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完,他感受到懷里人繃緊的身體，他緩緩松開她，目光凝向她的小腹：“再者說,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我的骨肉？”</br> 云酈渾身一僵。</br> 裴鈺安慢慢道：“這些日子我們這么恩愛。”</br> 云酈低頭，望了眼自己的小腹,她僵硬地?fù)u頭：“不會的,奴婢前日才來了小日子。”</br> 裴鈺安細(xì)細(xì)一算，這幾日的確是云酈小日子的時(shí)間，敢情她想的挺清楚，可不管如何，裴鈺安都輕笑了一聲：“酈酈，總而言之,是你一開始一定要留下的。”</br> 云酈肩頭微顫，裴鈺安看她半晌,轉(zhuǎn)身離開房間，他可以當(dāng)她今日是想岔了,一時(shí)糊涂,不和她輕易計(jì)較。</br> 云酈望著他的背影離開,在正堂的圈椅上坐了半晌,天色漸暗，她起身回房。</br> 走了幾步后,云酈扭頭,看著案桌上那個(gè)紅匣,遲疑了瞬，還是沒取匣子。</br> 剛回房坐下，哐哐的敲門聲響起，“云姑娘，奴婢給你端了晚膳來。”</br> “謝謝，但我不餓，我不吃了。”</br> 翠屏又勸兩句，見云酈不為所動，方才離開。</br> 云酈手托著腮，盈盈燭光微微閃爍，今日裴鈺安的反應(yīng)激烈，激烈到她有瞬間心悸。</br> 她輕輕地翹了下唇，可這樣才好，容易掌控的男子大多心性不定，懦弱無能，反而充滿危險(xiǎn)感的男子，越是不同尋常。</br> 與此同時(shí)，書房。</br> 翠屏恭敬地道：“世子，云姑娘說不餓，不想用晚膳。”</br> 洶涌的怒火和恐慌已經(jīng)克制大半，裴鈺安立在窗前，二月夜間的冷風(fēng)微寒，拂在臉上，整個(gè)人清醒不少。</br> 翠屏離開后，裴鈺安扭過頭，放著房契身契的紅匣靜靜地?cái)[在書桌上，他眸色沉了沉。</br> 當(dāng)夜，裴鈺安沒去后罩房，翌日，云酈一直就待在房里，黃昏聽到裴鈺安回來的動靜聲，也沒出去。</br> 晚上裴鈺安也沒來。</br> 就這樣僵持了兩日，第三天黃昏，云酈拿著本楚詞慢讀，畢竟關(guān)在房間無事，不如認(rèn)認(rèn)字。</br> 這時(shí)，一道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然后是敲門聲，云酈放下書去開門，果不其然是裴鈺安，她低低地叫了一聲：“世子。”</br> 裴鈺安入內(nèi)，盯著她道：“酈酈，你想好了嗎？”</br> 云酈低著頭：“奴婢想清楚了。”</br> 裴鈺安看著她。</br> 云酈笑了下：“世子說的沒錯(cuò)，是奴婢當(dāng)初先做的決定，世子給過我后悔的機(jī)會。”</br> “是奴婢太狂妄了了，仗著世子性情好，竟然想當(dāng)然耳。”</br> 冷了她幾日還以為她認(rèn)錯(cuò)了！結(jié)果聽到這話，裴鈺安雙眸泛紅，不由吼道：“云酈！”</br> 云酈態(tài)度很是平靜，裴鈺安竭力告訴自己要冷靜，他啟唇道：“酈酈，你為什么后悔？只是因?yàn)榉蛉松眢w漸愈嗎？”</br> 云酈沉默了瞬：“除此之外，我怕將來會變成薛姨娘和蘭姨娘那樣的人，怕將來我的孩子也長如煙如云姑娘那樣，嫁一個(gè)……”</br> 原來還有這些事，裴鈺安腦里飛快地略過這段日子發(fā)生的事，先是兩位姨娘為女兒的婚事操勞，而后是難產(chǎn)的蘭姨娘，他輕聲道：“酈酈，我不會的。”</br> 他想了想，直接說：“等我和青燕和離，我不會再娶妻。”