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開始動的心思是去西洲后，天高地遠,能拖時間就拖時間,不管如何不回來,但那天她隨口試探，她若常留西洲,裴鈺安極有可能親自去把她捉回來，那句話裴鈺安不只是說說。</br> 西洲和京城遠是遠,但如果鐵了心，再遠也不是問題。</br> 云酈嘆口氣,她把裴鈺安的好感刷的太高。</br> 而且，裴鈺安那次提到想辦法幫姐姐，她就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臉皮，誠然西洲不在大安版圖內,可大安不完全置西洲于不顧。</br> 說不準他真能幫到姐姐,云酈就想走一步看一步,實在無法，將來還是回京,總不能拖累姐姐。</br> 但現在這么好的機會擺在云酈跟前，她心動了,她知道她對不起裴鈺安,她現在詐死,他肯定會傷心。</br> 可她就是個又壞又自私的人,云酈目光瑩瑩地看向趙漁：“姐姐,你能幫我瞞天過海嗎？”</br> 趙漁徹底蒙圈：“秀秀,你這是……”</br> 云酈輕輕地道：“其實，我沒那么喜歡他的?！?lt;/br> ****</br> 九個時辰后，裴鈺安正在落縣翻閱卷宗，扁余腳步匆匆入內，嘴唇扯動半晌。</br> 裴鈺安眼珠子朝他瞥了眼：“什么事？”</br> 扁余深吸口氣，一鼓作氣道：“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懸崖。”</br> 翻閱卷宗的手指僵在半空，呼吸凝滯，裴鈺安漆黑眼眸定在扁余身上，他艱難動唇：“你說什么？”</br> 扁余低頭輕聲道：“護衛剛傳來消息，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懸崖。”</br> 裴鈺安抵達云酈墜崖的大黃山是五個時辰后，即將子時。</br> 他一身黑衣，如冰冷冽，拎著燈籠走向崖邊的雙腿卻微微顫抖，星月璀璨，他往下一望，無窮無際的黑宛若密不透風的絲線緊緊纏繞他。</br> 就連呼吸，似乎都帶剜皮抽筋的疼。</br> 翠屏早已清醒，她跪在他背后，慚愧道：“屬下無能，沒保護好云姑娘?！?lt;/br> 裴鈺安嘴唇翕動半晌，才發出點干澀聲音：“怎么……會掉下去?！?lt;/br> “屬下當時擊殺一個黑衣人，迷藥發作，倒地昏迷之時，似聽到新追來的黑衣人劍風，但屬下無能，沒能抗過藥效，醒來就聽陳夫人道，云姑娘慌忙逃竄時，跌落山地?！?lt;/br> “趙漁呢？”</br> “陳夫人已經下山尋人了?！?lt;/br> 裴鈺安腦中一片混亂，他深吸口氣，提醒自己不要急慌，趙漁當年不是也從懸崖跌落，可不也什么事都沒有？云酈只是掉落懸崖而已，不代表她就……</br> 他立刻安排護衛去多找人下山搜尋，然后自己也立刻往崖地而去。</br> 一個月后，氣候逐漸轉涼，山底寒風蕭瑟，葉黃枝落。</br> 男子一襲黑衣，衣擺沾惹泥土落葉，褶皺不堪。他玉簪束發，發髻凌亂，五官因為削瘦，從前的玉質溫潤大減，變得冷冽尖銳。</br> 天色已暗，月光透過樹枝縫隙吝嗇灑落，取光全靠橘黃的火把。</br> 趙漁看還是沿山腳尋找的裴鈺安，深吸口氣：“裴世子，你休息休息吧?！?lt;/br> 裴鈺安沒搭理趙漁，舉著火把仔細搜尋每一個角落。</br> 趙漁再道：“秀秀若還活著，肯定不愿意看你為她如此?！?lt;/br> 這話成功讓裴鈺安身體發僵，他轉過頭，橘紅火光照耀在他臉龐上，盡是森冷：“陳夫人，那是你親妹妹，你竟詛咒她死？”</br> 他嗓音嘶啞，眼神烈得似火，卻不是那種明亮燦爛的火光，而是無邊地獄里泛著冰藍的冷火。