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酈一行人抵達居月樓時,陸紛幾人已經(jīng)到了,小廝將他們引進包廂,居月樓是江州有名的大酒樓,包廂自是低奢雅致,比如四周角落都陳設(shè)應(yīng)季鮮卉,又有名家畫作書法張貼于墻。</br> 云酈早就聽說過陸紛,比起陸霽的俊朗,陸紛的模樣不能說不出色,只是太過于柔美,面白無須,但他氣質(zhì)上的穩(wěn)重踏實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他是個女子,只是略瘦弱了些。</br> 云酈給三人見禮:“陸大公子,二公子,陸夫人。”陸夫人陸紛之妻是個年過三旬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氣質(zhì)比較爽利,云酈來之前打聽過,這位陸夫人和陸紛是青梅竹馬,兩人夫妻情深,哪怕她多年無所處,陸紛也并未納妾。</br> 她一見面便拉住云酈的手道:“徐姑娘長的可真俊,將我們江州的第一美人都比下去了。”</br> 云酈只好羞澀的笑。</br> 這時陸夫人看著云酈又道:“不過我怎么覺得徐姑娘有幾分面熟?”</br> 陸霽一直想插話,此刻終于輪到機會,他趕緊道:“嫂子,我第一次見到徐姑娘時也覺得有幾分面善。”</br> 陸紛笑著開口道:“去年和我們做生意的陳夫人與徐姑娘有幾分相似。”</br> 陸紛這么一說,陸霽恍然大悟,他看著云酈道:“你們的眉眼的確很像,都是水汪汪的杏眼。”</br> 世間之大,相似之事不少見,云酈就見過相似的人,并不如何驚訝。</br> 這時陸夫人細(xì)細(xì)地打量云酈后,笑著說:“不過那位陳夫人的氣質(zhì)更加堅韌,且左眼眼下還有顆小黑痣,應(yīng)該比你大幾歲。”</br> 云酈身體陡然繃緊,相似的眉眼,左眼眼下有顆小黑痣?她眼神不由自地一變,而后略急切地問道:“她叫什么名字?”</br> “陳夫人的閨名我不清楚,好像就姓陳。”陸夫人回答說,然后又遲疑地問陸紛,“夫君,是嗎?”</br> 陸紛道:“是姓陳。”</br> 云酈不由有些失落,還想再問,陸霽好奇地看著云酈道:“徐姑娘,你對陳夫人很感興趣嗎?”</br> 裴鈺安也發(fā)現(xiàn)了云酈方才的不受控制的失態(tài),他目光落在云酈身上,云酈察覺到裴鈺安的視線,這時又注意到陸紛暗含審視的眸光,她繃緊的身體松緩下來,也不在多問,笑吟吟地道:“是有點好奇,模樣相似的人雖然多,但卻很難遇到。”</br> 陸霽見狀道:“也是,如果有人和我長得像兄弟,我也會好奇。”</br> 陸紛見這一茬被陸霽帶過去,云酈不再多言,只好笑著說:“大家入座用膳。”</br> 這間包廂面積大,中間以一扇十二幅的屏風(fēng)將空間化成兩份,屏風(fēng)兩側(cè)各設(shè)一桌,陸夫人聞言拉住云酈的手往屏風(fēng)后的那桌走去,“徐姑娘,我?guī)闳ツ菑堊雷幼麄兡腥肆牡脑掝}我們懶得聽。”</br> 云酈看了裴鈺安一眼,裴鈺安對她點點頭,云酈這才跟著陸夫人往屏風(fēng)后那張桌子坐去,見她去了屏風(fēng)后,裴鈺安收回視線,卻瞥見陸霽的目光跟著云酈也落在屏風(fēng)后,因這扇屏風(fēng)不厚,透過屏風(fēng),朦朦朧朧也可看見對面的影子。</br> 裴鈺安重重地咳了聲,陸霽這才恍然回神。