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云酈似乎也覺這個要求令人為難，可她好似真的想去,她朱唇微動,終究沒說不去的話,半晌時間都盯著他。</br> 只是見他久久不語，云酈似是知曉他的答案,她趕緊笑了下道：“世子，奴婢有些犯困,奴婢回房歇息了。”</br> 她匆匆轉身，朝臥室而去。</br> 裴鈺安沒吭聲，直到看到她纖細的背影走到門口,雙手按在門板上，就在她將要推開門的那剎，裴鈺安聽到自己的聲音。</br> “我帶你去。”</br> 云酈一怔,似是不可置信，她驚訝地回過頭：“世子……”</br> 裴鈺安垂眸道：“去江州不是游山玩水，且我怕你長途顛簸受不住，你既愿意去，便不要叫苦叫累。”</br> 云酈聞言，立馬搖頭道：“世子放心,奴婢一定不會拖后腿的。”</br> 裴鈺安背過身：“既如此，還不跟上來。”</br> 云酈拎起裙擺朝他跑去。</br> 聽見后面的輕快的腳步聲,裴鈺安告訴自己,帶上她不是大事,何況留在京郊說不準被昌泰郡主發現，氣壞身子，便得不償失。</br> 兩人重新上馬車，一上馬車，云酈便特別殷勤地道：“世子，你要不讓奴婢給你捏捏肩吧？或者你頭疼嗎？”話到此處，她黛眉一皺說，“世子的頭才不會疼呢。”</br> 裴鈺安笑了下：“不必了，你不是困嗎，睡會兒吧。”</br> 馬車外，常余疑惑地摸著腦袋問扁余：“扁余哥，世子不是說將云酈留下嗎？怎么又把人帶出來了？”</br> 扁余推開常余：“我怎么知道。”</br> 常余目光狐疑，他轉頭朝著馬車瞅了眼：“主子還沒有過言出不行的時候。”</br> 扁余嫌棄地看了常余一眼。</br> 笨。</br> *****</br> 裴鈺安是以絲綢商人徐墨的身份南下，護衛長隨的身份也早已安排妥當。他看著云酈，略一思忖，囑咐道：“明日起，你就是絲綢商人徐墨的……侍妾。”</br> 此時是南去的第一夜，身在客棧，裴鈺安想，出門在外的行商，帶上嬌妾很是尋常。</br> 云酈一愣，旋即握緊拳頭道：“世子放心，奴婢一定認真完成任務。”</br> 她目光矍鑠，神色懇切。</br> 裴鈺安心里那股滋味淡了下去，云酈認真地問：“那奴婢這個嬌妾是被你買回來的，還是搶回來的，出生如何？性情如何？對世子的態度又是如何？”</br> 在今日前，云酈并不在裴鈺安的計劃之類，故都沒有安排。見云酈態度兢兢業業，他坐在榻上，好奇道：“你覺得如何安排妥當？”</br> 裴鈺安扮演的徐墨是來自北地通州的絲綢商人之子，因是庶子，前些日子父親過世后，便被嫡房分家，他能力出眾，這幾年的絲綢生意擴張少不得他的出力，可分家家產只得十之一二。</br> 他心生憤怒，知江南絲綢乃是大安一絕，便想南下，告訴世人，庶出也有可能比嫡支強。</br> 云酈眸光微閃，她笑著說：“我想到了。”</br> 裴鈺安聞言，洗耳恭聽。</br> 云酈笑吟吟說：“妾身貌美而家貧，本有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但就在成婚前夕，公子路過妾身家鄉，無意中窺見妾身驚為天人的美貌。”</br> 裴鈺安聽到這，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眸光復雜地鎖住云酈。</br> 云酈神采奕奕道：“世子你便失魂落魄，哪怕我心有所屬，哪怕我不留情面拒絕你的示好，你也不死心，甚至為了得到我，不惜用我的父母來威脅我……”</br> 裴鈺安眉心跳了跳。</br> 云酈繼續道：“你誘惑他們欠下你數百兩銀子，設計我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有染，這時，你冷著臉站在我面前，問我，想讓我放過你的父母嗎？”</br> “奴婢心中千百個不愿，可為了父母，終究是屈服在了你的強權之下，成了你的侍妾。”云酈雙眼冒光地看著裴鈺安，“世子，你覺得怎么樣？”</br> 裴鈺安眸黑若深淵：“我覺得不怎么樣。”</br> 云酈皺眉道：“可奴婢覺得挺好。”</br> 裴鈺安眸光沉沉地盯著她，半晌后突然一笑，“我給你改改。”</br> 云酈好奇巴巴地問：“怎么改？”