發現了什么,整個體驟然挺直,屬大乘的威壓泄『露』一瞬,叫陳輕瑤跟蕭晉險些站立不穩。
玄清道君馬上收斂了氣息,目光緊盯二,語氣略微急促道:“你們從何處得到此物?”
陳輕瑤心下猜想,莫非師祖以為師尊也來了上界,還被他們撿到印符么?
她定定神,道:“回前輩的話,此乃我二師尊之物。”
玄清道君瞪著眼,似乎沒聽白她的話,半晌才道:“你們兩……的師父?”
“是。”因為這里沒有外,有師祖在,陳輕瑤覺得沒暗中探聽,是如實說來,“我們二自下界天元宗,師從寒山真君,機緣巧合來到此界。”
說完,過了好半天,才聽玄清道君有些恍惚的聲音傳來,“所以你們是我的……”
陳輕瑤與蕭晉對視一眼,齊聲行禮,“我等見過師祖!”
乒——
葫蘆酒瓶落到地上,玄清道君根本沒工夫去撿,只目瞪口呆看著面前兩名輕。
突然,他嚯地,留下一句稍等,-形似一陣微風散去,唯有葫蘆酒瓶還在地面滴溜溜轉著。
這個發展,讓陳輕瑤『摸』不著頭腦,她在室內四下看看,確定當真沒有師祖的影,不由滿心疑『惑』,“發生了什么?”
師祖不會跑了吧?想見他老家一面可不容易,好不容易湊夠場費,難道還再湊一次?
她撓撓臉頰,問蕭晉:“我嚇到師祖了?”
蕭晉安慰道:“阿瑤恭敬有禮,言行得體,如何會嚇到。”
言下之意,有問題的不是她,是師祖。
陳輕瑤正說話,又一陣微風吹來,面前突兀地現一道影,但見此-形瘦,清癯雋爽,雙目湛湛,儼然一副世外模樣。
但是……雖然刮了胡子,梳了頭發,還換了新衣服,陳輕瑤還是一眼認來,這不是剛剛跑了的師祖?原來是換裝去了?
玄清道君負手而立,舉止瀟灑,仿佛之前的頹廢中只是錯覺。
一腳將地上的酒瓶子踢開,他若無其事看向陳輕瑤兩,十分欣慰地感慨:“想不到,當小家伙竟然收徒了,還是如此『色』的兩個小家伙。”
陳輕瑤只微以對,師祖他老家,看來是個雙面吶。而且他們還跟師尊一,都成了師祖口中的小家伙,聽著怎么這么扭。
玄清道君端正坐下,讓他們也坐,像個十分靠譜的長輩拉小輩談心,道:“我離開下界已有二百,不知后來的事如何,你們若愿意,不妨與我說說。”
陳輕瑤自然沒什么不愿意的,不過二百前的歷史她也不清楚,只從自己拜入天元宗之后說,一直說到正魔之戰,以及她跟蕭晉無意間卷入通道的事。
玄清道君時而點頭,時而嘆息,聽到后來更是贊嘆道:“你二紀輕輕有元嬰初期修為,資質甚至勝過你們師父,況且竟順利抵達上界,此事可謂絕無僅有。”
說著說著不由添了一句,“若我還在下界,必定收你們為徒,哪里輪得到寒山小子。”
他并不知道,小徒弟這兩個好徒弟,其實是從大徒孫手上搶來的,而他大徒孫,也是從兒截胡。
搶徒弟這項優良傳統,他們主峰一脈一直源遠流長呢。
陳輕瑤只好仍舊微,她有理由懷疑,這句話是師祖本『性』暴『露』,不管他老家此刻看來如何靠譜,他之前流傳廣泛的種種不靠譜事跡,已經深入徒孫之心了。
第一次見徒孫,怎么不給見面禮,不過玄清道君為劍修,上除了一柄劍,沒什么法器之類的外物,掏了半天,掏兩條靈脈。
靈脈被他抓在手中,竟似活物般扭動掙扎,迎面撲來的濃郁靈氣,更叫精神一振,甚至境界都有松動的趨勢。
“這是……大型靈脈?”陳輕瑤睜圓眼睛。
她覺得不是自己沒見識,而是師祖實在太大手筆了!
據說他們天元宗,總共也一條大型靈脈,位諸位化神潛修的天峰,除了歷代掌門,誰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可謂宗門壓箱底的財產。
結果現在,師祖一手是兩條壓箱底?