</br> 不過片刻,居月樓的小廝便上得菜來,既是江州出名的酒樓,除了環(huán)境好,這膳食也是色香味俱全,裴鈺安和陸紛就著美食,說著江州茶葉,倒也是賓主盡歡,好似真是一場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晚宴。</br> 而此時,屏風(fēng)后,陸夫人先和云酈聊了衣裳首飾,眼看興致正濃,她便拎起細(xì)瓷酒壺,給云酈斟酒道,“這是用特殊方法釀出的來青梅釀,外地喝不到的,徐妹妹嘗嘗。”</br> 云酈端起酒杯嘗了口,“味道的確和別的青梅釀有些不同。”</br> 陸夫人聞言,便再次給她斟酒,“徐姑娘嘗嘗是什么不同。”云酈剛剛已經(jīng)喝了些酒,此時臉上便帶了酡紅。</br> 她搖搖頭:“不能喝了,再喝我就醉了。”</br> “醉了也無妨,你哥哥在呢,總能帶你回家,何況這青梅娘味道甘甜,并不醉人。”陸夫人將酒杯推到她跟前,又臉色不虞地說,“難不成妹妹這個面子都不給嫂子。”</br> 她這般說,云酈這個小姑娘似有些抹不開面,便應(yīng)道,“我喝就成了。”</br> 一杯青梅釀灌進腹中,云酈的臉色越發(fā)暈紅,陸夫人又笑著給她繼續(xù)斟,兩三杯后,見云酈雙眼開始迷離,她輕聲地問:“妹妹,江州茶葉名聲不小,可大安還有聲名赫赫的茶葉,你們?yōu)槭裁催x擇了江州?”</br> 云酈敲了敲腦袋,“這是哥哥選的,他說,江州,江州好。”聲音帶著醉意。</br> “那你哥哥來江州就是為了做茶生意的嗎?”</br> “那要問我哥哥了。”云酈醉醺醺地看著她,因醉酒略拔高了聲音。</br> 屏風(fēng)隔開的距離大概五六米,壓低聲音不太能聽清對方說話,但此時云酈的聲音略略拔高,何況裴鈺安一直聽力過人,雖席間一直和陸紛兄弟交談,但云酈和陸夫人說的每句話都停在耳里,只不好表露。</br> 此時云酈聲音拔高,裴鈺安終于有了開口的理由,他朝著屏風(fēng)后看了眼,道:“陸兄,我過去看看,我妹妹好似醉了。”</br> 陸霽也緊張地朝陸紛看去:“大哥……”</br> 陸紛示意陸霽閉嘴,而后疑惑地看著裴鈺安:“醉了嗎?”</br> 裴鈺安起身便要往屏風(fēng)后去。</br> “徐賢弟怕什么,令妹沒叫人,想是有幾分醉意但也不礙事,你這么急著過去,莫不是怕令妹醉酒后說一些不該說的話?”陸紛卻突然盯著他道。</br> 裴鈺安腳步一頓,表情復(fù)雜:“徐兄不相信我?”</br> 陸紛不慌不忙地說:“茲事體大,自然得小心謹(jǐn)慎。”</br> 裴鈺安看著陸紛,似在審查他話里的意思,半晌后他重新掀袍坐下,笑道:“陸兄說的好,在下就喜歡的陸兄這樣的人,小心謹(jǐn)慎,我們的生意才不會出問題。”</br> 陸紛審視裴鈺安,見他表情已經(jīng)沒了絲毫徐秀秀醉酒的擔(dān)憂,到底是徐秀秀什么都不知道,她醉了也不擔(dān)心會說漏嘴,還是早有準(zhǔn)備?陸紛略有遲疑。</br> 而陸霽依舊擔(dān)憂地看著屏風(fēng)后:“可是,大哥,徐大哥,醉酒后的滋味很難受的。”</br> 說著,他便想從位置上起身,陸紛按住他的手道:“坐下。”</br> 陸紛聞言陷入糾結(jié)中,一方面不放心云酈,另一方面又是不想忤逆兄長的意思。</br> 三個人在膳桌上都心不在焉。</br> 又過片刻,屏風(fēng)突然傳來哐一聲,而后是云酈醉意朦朧的高音:“我哥哥呢?哥哥!”</br> 而后是陸夫人略驚的聲音:“哎呀,徐妹妹,你小心,別摔了。”