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蕊緊緊地盯著他,半晌后,她低頭道:“我選第一條。”</br> 裴鈺安滿意地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道:“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br> 明蕊笑了一聲:“世子放心。”</br> 等明蕊離開,裴鈺安用過早膳,去了趟刑部,之后剛過午時便回來,聽說云酈還在睡覺,裴鈺安推開門走了進去。</br> 云酈睡著的姿勢和他離開前一模一樣,微微側身,低著頭,雙手搭在小腹上,就連臨走之前被角也始終如一,看來昨夜的確是累極。</br> 裴鈺安讓廚房熬了些補湯,去榮正堂陪昌泰郡主說了會話,昌泰郡主的臉色甚是難看,裴鈺安命令扁余加大尋找大夫的力度,這之后又陪裴意朵玩了會,再然后去練武場打了一套拳,眼看快到酉時,馬上黃昏,裴鈺安回了外書房,得知云酈已經醒了,他沐浴更衣,去了后罩房。</br> 春云給云酈送了膳食,是裴鈺安吩咐廚房熬的黨參烏雞湯,云酈正用著湯,這時推門聲響起,春云不用裴鈺安使眼色,便自行告退,還不忘替兩人拉好門。</br> 云酈小心翼翼地覷了裴鈺安一眼,放下江心白瓷的小碗,低聲道:“世子。”</br> 出口的聲音不曾有往日的清脆,沙啞微低,裴鈺安眸色一沉,他當然知道云酈的聲音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無外乎是昨夜使用過度。</br> 他在云酈身旁坐下,見她的碗已空,親自拿起湯勺盛滿一碗湯:“我已經和明蕊說清楚了,過一段時間,就送她離開。”</br> 云酈有些訝然。</br> 裴鈺安將看了她一眼,嘆氣道:“云酈,你覺得我和我那些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們關系如何?”</br> 裴鶴多情,鎮國公府內頗有幾位庶出的弟弟妹妹,裴鈺安礙于性格,對他們不能說差。</br> 當然是不可能親近的,昌泰郡主從沒有故意苛責那些庶子庶女,但終歸是不喜歡,尤其有兩位姨娘年輕的時候還頗為恃寵生嬌,令昌泰郡主頭疼,他們的子嗣和裴鈺安更只能說面和心不和。</br> “就……不太好。”云酈小聲地給出這個答案。</br> 裴鈺安看著她,循循善誘道:“其實,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關系也不一定能好,但云酈,你要清楚,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關系差的可能極大,畢竟生母不同時利益會相悖。”</br> 云酈秀眉微蹙道:“世子你的意思是……”</br> 裴鈺安盯著她的小腹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我的孩子來自不同的生母。”</br> 既然決定讓云酈生下他的孩子,他沒想只準她生一個。</br> 云酈目光有些驚訝,好像明白了裴鈺安的意思。</br> “總而言之,以后不準說讓我去別的女人房間這種話了。”裴鈺安盡可能溫柔地道,他承認他是喜歡云酈,且是很喜歡,否則不可能他把持不住。</br> 昌泰郡主是病了,是很想看見他有子嗣,他煩躁,但換個人,他絕對不可能妥協。</br> 會納云酈,比起想要子嗣,更多的是,他想要她。</br> 當然他也知道,云酈現在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只是感恩心善,可往后日子還多,他會讓她喜歡上他的。</br> “那夫人那邊呢?”云酈似是忍不住問。</br> 見她又開始關心昌泰郡主的心愿,裴鈺安按了按鼻骨,看著她小腹道:“那你就爭氣些。”</br> 云酈整個人一僵,裴鈺安將溫度合適的湯碗遞給云酈:“喝湯吧。”</br> 云酈看他一眼,低下頭,乖乖巧巧地拿起湯匙,從昨晚的怒火就可以看出來,裴鈺安對她的喜歡一定比她想象的多一點,這可……太好了。</br> 用過晚膳,云酈略作洗漱,就去床上躺著了,她其實也不想躺,都躺了一天了,可實在是太累。</br> 裴鈺安眸色微暗,在榻上看了兩刻鐘的道德經后,才上了床。</br> 第二天裴鈺安起床的時候,云酈依舊醒了,不過她還是沒下床伺候裴鈺安更衣,但這一次,裴鈺安看了她一眼,道:“云酈,去把中衣給我拿來。”</br> 裴鈺安已經放了一部分衣物在云酈房間,今日要穿的衣裳搭在屏風旁的紅木枝架上。</br> 云酈沒想到裴鈺安會叫她,但她知道,按照自己人設,可以因為羞澀不習慣裝睡不伺候裴鈺安更衣,但裴鈺安一旦叫她,她再如何也會乖乖起床。</br> 云酈睜眼爬起來,幸好昨日上了兩次藥,那藥的效果甚好,如今除了身體略有疲乏,一切都好。</br> 她規規矩矩地把中衣給裴鈺安拿來,裴鈺安伸開手,云酈看他一眼,踮起腳尖為他更衣。