</br> 趙漁氣色不佳，她低聲說：“就是因為那是我親妹妹，我才不愿看著你嘔心瀝血，壞了身體！”</br> 她站在裴鈺安跟前。</br> 裴鈺安掃她眼，舉著火把，自顧自地往前走，他眼球里遍布血絲，他低頭，異常認真地搜尋每個角落，即使這一個月來，已被搜查過許多遍。</br> 見他徑直往前，趙漁心一橫，咬牙道：“裴鈺安，已經一個月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秀秀墜崖的第四個時辰，我就趕到了山底，尋到了她的衣裳碎片，還有……”</br> 她略做停頓，語氣里帶些更咽：“被野獸啃噬過的人骨……”</br> 裴鈺安臉色忽地大變，他厲聲吩咐道：“把她攆走?！?lt;/br> 常余聽命，立刻走向趙漁，距離趙漁還有兩米，阿路從后側出來，擋在趙漁身前。</br> 趙漁盯著裴鈺安找尋背影，繼續道：“當時我和你一樣，心存僥幸，但我們沿著秀秀墜崖的位置搜尋了整整一月，四處打聽消息，她不可能還活著！”</br> 裴鈺安拿火把的五指忽然生疼，疼是從心肺蔓延出的，讓他渾身顫栗，冷汗直冒，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穩住身形，夜風吹得衣袍烈烈作響，散落的發絲被風吹拂在面頰上，擋住他眉眼，沒擋住他骨子里冒出的暴躁和冷厲。</br> 他冷聲道：“你不還活著嗎？”</br> “你心里清楚，我和秀秀的情況不一樣！”隔著四五米距離，趙漁清晰吐字道：“她死了?！?lt;/br> 這幾個字異常簡單，三五歲開蒙幼童都能寫會讀，但裴鈺安聽到耳里，卻并不知道它們的意思，他只是胸口似破了好大一個洞，疾風灌在胸膛里，不僅是空了一半，還冷，從腳指甲一路冷到天靈蓋。</br> 半晌后，屬于人間的溫度漸漸回籠，那幾個字含義他也逐漸理解，他瞪著趙漁，想反駁，唇剛動，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br> 常余驚呼：“世子?！?lt;/br> 裴鈺安醒來時，入目是熟悉的帳篷，他拿起行軍床旁邊的衣裳起身，穿好衣裳，他大步往外，剛走到帳篷口，常余端著一碗熱粥進來，見裴鈺安要出去，常余忙道：“世子，可要先喝一碗粥?！?lt;/br> 裴鈺安余光都沒掃他。</br> 常余跟裴鈺安出門，見裴鈺安再度搜尋起云姑娘來，常余心一急，看著裴鈺安瘦削的臉，忍不住道：“世子，我們已經在山下搜尋百遍，若云姑娘還在，肯定早就找到了?！?lt;/br> “滾下去，自己領五十大板。”裴鈺安冷聲道。</br> 常余還想吭聲，裴鈺安抬眸看他一眼，那一眼入高山之巔萬年不融的積冰，如世間最猛烈殘暴的疾風，常余心口微抖，那些話吞咽回去。</br> 裴鈺安繼續尋人，但這次才走兩步，又有人擋他面前。</br> 他黑眸一冷，趙漁道：“大夫說你這幾日操勞過度，需要安心修養，若是繼續下去，恐傷及根本?！?lt;/br> 裴鈺安腳步微側，往另一方向走，趙漁盯著他的背影：“我回了一趟長順街，給你把這個拿來了，是秀秀給你做的。”</br> 聽到前面兩句話，裴鈺安沒任何反應，秀秀兩個字一出，他雙腳像是從地里長出，驟然僵住，他回頭。</br> 趙漁手里拿的是一個劍穗，劍穗是鐵青色，打平安結，平安節下面是銅錢大的翠玉，玉保平安，玉下是梳理得整齊干凈的流蘇。</br> “秀秀說你的劍穗舊了，新給你做的，你看看上面刻的什么?！壁w漁把劍穗塞給裴鈺安。</br> 裴鈺安低頭，翠玉上刻了安字，這個劍穗他前幾天看見云酈在做，她當時還笑著說，這個劍穗和上個相比，新意不多，但她喜歡這款劍穗寓意，希望他不管怎么時候都平平安安的。</br> 趙漁說：“裴鈺安，你不要辜負秀秀的心意。”