</br> 都已經(jīng)醉成這樣,裴鈺安再度看向陸紛,“陸兄,現(xiàn)在我可以去看我妹妹了嗎?”</br> 陸紛頷首,“自然可以。”</br> 話一落地,便見裴鈺安倏地起身,大步往屏風(fēng)后而走,陸霽見狀,也等不住,急吼吼地過去了。</br> 裴鈺安走到屏風(fēng)后,便見陸夫人扶著搖搖晃晃的云酈,云酈雙眸泛紅,臉頰暈紅,肢體不協(xié)調(diào)地往前走去。</br> 裴鈺安皺眉道:“秀秀……”</br> 云酈看見他,揮開扶住她的陸夫人,搖搖晃晃地往裴鈺安面前走去:“哥哥……</br> 裴鈺安正要伸手扶住他,身邊突然響起陸霽焦急的聲音,“徐姑娘,你沒事吧?”</br> 云酈伸向裴鈺安的手拐了個彎,她打了個醉嗝,樂呵呵地看向陸霽:“陸二哥……”</br> 聽見云酈對陸霽的稱呼,裴鈺安不由多看了陸霽一眼。</br> 比起云酈,陸霽今日也是盛裝打扮過的,頭戴白玉冠,發(fā)絲束的一絲不茍,穿著一間嶄新的月牙白杭綢圓領(lǐng)袍子,顯得他俊俏明朗。</br> 這時云酈又向陸霽伸出手:“陸二哥,你,你,那什么,你那個萬花筒呢?”</br> 不等陸霽答話,裴鈺安直接伸手?jǐn)堊≡漆B的腰,對陸霽和陸紛道:“家妹醉了,在下先告辭了。”</br> 陸霽便想說話,陸紛先道:“徐賢弟慢走。”</br> 裴鈺安頷首,而后低下頭對云酈道:“秀秀我們走了。”</br> 云酈似乎醉的很深,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裴鈺安的意思,她點點頭,“走,哥哥,走。”</br> 說著,便大踏步往前走去,若不是裴鈺安的手扶著她的腰,這一大步便要摔跤,裴鈺安蹙了蹙眉,收緊攬住她腰的手,剛環(huán)緊,他身體便不由一繃。他面不改色地帶著云酈出了居月樓,將她塞進車廂。</br> 而云酈一坐進包廂頭就朝一側(cè)偏去,似乎真的醉得很厲害,裴鈺安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的腦袋,感受到男子的動作,云酈不由得對他眨了眨眼,裴鈺安一怔,“你沒醉。”</br> 云酈豎起手指輕聲道:“陸家人還在外頭。”陸家人一直將他們送到了居月樓外。</br> 裴鈺安深吸口氣,掀開車簾對陸家人告辭,告辭時便瞧見陸霽對馬車依依不舍的目光,裴鈺安合上車簾,立刻命令扁余駕車離開。</br> 馬車緩緩駛離居月樓所在的那條嘈雜長街,四周的氣氛就安靜了起來,畢竟江州雖然繁華,大安也不宵禁,但夜間的繁華,只屬于做夜間生意的街道。</br> 估摸距離居月樓已經(jīng)很遠,云酈直起身做好,裴鈺安的眼神一直凝在云酈的身上,云酈笑笑道:“世子,我演的醉酒演的好嗎?”</br> 裴鈺安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既沒醉,為何要叫陸霽陸二哥?”</br> 云酈一僵,而后低下頭道:“那不以前勾引……他的時候叫順口了嗎?”</br> 裴鈺安呼吸稍稍一滯,而后他換了個話題問:“那萬花筒是怎么回事?”</br> “那是陸公子曾經(jīng)給我看的一樣?xùn)|西,對準(zhǔn)眼睛,能瞧見五彩斑斕的圖案,因著實好看,我看到陸霽就想起來了。”說完她補充了句,“不過世子你放心,我沒有收下他的萬花筒。”</br> 而后,她便裴鈺安的目光似很是深沉。</br> 云酈往后坐了坐,低聲道:“世子,你別這樣看著奴婢,好像奴婢真的是你有了情夫的妹妹。”