</br> 裴鈺安光風霽月地道：“我是出生富貴的富家子，你是打小伺候我的丫鬟，自小就仰慕我的聰明才智，愛慕我的容貌，待你年歲漸長，我本是要放你配人……”</br> 他話峰一轉，似笑非笑地凝著云酈：“你卻不愿，跪在我跟前道，若是不能侍奉公子，寧愿終身常伴古佛，我這才勉為其難地收用了你。”</br> 云酈默了默，她語氣萬分誠懇：“世子，奴婢覺得我的更好。”</br> 裴鈺安淡淡地說：“今早你說過什么？”</br> 云酈：“……”</br> 她頗是委屈地瞅了眼裴鈺安，可憐巴巴地道，“那好吧，奴婢聽世子的。”</br> 裴鈺安心滿意足，雖他也覺得這股滿足十分幼稚。他囑咐道：“自現在起，你可以開始適應你的新身份。”</br> 云酈驟然一驚，她咬著紅唇后退一步，目光復雜。</br> 裴鈺安眸光疑惑。</br> 她似乎有些糾結，遲疑片刻，小聲地問：“世子爺，自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就同睡一室了嗎？”</br> 裴鈺安倏地反應過來，既她是他的侍妾，兩人的確應該同處一室。</br> 畢竟此去江州，那些人也不是能輕易誆騙的，他說她的愛妾，兩人卻分房而居，沒有親密舉動……豈不是令人疑惑。</br> 想到親密二字，裴鈺安抬眸望向云酈，橘紅的燭臺下，她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淺淺駝紅。</br> 裴鈺安深吸口氣道：“罷了，你不做絲綢商人徐墨的侍妾。”</br> 云酈聞言，立刻瞪大眼瞧她，裴鈺安心中頓時略過數個念頭，最后，他沉聲道：“你做我的妹妹。”</br> “妹妹？”云酈訝然。</br> “嗯，妹妹。”裴鈺安心里燥意稍減，或許妹妹更合適，還能幫他演幾場戲。</br> 他望著云酈說：“自現在起，你便是徐墨的妹妹徐……”他頓了頓，不期而然地說出那兩個字，“徐秀秀。”</br> 云酈神色略微一變，而后她笑道：“世子爺，你的名字取的真巧，奴婢進府之前的名字就叫秀秀。”</br> 見她只是說巧合，裴鈺安垂下眸，心里下意識默念秀秀二字。</br> 片刻后，云酈她看著他，盈盈笑道：“那，哥哥？”</br> 柔而雅的聲音傳來，裴鈺安抬眸，云酈似是練習，軟聲叫他：“哥哥。”</br> 他避開她的眼神，應了聲嗯。</br> 既決定她是妹妹，第二日走到一半，云酈便多了個丫頭，那丫頭說她叫翠屏，模樣尋常，身板筆直，力大無窮。</br> 云酈問她是否練過功夫，翠屏點頭說練過幾年。</br> 馬車向南，十日之后，便到江南江州，江州地理優越，橫貫南北的運河流經，山林湖泊，物產豐富，風景人情和京城大有不同。</br> 抵到江州第二天，裴鈺安租好一處三進院落，之后每天便行走在江州絲綢行布店紡紗行中，再去茶鋪看看茶葉，仿佛真只是行商。</br> 云酈忍不住問：“世子……”</br> 裴鈺安盯了她眼，云酈立刻改口道：“哥哥，我們什么時候辦正事？”</br> 江州冷得比京城晚些，八月初的京城秋意漸至，可江州仍然帶著薄薄的暑氣，他道：“不急。”</br> 話畢，他抬眸看向云酈道：“既來了江州，若是無事，你也可以日處逛逛。”</br> 云酈臉色一喜：“那我可以去看百戲嗎？”百戲便是各種戲法雜技，京城有百戲，不過江州百戲和京城大有不同。</br> 裴鈺安點頭道：“自是可以。”他補充說，“江景園的百戲聽說很不錯。”</br> 江景園是江州最出名的百戲班子，裴鈺安這幾日略有耳聞。</br> 云酈眉心微皺：“可江景園的門票好貴，最便宜的也要百兩銀。”</br> 裴鈺安搖搖頭：“你現在是商人徐墨的妹妹，怎么會在乎區區百兩銀子。”</br> 云酈愣了下，旋即道：“哥哥，明日妹妹要去江景園。”</br> 她態度自信又活潑，裴鈺安心底微松，下一瞬，云酈繼續拿捏人設：“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br> 裴鈺安對百戲不感興趣，便想拒絕，但他看著云酈，既如今身份是富商之妹，當朝對商賈壓迫不嚴，云酈的打扮便很是貴重，身著粉地繡銀線團荷紋襦裙，烏發挽成墜馬發髻，斜插兩支水頭清亮的玉簪，眸若點漆，唇似朱丹。</br> 她水潤的杏眸直勾勾地鎖住他，烏黑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只裝的下他的影子。