</br> 云酈驚訝地抬起頭：“世子……”</br> 裴鈺安解釋道：“我說過我不想嫡庶不分，不想后宅不寧，既要了你，我就不會再要?jiǎng)e的女人。”</br> 這句話裴鈺安可從來沒和她說過，且他今日說，想必很久以前就有這個(gè)想法，可惜的是，就算只有她，他也沒說娶她。</br> 何況，男人的心，又能保證多久不變。</br> 將來，他后悔了，可以娶妻納妾，而她后悔了，再無退路，所以這時(shí)，她當(dāng)然要多為自己爭取籌碼。雖他將來可能也會后悔娶她，但有了兒女后，裴鈺安總得為孩子著想，如果最后結(jié)局一塌糊涂，可她已經(jīng)盡其所能。</br> 云酈小聲道：“龍誕日那夜，那個(gè)男子曾經(jīng)為了救那個(gè)姑娘，豁出性命，后來不也變心了嗎？”</br> “云酈！”裴鈺安脖頸上青筋直跳。</br> 云酈苦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世子，而是奴婢不想去賭。”</br> “何況，現(xiàn)在的情況，奴婢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云酈聲音很輕，可每個(gè)字都非常清晰地鉆進(jìn)裴鈺安耳膜。</br> 宛若一團(tuán)棉花砸了上去，裴鈺安喉間又干又啞，他深吸口氣，怕再留下來會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匆匆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云酈，云酈見他看來，低下頭，遮住眸里的暗光。</br> 裴鈺安攥緊雙手，推開門，朝書房而去，一路上，刮起冷冽的風(fēng)，裴鈺安漸漸混沌的腦子也重歸清醒。</br> 云酈說，她害怕，裴鈺安想，他能理解她的敏感擔(dān)憂，她生母早逝，父親無情，照顧她長大的兩位姐姐都意外離世，云酈會對未來忐忑不安很正常。</br> 而且，她不可能對他一點(diǎn)感情都沒有，只想完成他娘的心愿，只是因?yàn)閷ξ磥淼膿?dān)憂，尤其是近來幾位姨娘的下場加深了她的恐慌。</br> 裴鈺安冷靜地想，或許他不應(yīng)該那么對她，他應(yīng)該對她更好些，給她更多底氣，她就不會害怕，想著離開了。</br> 裴鈺安往云酈的臥室看了眼，心底下定主意。</br> 翌日，云酈起床，細(xì)細(xì)回味了下她和裴鈺安的對話，沒有一直賴在房里，收拾好后，就去給昌泰郡主請安，上次兩人見面不歡而散，因?yàn)槿鐭熑缭苾晌还媚锏氖隆?lt;/br> 這幾日，聽說云酈病了，臥房不出。</br> 昌泰郡主以為是那日云酈吃夠教訓(xùn)，便也沒再提那事，而云酈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不可能再提她們兩人。</br> 如此堂內(nèi)氣氛尚可，等從榮正堂離開，云酈又去裴意朵那。</br> 午后，云酈正在房內(nèi)練字，翠屏敲門，云酈起身打開房門，翠屏道：“云姑娘，世子吩咐，今夜帶你去外面用膳，你提前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云酈微怔：“我知道了。”</br> 翠屏告辭，云酈猜了猜裴鈺安的計(jì)劃，不難猜出他的目的。云酈瞬間下了決定，她打開梨花彩繪六門豎柜，挑了件鵝黃色交領(lǐng)繡團(tuán)鴨小襖，下身則是素色百褶紗裙。這之后，她拿出螺黛，描眉涂唇。</br> 裴鈺安因要帶云酈出府用膳，回國公府的時(shí)辰略早。