</br> 裴鈺安握緊劍穗，腦殼突然劇烈疼痛。</br> 趙漁垂下眼眸，這時扁余突然急急走來：“世子，剛剛京城傳信來，三姑娘前夜淋了雨，直今高熱不退，夫人讓你速速回京?！?lt;/br> 裴鈺安眼珠子緩慢地轉向扁余的方向：“朵兒？”</br> “是，三姑娘不太好?！?lt;/br> 像是有兩陣疾風，它們方向迥異，但不約而同吹向他，于是將他撕向截然不同的兩方向。</br> “回去看你妹妹吧?！壁w漁苦笑聲，“畢竟你再找，秀秀也回不來了?！?lt;/br> 回不來了。</br> 四個字宛若利刃深深刮過筋骨，他張嘴，大口大口呼吸，卻又深感窒息。</br> 扁余小聲說：“世子，云姑娘和三姑娘的關系很好?！?lt;/br> 裴鈺安低頭看了眼劍穗，沉默半晌，雙腿如灌鉛似地轉身往外走。</br> 扁余連忙跟上。</br> 趙漁望著他背影，心里道句抱歉，但同時，她心底微松，近段時間裴鈺安或許很難接受，但除秀秀，國公府里還有許多關心他的人，想必再過段時間就能忘了秀秀。</br> 裴鈺安回到國公府，昌泰郡主瞧見他的模樣，大吃一驚，上次見裴鈺安是二十多天前，她自然也知曉云酈墜崖的消息，裴鈺安去山底尋她，最開始她覺得應該，畢竟云酈伺候他快一年，總有情分，說不準還有幾分喜歡。</br> 后來裴鈺安大半月沒回來，也沒尋到人，昌泰郡主心里嘆氣，就讓裴鈺安早些回來，裴鈺安一直沒回來，去大黃山的護衛回稟裴鈺安的新消息，昌泰郡主才發現，他兒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在乎云酈許多。</br> 裴鈺安一襲黑袍，黑袍前些日子穿在身上剛好，現在空了小半，瘦的面頰脫形。</br> “臨嘉，朵兒高熱依然未退。”昌泰郡主再想到裴意朵，眼睛一酸。</br> 裴鈺安抬腳進房門，裴意朵躺床上，白皙臉蛋緋紅一片。</br> 他問：“太醫怎么說？”</br> 他出口昌泰郡主又嚇一跳，裴鈺安的聲音本低沉悅耳，此刻就像是破鼓，嘶啞干澀。</br> 裴意朵重病，唯一的兒子整個人沒精神氣，像老了幾十歲，昌泰郡主喉頭澀然道：“太醫開了藥，說要降溫?！?lt;/br> 話罷，她看向面色寡冷的裴鈺安，試探道：“臨嘉，你要不宣個大夫看看？”</br> “不必?！?lt;/br> 昌泰郡主聽他拒絕，心頭泛急，眼淚就落了出來。</br> 半晌后，裴鈺安終于聽到唱泰郡主的更咽聲，他死板移動視線看去，昌泰郡主腫著眼睛說：“臨嘉，我就你一個兒子啊?！?lt;/br> 裴鈺安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神有了片刻波動。</br> 裴意朵的高熱持續整日，翌日黃昏才醒，當時裴鈺安剛好進門瞧她，裴意朵睜開眼，瞧見裴鈺安的模樣，一下子就哭了。</br> “朵兒，可是哪兒不舒服？”裴鈺安一邊問，一邊讓丫鬟叫太醫。</br> 裴意朵聽見裴鈺安的聲音，嚎啕聲頓時更大：“哥哥，誰欺負你了，朵兒幫你打他。”</br> 裴鈺安微怔，旋即想起今日在銅鏡里瞧見的自己模樣。</br> 他苦澀道：“沒人欺負哥哥，哥哥就是休息不好，過兩日就好了?！?lt;/br> “真的嗎？”裴意朵不相信。</br> 裴鈺安鄭重點頭。</br> 裴意朵輕聲道：“那好吧，哥哥不準騙人?！?lt;/br> 裴意朵身體又養一天，太醫說接下來只需靜養，裴鈺安當日就出了府，然后立馬問扁余，他嗓音發顫：“可有新消息傳來？”</br> 裴鈺安雖不在大黃山，但依然派人再尋，沿山周圍打聽，扁余搖頭。