</br> 裴鈺安下意識道：“若是沒事，我陪你去。”</br> 云酈眼神頓時璀璨。</br> 她不是云酈，她是她的妹妹，依如今的身份，他當哥哥的的確得滿足她的心愿。</br> 而不是別的什么原因，裴鈺安提醒自己。</br> 江州江景園既有最出名的百戲，便是富貴人家愛去的地方，但哪怕有黃金千萬，為保證效果，江景園會控制人數，都會提前一天放票。裴鈺安派扁余買票，江喜園一日兩場百戲，早午各一場，他們買了午后的票。</br> 第二日估摸時間差不離，準備出發，常余卻匆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裴鈺安眸色一沉，看向云酈道：“今日怕是不能去看百戲了。”</br> 云酈聞言略有失落，不過她明事理道：“是正事嗎？”</br> 裴鈺安看見她眼底的失落，不知為何，心里也有奇怪情緒。但今日的機會等了數天，而去江景園還有許多機會。</br> 思及此，他對著云酈說：“我們去八寶街。”</br> 八寶街是江洲有名的玉玩古董之地，街道鱗次櫛比，往來行人多富豪，安誠齋是其中頗有名望的一家。</br> 安誠齋內，陸霽拿著一個據說是前朝通宣年間的粉彩九桃天球瓶，仔細觀摩半晌，而后目光凝在掌柜身上：“真是三百年前的東西？”</br> “小的有九成把握。”他看著陸霽笑道，“聽說還是前朝宰相如大人用過的。”</br> 陸霽抿了抿唇，凝向掌柜。</br> 掌柜會意，伸出三指道：“三千兩銀子。”</br> 三千兩銀子對于江州大茶商陸紛之弟陸霽不算筆小銀子，可也不算大筆銀子，他扭頭看了眼小廝：“給銀子。”</br> 話剛落地，便有一道低沉嗓音皺眉打斷：“這不是前朝的彩瓶。”</br> 陸霽一怔，見說話是個穿湖藍色圓領錦袍的男子，氣度不凡，但拇指上戴極大的的冰種翡翠扳指，不像是個讀書人，倒像是個商人。</br> 掌柜聽這話，蹙眉道：“這位公子，你憑什么說是假的？”</br> 陸霽聞言附和：“是啊，兄臺何出此言？”</br> 裴鈺安淡淡一笑，上前兩步，食指落在粉彩九桃天球瓶上的做舊的圖案上，“若是細看，便可知這粉桃的枝葉略帶透視畫法，可這畫法是當朝西邊的傳教士帶來的，前朝怎么會有這樣的畫法？”</br> 陸霽一聽，連忙低頭審視，不過他不懂畫技，抬眸看向掌柜，卻見掌柜臉色突變。</br> 他便是個傻子也知道不對，他冷臉看向掌柜。</br> 掌柜擦擦額上細汗道：“是小的失眼。”</br> 陸霽不愉轉身，卻見裴鈺安已邁出門檻。</br> 陸霽趕緊追上去：“兄臺，且慢。</br> 裴鈺安垂下眸，陸霽之兄陸紛依據情報，是江州私茶的領頭人。為人多疑謹慎，可他的胞弟卻單純。</br> “還有何事？”裴鈺安轉頭問。</br> 陸霽拱拳道：“今日多謝兄臺仗義告知。”</br> “不必客氣，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裴鈺安道，“但古玩一道水深利大，作假做舊手法層出不窮，公子還是謹慎為好。”</br> 這話引得陸霽好奇：“看來兄臺對古玩涉獵頗深。”</br> 裴鈺安搖頭說：“涉獵頗深談不上，我是做絲綢生意的，不過對古玩頗感興趣。”</br> 陸霽雙眸一亮：“我家是茶商，不過我對茶不感興趣，也喜歡掏弄古玩。”</br> “茶商。”裴鈺安目光定定地凝著陸霽，“實不相瞞，我此次來江州，便是聽說江州茶乃大安一絕，也想買些茶葉回北地售賣。”</br> 陸霽一聽，興趣高漲，“那兄臺可是運氣好，我家……”</br> “哥哥……”話音未落，便被低婉聲音輕輕打斷，云酈嘟著嘴望著裴鈺安，頗為不樂，“你不是陪我逛街嗎？怎么半途人就不見了。”</br> 裴鈺安一頓，趕緊賠笑道：“剛剛是有事耽擱。”他走向云酈，“你不是想買首飾嗎？前面有家首飾鋪子，我們去看看。”</br> 云酈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br> 裴鈺安忽又想起什么，扭頭對陸霽道：“公子，在下臨時有事，實在不巧，以后我們有空再聚。”</br> 話雖如此說，但兩人并未交換身份住址，便不過一句客套話而已。