</br> 裴鈺安垂下眸,淡淡的桃香從她身上傳來,她穿著褻衣,圍著自己轉來轉去,先是中衣,然后低頭為自己系上玉帶,然后是魚袋,香囊,玉佩,然后又取了外袍,最后是大氅。</br> 裴鈺安深吸了口氣:“馬上就要除夕了,這幾日官署應該不忙,今日我會早些回來,陪你用晚膳。”</br> 他還沒承諾娶她為妻呢,云酈自然不會放過促進感情的機會,她笑了一聲:“那奴婢做幾個世子愛吃的菜。”</br> “不要累著了。”裴鈺安道。</br> “不會不會。”</br> 裴鈺安嗯了一聲,換上黑靴,這才出了房間,見他離開,躺了一天多的云酈也換衣起床,等到下午,嗓子恢復得七七八八,去向昌泰郡主請安。</br> 昌泰郡主見到她,滿意地拍了拍她的手:“云酈,你果然沒讓我失望。”</br> 云酈眨了眨眼睛,看來只要得到了裴鈺安的心,他自然會為喜歡的人掃平一切障礙。</br> 陪了昌泰郡主,云酈又和裴意朵玩了會兒,眼看裴鈺安可能快回來,云酈去了廚房,把奶汁魚片,八寶野鴨,山珍刺龍芽,蓮蓬豆腐需要的食材全都處理好,只等裴鈺安一回來下鍋炒,而后早早地把龍井竹蓀湯用砂鍋煲好。</br> 可過了酉時,天都黑了,裴鈺安也沒回來,裴鈺安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云酈疑心他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可天黑一個時辰后,裴鈺安還是沒有回來,就在云酈為不安的時候,有小廝來說,世子今日有急事離城,怕是今夜不能回來了。</br> 云酈看著案板上處理好的食材,自己下了一鍋面晚膳,其實失落倒沒有,她就是羨慕,羨慕裴鈺安是個男子,還是國公府的世子,更羨慕他有讓他繁忙的公務。</br> 因為這樣的人,不需要和她一樣,把他的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而她卻要依附他人,就像藤蔓般。</br> 不是沒想過自立,可藤蔓生來就是藤蔓,沒了高墻樹枝,如何能蓬勃生長,就比如美貌無依的弱女子,沒了權勢的庇護,很容易就任人采摘,一如她的……二姐。</br> 裴鈺安是第四天黃昏回的府,但他回府是先去了榮正堂,然后才來的外書房。</br> 近日天冷,云酈也不在外頭坐著,她拿著繡繃,準備繡個香囊,腳步聲響起,她抬起眸,果然見裴鈺安走了進來。</br> 云酈忙起身走去,接過裴鈺安脫下的大氅,見裴鈺安神色有些疲憊,連忙吩咐外頭的仆婦備水,又問裴鈺安用過午膳沒有。</br> “用過了。”見云酈一直圍著自己轉,裴鈺安心里生起了一點愧疚,“云酈,那日說好了陪你用晚膳,是我食言了。”</br> 云酈將裴鈺安的大氅掛在木架上,聞言輕笑了一聲:“和奴婢用膳什么時候都可以,還是世子的正事重要。”</br> 裴鈺安看著善解人意的云酈,不知為何,希望她能放縱肆意點,不需要總是這么為人著想。</br> “世子是什么急事啊?”云酈挺想關心裴鈺安后宅外的事。</br> 不機密的事裴鈺安一直都愿意和云酈講,他道:“我尋到了一個大夫,應該能治療我娘的頭疾。”</br> 云酈露出激動歡喜的模樣:“真的嗎?大夫在哪?”</br> “那位大夫在西南一帶頗有名氣,治愈過幾個頭疾纏身的病人,我覺得希望很大。”裴鈺安洗了洗手,云酈遞給他帕子,他擦干凈手道,“大夫已經到了,趕了一天路,正在客院休息,等休息好,再去看疾。”</br> “希望他能治好夫人的頭疾。”云酈當著裴鈺安的面,目光頗為真摯。</br> 裴鈺安笑笑,他也希望,大夫休息了一個時辰,便去給昌泰郡主看疾,云酈也跟著裴鈺安一道去了榮正堂。</br> 這位大夫姓李,五十左右的歲數,說一口蜀地鄉音濃厚的官話,昌泰郡主沒抱他能治好自己的希望,畢竟太醫院都只能緩解。</br> 可這位大夫看診之后,胸有成竹道:“這位夫人的病情我曾在蜀地遇到過一模一樣的。”</br> 昌泰郡主臉色微變,裴鈺安直接道:“李大夫,你的意思是……”</br> “夫人的頭疾老夫能治好,只夫人這是慢性病,治療的時間有些長,最少三個月。”</br> 昌泰郡主有些難以置信,她的頭疾多年,起初是頭暈頭疼,偶爾一次,不妨礙事。后來漸重,頭疼起來就像針扎,三個月前的遇刺,頭疾迅速嚴重,除了有時難以忍受的疼,還有頭暈惡心無力一系列癥狀。</br> 見這位李大夫能治好昌泰郡主,裴鈺安待他更加尊重,他一開藥方,便立刻派人下去拿藥,之后更是親自敲打了照顧這位李大夫的仆人。</br> 這番忙完,裴鈺安才回到前院,云酈陪他用了晚膳,見裴鈺安今日心情好,云酈暫時不想做讓他不高興的事,那些適當讓他無言以對,促進感情的事可以過兩天再做,今日干脆讓他更爽快些。</br> 這幾天她的身體也養好了,于是當裴鈺安來了兩次,要出去的時候,云酈拉住他的手,羞澀地道:“世子別動。”</br> 裴鈺安不解地看著她。</br> “世子不是讓奴婢爭氣嗎?”云酈忍著羞,似乎根本不敢看他,“這樣應該好受孕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