想到師祖窮得舉世皆知的財政狀況,陳輕瑤哪好意思,連忙推脫,“師祖慈愛之心,我和師弟心領了,此物太過珍貴,我們萬萬不收下。”WwW.ΧLwEй.coΜ
“不過兩條靈脈,說什么珍貴不珍貴。”玄清道君揮了下手,忽然想什么,動作一頓,試探看向他們,“你們是不是聽說了什么?”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廢話,兩個徒孫不是聽到了一些東西,哪知道通過煙雨樓找到他,是不死心,想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形象。
對此,陳輕瑤和蕭晉齊齊搖頭,十分貼心地面『露』疑『惑』,問:“不知師祖說的是什么?”
玄清道君滿意一,道:“沒什么,這兩條靈脈你們只管收下,還有交到煙雨樓的物品,師祖一并幫你們討回來,諒他們不敢收我徒孫的傭金。至傳聞之事……也罷,待見過你們大師伯,自然清楚。”
陳輕瑤敏銳捕捉到,提大師伯,師祖面上一閃而過的悔痛,心下不由一緊,大師伯他,果真是了事。
雖然素未蒙面,但對這位掌門師兄的師尊、一手教導自己師尊的大師伯,她心里早已是滿滿的敬意,自然不希望他遭遇不測。
玄清道君把兩個徒孫一卷,瞬息間已現在千里之外,一路不停往前掠去,只見山川河流、座座大城自腳下不住閃過。
大約半日后,他們停在一座矮峰下,對比此前見過的諸雄偉峰,這座小山峰十分不眼,甚至袖珍得有些可愛。
但陳輕瑤看得,小山峰外圍布置著極其嚴密的法陣,其陣理之玄妙,甚至還在地階法陣之上。
她心中驚訝,莫非是天階法陣?大師伯在法陣中么?
玄清道君往法陣內注入一絲氣息,防御縝密、連渡劫修士一時半刻也無法攻破的大陣打開一道口子,允許入內。
一腳邁入,陳輕瑤立刻有種窒息的感覺,小山峰上靈氣之濃郁,幾乎化為粘稠的『液』狀,強盛的靈壓下,她覺得自己似乎處海底,上沒有任何防護,連內臟都被擠來。
她和蕭晉馬上調整丹田運轉頻率,以及吐納靈氣的速度,邁著步子慢慢前進,一步、兩步、步……十步之后,體快速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吞吐靈氣數量比之前翻了數倍。
玄清道君雖走在前面,對后面發生的事卻一清二楚,察覺到兩的變化,暗自滿意點頭。
他這兩名徒孫的天賦,算和上界些絕頂天才比,也毫不遜『色』。
小小的山峰上只有一間小院,越靠近院子,靈氣越濃郁,最后化作白霧,氤氳在院內一汪池塘之上。
陳輕瑤定睛一看,發現個不大不小的池塘,里頭盛的竟不是水,而是靈『液』!
她輕吸了口氣,心道到底是誰在傳師祖窮,手是兩條大型靈脈的見面禮、動輒使天階防御法陣、甚至還有靈『液』蓄積而成的靈池!
這樣還叫窮,她豈不是自稱自改的資格都沒有?
走到院子前,玄清道君停下腳步,道:“進去吧,你們大師伯在里面,見到你二,他必定興。”
看樣子,他自己不準備進去。
陳輕瑤不曾問,道了聲是,輕輕推開小院籬笆門,再回頭時,師祖的影已經消失。
繞過白霧濃厚的池塘,一間堂屋現在二眼前,整間院子的構造,跟凡界些農家小院很像,和陳輕瑤在鳳臥山的院子也很像,她第一眼見到,覺得親切熟悉。
堂屋門前,有一背著他們靠在躺椅內,大約曬著太陽睡著了,陳輕瑤與蕭晉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敢再往前。
這是大師伯了。她心下想。
盡管還沒見到正面,她也知道大師伯情況不對,當他老家離開下界,據說已有化神后期修為,算來到上界之后,他的境界不曾提升,也不可察覺不到他們二的到來。
況且此時他的氣息如此虛浮飄忽,擱在扶手上的手腕,手骨隆,青筋顯現,顯然消瘦到了一定地步,以化神修士強大的生命來說,更是匪夷所思。
大師伯應該受了傷,很嚴重的傷,連師祖對此都束手無策。
陳輕瑤暗暗嘆息,若掌門師兄知道此事,肯定十分難過。
他們兩靜靜站了半個時辰,躺椅上的才轉醒,雖然睡著時沒發現什么,清醒后,他還是第一時間發覺了兩名陌生。
他緩緩,回頭看向突兀現在自己院子里的輕,不覺冒犯,反倒溫和一,道:“你們兩個小家伙是?”