</br> 這話出口,兩個人不由得都是一僵,氣氛頓時微妙,云酈便趕緊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世子爺,奴婢要麻煩你一件事。”</br> 裴鈺安把心神從云酈那句話里抽回來:“說。”</br> 云酈道:“你能不能幫我打聽那位陳夫人。”</br> “她和你什么關(guān)系?”裴鈺安注意到了陸紛提到那人時云酈的失態(tài),雖她盡力掩飾,但握緊的手騙不了人。</br> 云酈深吸口氣說:“奴婢懷疑她是我的大姐,我大姐或許沒死。”</br> “你大姐?”</br> 云酈喝了酒,雖神智七分清醒,到底有三分茫然,她的記憶似乎回到了幾年前,她輕輕地說:“五年前,我大姐去山上采藥,說好了最多兩日就回來,可我和二姐等了三日都沒蹤跡,去尋她的時候。”說道此處,云酈雙手揪緊裙擺,低下頭:“村民們說大姐掉下懸崖,但我和二姐在懸崖上找了一個月,都沒有大姐的蹤跡。”</br> 她沉吸口氣,目光充滿期盼:“我大姐的眼睛長得和我很像,而且她左眼下有顆小黑痣,那位陳夫人和她的特征一樣!”</br> 可裴鈺安卻似乎有些不想面對這些期盼,他看著云酈道:“你大姐……若是真活著,她應(yīng)該會回去找你們的。”</br> 云酈身體繃緊了下,下一瞬,她急急地道:“或許她失憶了,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受制于人。”</br> 裴鈺安心底嘆了口氣:“我能幫你去打聽。”不等云酈答話,他多添了句,“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br> 云酈的眼神暗了暗,但她笑著點了點頭:“奴婢多謝世子。”</br> 等裴鈺安話落,云酈便揉了揉腦袋,似乎三分酒意有些上頭,而后她頭便偏在一旁,閉上眼睛休息,裴鈺安移開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氣。</br> 她現(xiàn)在是他妹妹,而他是疼愛她的兄長。</br> 這邊兩人在馬車上氣氛尚好,而陸家的馬車?yán)铮瑲夥諈s有些不洽,陸霽低著頭坐在一側(cè),從上馬車開始便一言不發(fā),要知道來居月樓前,他可是馬車上的話癆。</br> 陸紛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br> 及至馬車到陸宅停下,陸紛陸霽二人穿過花園,因居住的院子不同要去相異方向,陸紛叮囑了陸霽一句好好歇息外,便轉(zhuǎn)身離開。</br> 陸霽本就不是個藏得住心思的人,見陸紛態(tài)度也不是很熱烈,猛地叫住他:“大哥,你今天為什么要那么對徐大哥和徐姑娘?”</br> 陸霽垂下眸,神色隱藏在昏暗的夜間,陸夫人看了他們兄弟幾眼,正欲啟唇,陸紛擺擺手,示意她先回去,陸夫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走了。之后陸紛回過頭,對陸霽道:“你跟我來。”</br> 兩人進了書房,陸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今天說的那話就好像是懷疑徐大哥不懷好意,別有居心一樣。”</br> “陸家從一個小鋪子到今日江州都赫赫有名的大茶商靠的是什么?是是生意伙伴間的推心置腹嗎?”陸紛道,“靠的是識人之明,徐墨想繼續(xù)和我們陸家做做生意,且是大生意,既如此,我定然要衡量他這個人是不是可以信任。”