</br> 剛踏進(jìn)國公府時(shí)，他腳步一頓，若是云酈不愿出府用膳，他不會動怒，明日將外頭廚子請進(jìn)來便是。</br> 想著，翠屏迎了上來，低聲把云酈整日日程報(bào)給他，裴鈺安腳尖一頓，微微訝異：“當(dāng)真？”</br> 翠屏道：“奴婢所言，絕無絲毫假言。”</br> 裴鈺安徑直走進(jìn)外書房，沒在院內(nèi)抱廈廊下瞧見云酈，他先在臥室換好便服，遲疑兩下，往后罩房去。</br> 他在云酈門口頓了頓，正準(zhǔn)備敲門，云酈忽地推開門，裴鈺安怔了下。</br> 云酈今日施了粉黛，眉若遠(yuǎn)黛，眸光瀲滟，比起平日清婉添了些嬌艷，也顯得她氣色紅潤，容光煥發(fā)。</br> “酈酈。”</br> 云酈眸子微彎，笑吟吟地道：“世子，你不是要帶我出去用晚膳嗎？”</br> 裴鈺安定定地瞧她半晌，溫聲道：“走吧。”</br> 兩人上了馬車，馬車還是去過趙家村那輛，車廂內(nèi)依舊鋪著雪白絨毯，裴鈺安道：“酈酈，醉茗軒的燒鵝絕佳，雁玉樓的酥鴨也不錯(cuò)，你想去哪一家？”</br> 這兩家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酒樓，去的人非富即貴，云酈一家都沒去過。</br> 她笑了笑：“我都可以，世子決定就好。”</br> 裴鈺安略作忖度，低聲問：“今日我們?nèi)プ碥帲^幾日我?guī)闳パ阌駱强珊茫俊?lt;/br> 云酈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不過晚膳時(shí)辰還早，我?guī)阆热ス涔浜貌缓茫俊爆F(xiàn)在申時(shí)四刻左右，尚未黃昏，距離晚膳還有一個(gè)時(shí)辰左右。</br> “一切都聽世子的吩咐。”</br> 裴鈺安吩咐扁余駕車。</br> 兩人到了京城有名的魚安街，街道兩側(cè)商鋪鱗次櫛比，不過這幾條街主要是綢緞首飾玉器鋪?zhàn)樱蚋魃钍搅钊搜刍潄y，乃大安花樣繁多之一，甚至還能瞧見異鄉(xiāng)人的面孔。</br> 裴鈺安先帶云酈去挑首飾，后又去綢緞行，挑選布匹。</br> 他興致高漲，和掌柜興致勃勃挑選。云酈上前低聲道：“世子，我一個(gè)人用不了這么多布匹。”</br> 裴鈺安扭頭看了眼他選好的十余匹布料，再看看云酈，確是不在少數(shù)，他替她理了理鬢邊碎發(fā)：“等到夏日，我再陪你再來。”雖可以讓掌柜去府上，可他帶她出來，能瞧見更多款式。</br> 云酈應(yīng)了聲好，此時(shí)時(shí)間不早，兩人便去醉茗軒。京城食肆數(shù)千家，醉茗軒能脫穎而出，自有它的優(yōu)點(diǎn)，除了燒鵝肥而不膩，甜而不傷，回味無窮，其余菜肴也各有美味獨(dú)到之處。</br> 裴鈺安細(xì)細(xì)觀察，云酈整日都似心情不錯(cuò)，他松了口氣。</br> 或許是前兩日云酈想法左拐，他是個(gè)什么樣性情的人，她應(yīng)該清楚，他既然承諾于她，必不會三心二意。</br> 兩人回到國公府，裴鈺安示意云酈先回房，他去取樣?xùn)|西來。云酈乖乖應(yīng)好。</br> 回了房間，她剛洗過，裴鈺安又到了，手里拿著那日那個(gè)紅匣。</br> “云酈，打開看看。”</br> 云酈盯著紅匣，心里也有些好奇是什么，她看裴鈺安一眼，緩緩打開紅匣。</br> 入目是一張身契，云酈再一細(xì)瞧，上面寫著云酈二字，還是良民身契。</br> 她在國公府做丫鬟，一直都是賤契。</br> 云酈目光恰到好處流出愕然之態(tài)，看向裴鈺安，“世子，這是……”</br> 裴鈺安立在她身旁，溫柔道：“你看看身契下面是什么？”