陳輕瑤心說怎么都愛叫他們小家伙,自己好歹也幾十歲的了,在這些長輩面前,當真一點排面都沒有。
她和蕭晉一同行禮,道:“見過大師伯。”
再抬頭,看著師伯的模樣,有些心酸,他骨架不小,原本該是大挺拔的材,此時卻瘦得形銷骨立,似乎只一陣風,將這幅虛弱的軀殼吹走,讓不自覺生許擔憂。
聽到他們兩的稱呼,鎮定如風溪真君也不由一愣,好一會兒才面『露』喜『色』,道:“你們的師尊是靈川還是寒山?”
“我二師從寒山真君。”陳輕瑤恭敬回話。
“好好……小師弟天資眾,非池中之物,不想收的兩名弟子更是青藍,見到你們,師尊也該安慰許了。”風溪真君嘆道。
他讓陳輕瑤和蕭晉跟著去屋里坐,二看著他的體,有些遲疑該不該上前扶。
風溪真君見狀,又是一,安慰他兩道:“不必擔心,看我現在這幅樣子,再活個百八十不成問題。”
陳輕瑤不覺得安慰,反而更難過,與化神修士本該兩千的壽數比,區區百八十怎么夠?
她忍不住問:“師伯,您到底……”
風溪真君慢聲道:“不急,待進屋再細說,我也有許話問你們。”
他問的,自然是下界的情況,陳輕瑤將之前給師祖講過的話又復述了一遍,風溪真君面上帶著懷念,認認真真聽完,同樣將他們兩夸了一番,之后不曾隱瞞,將自己的經歷說來。
風溪真君當來到上界,頗費了一番坎坷,才跟師長重逢,時候玄清道君可不像如今,只有足夠的錢找到。
道君的師尊時還未飛升,頭頂上有渡劫大罩著,自己又天資眾,自來到上界,不過十突破到大乘初期,可謂天下第一得意之,少上界天才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只是月滿則虧,一旦太過得意圓滿,會遭嫉恨,玄清道君的師尊飛升之后,他這個礙了不少眼的下界天才,在眾眼中,已然失去靠山,是可以拿捏之了。
當時,若玄清道君選擇加入某方勢,盡管會失去許自由,卻讓忌憚,不敢輕易手。
然而他生『性』驕傲,又向來行事不羈,只認為自己是天元宗之,哪里愿意再投其他勢。
是,有了后來遭圍攻一事。
當時風溪真君也在,他們師徒二,一名大乘初期、一名化神后期,卻面對兩名大乘中期和數名化神合圍,戰況之激烈不必說。
風溪真君是在一戰中,為了替玄清道君擋下一位大乘的偷襲,落得丹田破碎、元神重傷的下場。
盡管他說得風輕云淡,陳輕瑤卻想象當時的情況有慘烈,蕭晉的丹田也曾破碎,但他會兒不過一介凡,一顆回春丹修復回來。
而化神真君的丹田,早跟凡不同,說是已有了內天地也不為過,尋常丹『藥』不了作,何況他的元神還重傷了,連奪舍重生的可『性』都沒有,若沒有真正的圣『藥』救治,最終只會迅速虛弱至死。
她這才白,為何師祖四處弄錢。
這一個靈『液』池,周這濃郁的靈氣,是吊著大師伯『性』命的靈『藥』。他現在的體仿佛篩子,根本蓄不住靈,只有置這間小院,龐大的靈壓下,靈才在經脈內短暫停留,他才活到現在。
但這不過權宜之計,大師伯的生機仍在流失,等到這具肉撐不住的天,他虛弱的元神只怕也無處依托。
見她眉眼間俱是憂心忡忡,風溪真君反倒道:“這些事有你們師祖『操』心足夠,你們兩個小家伙煩心了。”
風溪真君其實也一直暗暗后悔,并不是后悔替師尊擋下一擊,而是當時,他因為在前往上界途中失去道侶,自己的道心已有缺陷,后來想想,并非沒有更好的辦法讓師尊躲過一劫,他卻選擇了己去擋,恐怕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然心魔叢生,存了死志。
可他卻沒死成,反倒險些讓師尊因此入魔,只說造化弄。
這么,師尊遲遲無法突破,甚至不敢來見他,正是一直自責,認為是他自己太過招搖,四處樹敵,才會連累大徒弟。
風溪真君很清楚,只他一天沒有痊愈,師尊的心魔一天不除,若哪天他終殞命,恐怕他老家會真正入魔。
因此,盡管拖著殘破的體,一呼一吸都是煎熬,他也不敢再有死至,不敢毀了師尊的長生大道。
只愿香君耐心等等他,因此不興,獨自一去托生才好。
陳輕瑤憤憤道:“大師伯可還記得,當圍攻您和師祖的都是哪些賊子?”