</br> 裴鈺安靜默半晌，然后抬腳去長順街，因翠丫每日收拾，院里和房間擺設和一月前差異不大，只除了云酈放在細口花瓶的鮮妍石榴花早就枯萎，翠丫拿了出去，此外，房間沒住人，茶壺無水，除此外，房間和她離開前別無二致。</br> 裴鈺安床邊坐下，他閉上眼，似乎還能聞到那股清甜的桃子香，他猛地睜眼，疾步往外走。</br> 走了幾步，忽然有東西從袖口掉落在地，裴鈺安彎下腰，鐵青色劍穗上頭的安字直沖眼底，裴鈺安抖著手慢慢屈膝。</br> 手指碰到劍穗時，似有什么濕潤東西從面龐滑過。</br> 一個時辰后，裴鈺安從房間走出，扁余守在門外，裴鈺安冷聲道：“宋柔安那可安排好了？”</br> “還需些時日?！?lt;/br> 夏日黃昏時間的日頭依然燥熱，裴鈺安盯著燦爛烈日，扯了扯唇角：“安排下去，我要讓她悔不當初。”</br> “是?！?lt;/br> 扁余離開后，裴鈺安在臥室門口站了半晌，然后才邁步離開，他握緊手中劍穗。</br> 他不相信她死了，可在找她途中，他會好好過日子的。</br> 裴鈺安再去山底，他安排人繼續尋云酈，他也在尋，可不再無休止地持續這一件事。</br> 他尋云酈，也開始做其他事。</br> 三日后。</br> 趙漁離開京城，離開前，裴鈺安送她一程，趙漁見他表情自然，已不是初聞秀秀墜崖時的目齜盡裂，難以接受，她松口氣，時間會讓他忘記秀秀的。</br> 裴鈺安則向她承諾最多三個月，宋柔安一定會得到該有懲罰。</br> 趙漁緘默片刻：“好，我相信你?！?lt;/br> 兩人關系本就泛泛，再無話說，趙漁道別，就要上馬車，還沒進馬車，背后忽然響起裴鈺安的聲音：“陳夫人?！?lt;/br> 趙漁回眸，望向裴鈺安。</br> 裴鈺安盯著趙漁的眉眼，和云酈像極了的眉眼，有片刻愣神，然后瞅見她眼尾小痣，他心口絞痛，倏然回神：“一路順風。”</br> 趙漁頷首，再看裴鈺安一眼，臉色疲憊地上了馬車。</br> 今日氣候轉冷，刮著大風，呼呼揚起滿天沙塵，裴鈺安盯著趙漁馬車，而后馬車越來越小，直至被風沙遮擋，裴鈺安也沒收回視線。</br> 西洲和京城的往返路趙漁已經走過幾次，此次也是駕輕就熟，出京城往西，行四百里地，有一商貿發達的重鎮。</br> 十日后，趙漁一行人抵達此鎮，去了鎮南的小院。</br> 聽見腳步聲，護衛打開門，坐在院子里的云酈回眸看去，入眼便瞧見站在最前頭的阿路。</br> 云酈起身走上前，見趙漁全須全尾地進來，她輕揚唇，笑道：“姐姐?！?lt;/br> 趙漁進去，問云酈這一個月來的境況，怕被裴鈺安發現，她當時立馬安排人將云酈送出京城，幸好她的護衛沒全過裴鈺安的眼，不然還真不好辦。</br> “姐姐，他怎么樣？”云酈最后輕聲問道。</br> “起初是有些傷心，不過我走的時候就好多了，想必過個一兩年就能忘了你。”趙漁說。</br> 云酈嗯了聲，心底悵惘，裴鈺安是個重情人，但他不是固執的人，不會守著死人過日子，想必等時間長了，就能忘記她。</br> 趙漁想了想，拉著云酈的手問：“秀秀，你真想清楚了？”趙漁當初同意云酈的提議一是的確心動，本來把云酈留在裴鈺安身邊，是想著安全無虞，但那場沖云酈而來的刺殺告訴她，裴鈺安身邊也不安全，既然都不安全，與其讓別人照顧她妹妹，她當然更愿意自己來。</br> 何況云酈在京城，倚仗的都是裴鈺安的喜歡，可將來若是他不喜歡云酈，云酈又該如何自處。</br> 在重要的事上，趙漁不介意去想最壞的結果。</br> 她雖對裴鈺安心情復雜，但沒感情，這樣想清后就不會后悔，但云酈和他朝夕相處良久，且今日看她氣色，不是很好。</br> 趙漁怕她后悔。</br> “我想清楚了?！痹漆B緩緩道。</br> 趙漁看她良久，握緊她的手：“你想好就成?！闭f著她拍拍她的手，“還有，以防萬一，我給你改個身份?！?lt;/br> 改個身份？