</br> 云酈眸子微瞇，拿起身契，身契下則是地契房契田契，還有數(shù)張銀票，粗略一數(shù)，起碼近萬。</br> 裴鈺安對自己真是有幾分上心，可惜的是，這些東西并不是云酈心底最想要的。</br> 她沉默了片刻，臉上笑容消失：“世子，你不必對奴婢這么好的。”</br> 裴鈺安頓覺不對，云酈合上紅匣，扯了扯唇：“世子，奴婢會乖乖留在國公府的。”</br> 這是句好話，可裴鈺安覺得下一句不是他想聽到的。</br> 云酈擠出抹苦澀笑意：“奴婢已經(jīng)說過，既然是奴婢做出的決定，奴婢就認(rèn)命。”</br> 說完，云酈朝裴鈺安伸出手，去解他的腰帶，低聲道：“世子，你要歇息嗎？奴婢伺候你。”</br> 今夜如履薄冰的好心情終于消失，裴鈺安黑眸如墨，緊緊地盯著云酈垂下的腦袋，卻發(fā)現(xiàn)有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地板上。</br> 大口大口的寒風(fēng)從裴鈺安的嗓子眼灌進(jìn)他的四肢百骸，他伸手，抬起云酈的臉。</br> 云酈僵持著，不愿抬眸看他。</br> 但力氣懸殊太大，片刻后，云酈整張臉落入裴鈺安的視野中，她纖長濃密的眼睫被眼淚打濕，似乎想忍住不哭，但又控制不住情緒，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面頰滑過。</br> 那眼淚像有極高溫，猛地燙在裴鈺安的心口處，他輕輕地問：“酈酈，你為什么不相信我？”</br> “我沒有。”云酈道。</br> 小騙子，裴鈺安心底暗罵一聲，他盯著她的臉，眸光漸漸幽暗，不過當(dāng)初給過她離開的機(jī)會，她自己要往他面前沖，現(xiàn)在反悔，可來不及了。</br> 裴鈺安閉了閉眼，直接打橫抱起云酈，云酈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人就被壓在了床上。</br>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酈酈，我們生個(gè)孩子。”不等云酈應(yīng)聲，他的手就伸向她的腰間。</br> 云酈不想現(xiàn)在和裴鈺安做，當(dāng)初用這一招，就是因?yàn)樗龥]懷孕，昌泰郡主也不再那么著急想看見裴鈺安的后嗣，如果今夜恩愛，萬一就中了呢。</br> 但現(xiàn)在這個(gè)情況，她也不好讓裴鈺安停下。</br> 云酈心緒飛快，她眨了眨眼，目光呆滯地望著淺青色的帳幔，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當(dāng)感受到胸口傳來一陣涼意時(shí)，云酈似是認(rèn)命一般開始逢迎裴鈺安。</br> 云酈雙臂環(huán)上他肩，裴鈺安動作微愣，他抬眸，便看見云酈那張不停流淚的臉。</br> 一剎間，恍若一盆冰水兜頭襲來，裴鈺安緩緩?fù)Ｏ滤袆幼鳎粗龁枺骸霸漆B，你要怎么樣才能相信我。”</br> 云酈搖頭，輕聲道：“我一直都相信世子，世子很好。”</br> “只是我后悔了，我想出府，嫁個(gè)我喜歡的郎君，夫妻恩愛，攜手白頭。”</br> 嫁給我喜歡的郎君，夫妻恩愛，攜手白頭。</br> 原來歸根就底，原因在這，后悔的不是做他的妾，而是不喜歡他！</br> 裴鈺安呼吸冰涼，看她半晌，猛地起身，啪地一聲推開云酈的房門，又哐地一下砸攏。云酈眨了眨眼，思考裴鈺安剛剛的表情，她心狠是心狠，不過見裴鈺安那樣，還是有些心疼的。</br> 雖然是騙來的感情，可他的確是除了姐姐外對她最好的人。