風溪真君回過神,樂道:“怎么,你為我們報仇?你可來晚了,當初些,早已被你師祖斬落劍下,連幕后的都沒逃脫。”
自瀕臨入魔邊緣之后,玄清道君實暴漲,當場殺了些敵,后來又把主事者也揪來殺了個干凈。
如今修真界無敢惹他,算渡劫修士也不愿怵他的霉頭,當一戰功不可沒。
陳輕瑤這才滿意了一點,卻仍舊不太甘心,“一劍殺了太可惜,應該也把他們丹田全部打碎,把他們元神抽來點燈!”
這話說得狠辣,風溪真君聽在耳里,卻只覺得有趣,仿佛看見初生的小動物,兇巴巴嗷嗷叫的模樣。
他看看陳輕瑤,再看看蕭晉,越看越滿意,小師弟這兩個徒弟收得好,二又機緣巧合來到他面前,更好了,沒有教導徒弟師弟,還真有些手癢,自己徒弟不在面前,教導教導師侄也是一樣的嘛。
陳輕瑤還不知道,這文質彬彬,又虛弱得一陣風吹走的大師伯,不僅把她當成了小幼崽,還摩拳擦掌準備重新揮舞教鞭。
她思索了一番師伯如今的狀況,道:“想治好您的傷,是不是需造化丹?”
風溪真君有些意外,“小阿瑤也知道此丹?”
陳輕瑤又是一陣無言,小家伙算了,小阿瑤又是什么鬼?難道是因為聽見蕭晉叫她阿瑤,為了顯示自己是長輩,所以加了個小字?
她怎么覺得,這看似師門中難得靠譜的大師伯,其實也不大靠譜呢?
心里吐槽,長輩的愛稱卻不好反駁,她只老老實實道:“還不曾告知師伯,我其實是一名丹修。”
風溪真君又一次意外,小師弟一個劍修,竟收了名丹修為徒,這不是胡鬧嗎?
正說話,聽師侄又道:“還兼修符道、陣道、器道。”
風溪真君微微瞪眼,默默收回之前的想法,小師弟胡鬧一輩子,這回總算辦了件穩妥事,四道兼修的天才,管她是不是劍修,必須攏到自己翅膀下。
他又看向蕭晉,問:“小晉是劍修吧?”
蕭晉含回答:“師侄是一名法修,主煉長-槍。”
風溪真君沒想到自己會看錯眼,看這名師侄周氣勢,竟不是劍修?被小師弟手下,果然不簡單,只怕上界些劍修天才,日后有的羞愧了。
自家小輩如此眾,風溪真君精神都好了幾分,道了兩聲不錯,而后才說造化丹。
“想治愈我的傷勢,的確需此丹,只是你們師祖籌措百,也才堪堪湊齊一副『藥』材,此丹難煉,又僅有一次機會,至今沒有丹修敢接手。”
陳輕瑤白其中道理,下界請尋常丹修手,都需準備副『藥』材,何況是造化丹,至少得地階煉丹師才煉制,而且誰也不敢說一次煉成。
若煉不成,一來名聲有礙,二來,師祖關大概也不好過。
想想第一次見面師祖的落拓模樣,她暗自猜測,他老家的精神狀態應該不太好。
把視若親子的大徒弟連累至此,單單愧疚悔恨之心,將壓垮,何況他還為了師伯的傷勢四處奔波。
若此時,煉丹師還把他好不容易湊齊的『藥』材煉毀了,陳輕瑤一點也不懷疑師祖會不會當場發狂。
些丹師也很清楚這點,是干脆不接這個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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