</br> “那你也不能讓嫂子灌徐姑娘酒啊。”陸霽悶悶不樂地道。</br> 陸紛的眸光變得銳利。</br> 陸霽聲音越來越小:“徐姑娘身體不好,宿醉的感覺很難受。”</br> 陸紛深吸了口氣,想著就見陸霽小心翼翼地問,“哥,那現(xiàn)在你可以相信徐大哥了嗎?”</br> 他沒問徐墨值不值得信任,而是直接問可以相信了嗎?帶有強烈的徐家兄妹可信任的立場,陸紛抬眸多看了陸霽片刻,而后垂下頭道:“目前可以。”</br> 陸霽聞言,大松口氣,而后猶猶豫豫地看著陸紛。</br> 陸紛皺眉:“你想說什么?”</br> 陸霽踟躕半晌,直到陸紛忍不住開始攆人離開,陸霽還是沒勇氣把那句話說出口,等陸霽走后,陸紛便去了后院,陸夫人王子妍已拆了發(fā)髻首飾,見陸紛歸來,忙使喚丫鬟打水伺候他洗臉。</br> 等外人退去,房門合上,陸紛捧一盞暖胃的湯,問王子妍道:“你可打聽出什么來了?”</br> 王子妍搖搖頭,“什么話都沒從徐秀秀嘴巴里套出來。”</br> “她是真醉還是假醉?”</br> “應(yīng)該是真的,那狀態(tài)很難演,而且那青梅釀純度高,我喝五六杯都受不住。”</br> 陸紛垂下眸,回憶著今晚的一切,今晚是有些打消他對徐家兄妹的懷疑的。其實灌醉酒從徐秀秀口里套話本來他就沒指望,因照面就看出來了,徐墨將他妹妹保護得很好,即使他不干凈,恐怕他妹妹也不知道那些事,他的目的主要是用徐秀秀醉酒觀察裴鈺安的狀態(tài),如今確定徐墨是真的在乎他妹妹就成。</br> 思及此,整夜高度精神的陸紛疲憊地閉上眼睛,王子妍看著陸紛眼下的青紫,她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那些事你就不能收手嗎?”</br> 陸紛猛地睜開眼,抬起眸看向王子妍。</br> 王子妍嘆了口氣,憂傷地在陸紛旁邊坐下,“我是心疼你,阿紛,你一個……”</br> “子妍!”陸紛打斷她的話。</br> 陸家發(fā)生何事云酈并不知曉,她此時此刻腦子里都被姐姐填滿,她夢見大姐笑著站在她跟前,說她不是故意失蹤的,而是撞壞腦袋,忘了她。</br> 她問她現(xiàn)在想起來了嗎?她笑吟吟地說她出現(xiàn)她便想起來了。</br> 然后她又笑,說秀秀居然長這么大了,她對不起她,沒有陪她長大。</br> 云酈猛地睜開眼,入眼是皎白的紗帳,石榴紅的被褥,她聽見自己砰砰砰直跳的心贓聲。</br> 老實說,昨日陸紛夫妻提到那位陳夫人時她雖有些激動,可理智告訴她,那個人是她姐姐的可能性只有一成不到,相似的人太多,她沒在山底下找到大姐的尸體,可卻找到她衣裳碎片,上面沾著血跡。</br> 后來在馬車上,三分醉意上頭,裴鈺安摟她時那緊繃的身體,讓她不由得想多多示弱,激發(fā)他的憐愛感。</br> 否則昨夜讓她只有一兩成可能求他調(diào)查陳夫人。</br> 可此時那個夢境好似是她親身經(jīng)歷,她的大姐失蹤的時候十六歲,五六年沒見,她夢中的樣子變得成熟穩(wěn)重,她也不是當(dāng)年的黃毛丫頭,而是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br> 兩人想遇,激動欣喜難過苦澀的滋味一一彌漫在心頭,仿佛是她自己體驗過。</br> 云酈換了身衣裳,用過早膳,便去見裴鈺安。</br> 得知裴鈺安已經(jīng)外出,云酈只好回來,眼瞧到了黃昏,估摸他該回來了,云酈便去他院子等他,就坐在他選里的石桌旁望著那顆桃子樹。