</br> 但她，就是要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br> 云酈閉上雙眸，開始思考裴鈺安接下來的打算，他是要放她離開，還是繼續(xù)和她糾纏，云酈覺得，裴鈺安對她的喜歡比她想的要濃烈一些，只是除了喜歡她，他在乎的東西太多，鎮(zhèn)國公府的名聲，昌泰郡主乃至他同胞姐妹們的想法，還有對整個(gè)宗族的影響。</br> 所以，他喜歡她，只給他能力范圍內(nèi)的東西。</br> 可當(dāng)今陛下的貴妃還是二嫁之身，康源伯的夫人曾是豆腐西施，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賭一把，為什么要滿足一個(gè)妾侍身份。</br> 云酈琢磨，覺得裴鈺安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和她繼續(xù)在國公府糾纏極有可能。</br> 不過到底是放她出府，還是繼續(xù)糾纏，她都想好了下招。</br> 但微微意外的是，第二天黃昏，翠屏道：“云姑娘，今日刑部出了件大事，世子已經(jīng)連日離京，恐怕要些日子才能回來。”</br> 這是讓彼此冷靜冷靜？云酈知道翠屏肯定會向裴鈺安匯報(bào)她的動向，她坐在鵝頸欄桿上，呆呆地道：“我知道了。”</br> 翠屏見她如此，黑眉暗皺。</br> 裴鈺安是第十日回到國公府的，恰好是三月初，外書房門口的梨樹潔白若雪，翠屏跟在他的身邊低聲稟報(bào)：“云姑娘每次除了向昌泰郡主請安，陪三姑娘玩耍，其余時(shí)間都留在房間里，偶爾魂不守舍。”</br> 裴鈺安大步走進(jìn)外院，朝后罩房瞧了片刻，略作洗漱，換好衣裳，先去榮正堂，只是等走到榮正堂門口，他忍不住又往后罩房看了眼。</br> 等裴鈺安從榮正堂回到外書房時(shí)，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今夜繁星密布，明月皎潔，倒是將國公府籠罩在一片銀輝之中。</br> 裴鈺安思度片刻，起身去后罩房，云酈的房間有燭光透出，裴鈺安敲了敲門。云酈拉開門，看見云酈的那瞬，裴鈺安頓了頓，因?yàn)樵漆B瘦了些，鵝蛋臉尖尖的，那雙杏眸越發(fā)水潤清澈。</br> 而云酈看著裴鈺安，也微微愣了愣，裴鈺安這十日消瘦不少，周身的溫潤之氣漸消，多了幾分冷厲。</br> 她側(cè)了側(cè)身，裴鈺安入內(nèi)，已是夜間，云酈也沒給他倒茶，就立在一側(cè)，似乎等他吩咐。</br> 裴鈺安沉默了下，將手里的長條木匣遞給云酈：“這是我在榕城給你帶的東西。”</br> 云酈看了匣子一眼，又抬起頭看著裴鈺安，裴鈺安將匣子塞入云酈手里：“打開看看。”</br> 云酈伸手接過，緩緩?fù)崎_木匣，入眼的是一個(gè)彩繪陶人，陶人是小姑娘的模樣，穿石榴紅的裙子，杏眼桃腮，很是可人。</br> 裴鈺安解釋道：“在榕城看到它時(shí)，我就覺得它和你像，你喜歡嗎？”</br> 云酈握緊陶人，輕聲應(yīng)道：“我很喜歡。”</br> 神態(tài)沒溢出歡喜來，反而心事重重，裴鈺安定定地瞧了她好久，他踟躕不定的心此刻下了決定，他柔聲問：“酈酈，你現(xiàn)在還想離開國公府嗎？”</br> 云酈雙臂發(fā)僵，垂下眸說：“奴婢都聽世子的安排。”</br> 裴鈺安握緊圓桌上一個(gè)茶杯，黑眸漆黑，聲音卻很溫柔：“這是你的未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br> 他這幾天莫不是在外頭受到什么刺激了，云酈思考合適的回答：“奴婢，奴婢……”</br> “想走？”裴鈺安接住云酈的話茬。</br> 云酈沒應(yīng)。