</br> 云酈目光茫然，趙漁想的更多，西洲雖距京城千里之遙，許多京城人一生都不會踏進西洲，但西洲和京城不是全無往來。她在西洲大小也是有個身份的人，若是某天她有個叫趙秀秀妹妹的事傳回京城，怕是不妙，雖這事的概率極小，但有備無患。</br> 趙漁給云酈歪造身份，她叫杭素，是她回西洲途中遇見的可憐女子。</br> “素素，我們明日繼續趕路。”做事做全套，既然身份改了，趙漁稱呼也變了。</br> “好，姐姐。”姐姐稱呼倒是不用變，趙漁年齡比她大，看她可憐，收做妹妹。</br> 翌日，兩人往西洲趕路，一個月后，云酈能瞧見滿天的沙漠，趙漁道：“再有幾日，就能到西洲城了?！眒.</br> 說罷，她吩咐阿路謹慎小心些，因為越臨近西洲，沙漠盜匪也就越多，而且雖然如今薛瑯傷重，薛，陳，周三家再呈三足鼎力之勢，局勢暫穩，但保不住會有壞心思的人。</br> 她話剛吩咐完，背后忽然傳來一陣干嘔聲，趙漁回眸，云酈扶腰，臉色微白。</br> “秀……素素，不舒服？”趙漁擰眉道：“今兒晚上應該能進安口鎮歇腳，到時候請個大夫看看?！彼@兩日都有些犯惡心。</br> 云酈估計沒什么大事，這兩日腸胃有些不適，但起因是那日晚間飯食有些不對勁，見趙漁滿臉擔憂，若是尋個大夫瞧瞧不礙事，她也不想撫了姐姐的好意。</br> 黃昏時，兩人抵達一座和京城建筑迥異的的小鎮，這是云酈第一次看到整個鎮子都是黃土硬石建筑的房屋，它們不用木頭，墻壁繪制各色綺麗的圖案，衣裳和京城也大有不同，顏色鮮艷而輕薄，花樣繁復嬌艷。</br> 云酈跟著趙漁往前而行，街邊甚至有打鼓彈琴的女郎青年，民風甚是開放。</br> “素素，等進了西洲城，會更加熱鬧的?！壁w漁挽著她手道。</br> 云酈笑笑，這時候忽然有個□□歲的小孩從側邊撞來，不小心碰到趙漁，摔倒在地，他揉著屁股起身，但重心不穩，險些再次跌倒。</br> 趙漁松開云酈，伸手扶他：“你受傷了沒？”</br> 小孩搖搖頭：“姐姐，我沒事……”</br> 就在這時，趙漁身邊的云酈忽然覺得眼前銀光一閃，她身體比意識先反應過來，一把推開趙漁。</br> 就在這瞬間，阿路也察覺不對，他朝小孩伸出手制服他，但終究晚了一步。</br> 趙漁回過身，看著插在云酈胸口的匕首，呼吸猛停：“秀秀。”</br> 周圍的人瞧見這幕，立刻四散開來。</br> 見云酈身體搖晃，趙漁連忙伸出顫抖的胳膊扶住她。</br> 云酈輕聲道：“姐姐，我沒事。”</br> 云酈是真覺得不會有事，雖匕首插中了胸口，但依她感受，好像不深，云酈還想說兩句，腦子卻又發昏，暈了過去。</br> 云酈再醒來是在一間陌生房里，她剛睜開眼，趙漁立刻警覺地湊上前道：“素素，別亂動。”</br> 云酈伸手摸了摸胸口，果不其然摸到一圈紗布，她抬眸，見趙漁雙眼紅腫，她安慰她道：“姐姐，我說了我會沒事的?！?lt;/br> 趙漁深吸口氣，摸了摸她額頭溫度，又立刻讓守在門口的阿路去叫大夫。</br> 片刻后，大夫抵達，這大夫他看臉三四十歲，但有白胡須，身材圓潤，頭圍白巾，在云酈床頭坐下，一番把脈看眼睛等等操作結束后。</br> 他滿意點頭：“你們得慶幸運氣好，來了老夫的醫館，這插入胸口的匕首不深，未傷及要害，但刀刃帶毒，如果不是老夫及時解毒，現在肯定一尸兩命了?！?lt;/br> 一尸兩命？</br> 云酈愕然起身坐起，不小心牽動傷口，她也顧不得管，趙漁忙扶她道：“素素，小心傷口。”</br> 云酈舔了舔唇，看看大夫，然后目光落到自己小腹上，最后看向趙漁。</br> 趙漁嘆口氣，眼神落在云酈小腹上，“秀秀，你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