</br> 她知道大姐活著的可能性極小,心理也知道不能太多指望,但她不介意在裴鈺安面前表現(xiàn)出更多的期盼。</br> 裴鈺安或許動了心,但那心太少,他的理智隨時可以把他拉回來。</br> 思及此,云酈垂下眼,是該用別的東西加深裴鈺安對她的印象了,恰好今日便可以開始鋪墊。</br> 就不知道到了最后,裴鈺安會不會表現(xiàn)出失望來。</br> 等聽到腳步聲響起,云酈倏地起身,朝裴鈺安看去,“世子爺。”云酈笑容燦爛,似超過了漫天橘紅的夕光。</br> 裴鈺安揉著腫脹太陽穴的動作停下,他愣了愣,而后問道,“頭還難受嗎?”三分醉酒也容易頭疼的。</br> 云酈搖搖頭,說不難受,而后笑道:“我做了幾樣點心給你嘗嘗。”</br> 裴鈺安頷首,往書房走去,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陽穴。</br> 云酈趕緊跟上,見他臉色不好,臉上的笑意消失:“世子爺,你頭不舒服嗎?”她邊說邊把兩盤點心放在紫檀木方桌上,她今日做的是桂花糕和豌豆黃,豌豆黃一直都是裴鈺安最喜歡吃的點心之一,至于這桂花糕,如今已是初秋,有些早開的桂花已經(jīng)開的非常好了。</br> 裴鈺安捻了塊豌豆黃,“無妨,可能是有些累著了。”</br> 他今日心情有些不爽利,他雖初步進入了江州私茶腹部,但江州明顯不只是私茶一個問題,畢竟那些失蹤的壯丁總得有個說法,就算是死,也不至于尸體都無。</br> 思來想去,他便派人開始搜索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那批人在城里是了無蹤跡,城外說不準(zhǔn)有新線索。</br> 尤其是直覺告訴他,江州附近的深山老林肯定藏著他不知道的事。</br> 但他派去的探子失蹤了一個,屬下失蹤,裴鈺安自然心情好不了,即使他是被陸紛抓住,也不必?fù)?dān)心他暴露,因為他的屬下第一個要求就是忠心。</br> “那我給世子按按吧。”云酈挽起衣袖說。</br> 裴鈺安拿著豌豆黃的動作微凝,云酈笑瞇瞇地道:“奴婢也很久沒有給人按了,正好也熟悉熟悉,免得回到國公府后技藝便生疏了。”</br> 裴鈺安咽下口中豌豆黃,沒有拒絕云酈的提議。</br> 而云酈按摩的技術(shù)的確是好,腦子本來有些脹痛的,被她這樣搗鼓后,半刻鐘后,那股脹痛感消了不少,裴鈺安閉上眼睛,暫時沉淪在這難得的愜意中,任憑女子的馨香包裹自己。</br> 他想,能控制自己,就比如他幼年時養(yǎng)過一匹馬,很是喜歡,恨不能同吃同睡,日日照料,但到了去讀書習(xí)武的日子,再不舍他也可以離開它,不會沉迷。</br> 半晌后,裴鈺安覺得差不多了,便想讓云酈停手,他睜開眼。</br> 云酈問:“世子,是力道不合適嗎?還是需要按按別的穴位?”</br> 裴鈺安頓了下:“就這樣便好。”</br> 云酈應(yīng)聲,繼續(xù)將十指擱在裴鈺安的腦袋上,力道合適的揉捏。</br> 裴鈺安重新閉上眼睛。</br> 還是云酈估摸差不多了主動停下手,邊收手云酈邊看向裴鈺安,眸子里的笑意都隱藏不住。</br> 頭腦清明,裴鈺安心里那股不爽利也淡了,他活動著胳膊問:“今天有什么事?這么開心?”</br> 云酈看著裴鈺安,似乎腸胃不舒服,突然干嘔出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