</br> 裴鈺安看著她，輕聲反問道：“嗯？”</br> 云酈聲音細(xì)弱蚊吟：“嗯。”</br> 裴鈺安輕輕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溫和地看向云酈，他苦笑了聲：“既然你想走，我尊重你的意思。”</br> 云酈驚愕地抬起頭，裴鈺安笑了笑：“你一直說我是個(gè)好世子，我總不能勉強(qiáng)你。”</br> 云酈似是驚呆了，眼神不敢置信。</br> 裴鈺安溫聲道：“我那日給你的匣子你收好了嗎？”</br> 云酈眸子暗光微閃，一時(shí)拿不準(zhǔn)裴鈺安是大徹大悟后忍痛放她離開，還是別有所圖，她順著他的話道：“收好了。”</br> “你的身契已經(jīng)改成了良契，不用再去官署，至于匣子里的東西。酈酈，夠你這輩子用了，然后匣子里有兩張房契，城南長順街的宅子安靜精致，院里種桃李石榴，還有桂花臘梅，很適合你住，且一直有人打掃，你明日收拾好，我后日就派人送你過去。”</br> 云酈似徹底愣住：“世子……”</br> 裴鈺安笑著問：“怎么了，還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嗎？”</br> 云酈咬了咬唇，她轉(zhuǎn)身打開衣柜，取出紅木匣子，遞給裴鈺安：“這些東西太貴重了，奴婢這些年也有些積蓄，就……”</br> “酈酈，我不缺這點(diǎn)東西。”裴鈺安退回去，無奈道：“而且我不是答應(yīng)過你嗎？等你出府，要送你房契地契的。”</br> “可是……”云酈糾結(jié)。</br> 裴鈺安溫和道：“你收下便是。”</br> 說著，他又提醒道：“還有，你一個(gè)弱女子孤身在外，若是在外頭遇見什么麻煩，隨時(shí)可以來國公府找我，若是我不在，尋扁余翠屏也可。”</br> 云酈似是被感動了，啪嗒兩顆淚從面頰滑落：“世子，都是我不好，是我出爾反爾，是我背信棄義，是我……”</br> 裴鈺安看著她的眼淚，笑容愈發(fā)和善：“酈酈，別這么說，當(dāng)初你也是為了我娘。”</br> “世子……”云酈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br> 裴鈺安伸手，似要擦掉她的眼淚，下一瞬，又克制地收回手：“酈酈，我先出去了。”</br>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云酈趕緊送他到門口，裴鈺安回眸道：“夜里冷，關(guān)好門。”</br> 云酈雙眼朦朧地看著他，半晌后才關(guān)了門。</br> 只關(guān)了門后，云酈眼淚盡消，神色復(fù)雜。不管裴鈺安是什么主意，只要他喜歡她，那么出府就是她贏了。</br> 裴鈺安則往前走了幾步，然后頓住腳步，最后回眸盯著云酈的臥室。</br> 他靜了靜心，是云酈先纏住他的，這十天他無數(shù)次地想放她自由，他想她事事順心，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反悔了。這次，就讓他偷偷自私卑鄙一次。</br> 裴鈺安回到書房后，就叫來扁余。他立在窗口，手里握著一對陶人，那對陶人是一個(gè)石榴紅襦裙的小姑娘緊緊地抱著一個(gè)玄衣男子。裴鈺安盯著它，神色晦暗不明：“后日送云酈去長順街的宅子。”</br> 扁余低聲應(yīng)諾。</br> “還有，我要她三個(gè)月后遇到不能解決的麻煩。”裴鈺安頓了下，望著漆黑的夜色道：“然后回府求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