</br> 陸霽忙從云酈身上收回視線，抱拳道：“敢問兄臺家住何方？”</br> 見他果然問了，裴鈺安便報上地址，但卻沒問陸霽家住何處，姓甚名誰？</br> 雖陸霽初見如情報所言，但到底是江州大茶商陸紛之弟，若是立刻便把酒言歡，十分熱絡，即使陸霽不懷疑，他那位兄長說不準也會疑心。</br> 兩人話畢，裴鈺安和云酈往前走去，陸霽望著云酈的背影，腦子不由冒出她淺笑而立的模樣。</br> 數十步后，估計和陸霽拉住很遠距離后，云酈壓低聲音問裴鈺安：“哥哥，我演的是不是很好？”</br> 裴鈺安點頭：“的確很好。”</br> 云酈笑笑，正欲說話，卻見一個身穿天藍色襦裙的姑娘迎面走來，云酈渾身一僵，愣愣地看著她。</br> 兩步后，裴鈺安見云酈沒有跟來，他皺眉看去，便見云酈僵在原地，他低聲問：“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br> 云酈呆呆地看著藍色衣裙的姑娘從她身邊走過，用眼神描繪她的眉眼，及至裴鈺安聲音響起，云酈身體一顫，回過神道：“她的模樣和一位故人有點相似。”</br> 說完，她換了個話題說：“世子，不是要去買首飾嗎？我們快些走。”</br> 裴鈺安定定地看她半晌，最后輕嗯一聲。</br> 不知是不是看見那張熟悉的臉，云酈又做了夢。熟悉的夢境中，外出采藥的長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又對二姐說好好照顧她，等她采了藥回來，便給她們買點心。她等著她的點心，最后卻等到她跌入山谷，尸骨無存的消息。</br> 云酈忽地睜開眼，冷汗自脊背汨汨而下，她雙手死死地攥緊薄被。</br> 半晌之后，她才逐漸回神，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br> 一切都過去了。</br> ******</br> 因昨日才和陸霽會面，裴鈺安本計劃陸霽來幾日內不來拜訪，他便再度設計巧合偶遇，但沒料到，陸霽會來的這么快。</br> 且還是在第二日，他九成把握不會來，便決定和云酈去江景園。</br> 兩人正準備上馬車，陸霽便抱拳道：“兄臺稍等。”</br> 裴鈺安回過頭，臉色驚訝：“怎么是你？”</br> 陸霽朝著云酈瞥了眼，云酈今日也是刻意打扮過的，她穿一件繡寶相花的淡青色裙子，外罩同款薄紗，腰間束一條同色繡百草文的細帶，手持一柄緙絲工筆花鳥圓團扇，靜靜立在車前。</br> 見陸霽看來，她淺淺一笑。</br> 陸霽對裴鈺安道：“兄臺對古玩涉獵頗多，小弟忍不住想來叨擾一番。”說罷，他又笑道，“兄臺不是說對茶感興趣嗎？家兄便是做此生意，若是兄臺不嫌，小弟還可為你介紹一番。”</br> 裴鈺安說：“敢問公子大名。”</br> “在下陸霽。”</br> 聽到陸這個姓氏，裴鈺安似是好奇，跟著問道：“不知江州茶商陸紛是公子何人？”</br> 陸紛不好意思一笑：“正是家兄。”</br> 裴鈺安臉色微變，旋即笑了笑：“陸兄，實不相瞞，在下初來江州，便向府上遞了拜帖，只是至今都了無音信。”</br> 陸霽摸了摸后腦勺道：“想見我兄長的人太多，所以……”</br> 裴鈺安不在意一笑：“這我自是知曉。”說罷，他報上大名，“在下徐墨，北地通州人士。”</br> “通州？”陸霽一愣，“聽說通州距離北蠻僅一江之隔。”</br> 裴鈺安點頭稱是，兩人閑聊幾句，陸霽問道：“徐兄現在要出門？”</br> 不等裴鈺安道，云酈先開口道：“哥哥若是有事，便自己去忙吧，那江景園我也可自己去。”話里透出幾分悶悶不樂的滋味。</br> 裴鈺安抱歉地看了陸霽一眼：“陸兄，今日我早有安排，不如我們定個時間，擇日再敘。”</br> 想用陸霽和陸紛搭上關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既如此，他便要把握好度，一方面和他交好，另一方面卻不謙卑。</br> 陸霽看著兩人卻是道：“徐兄是要陪……徐姑娘去江景園？”</br> 裴鈺安點頭稱是。</br> 陸霽露齒一笑：“不知可介意小弟同行？”</br> 既他上趕，裴鈺安自不會拒絕，能快點完事他不想拖延，只有外男在，便不好同乘一車，不過陸霽是趕著馬車而來，當下云酈獨上一車，裴鈺安則和陸霽同乘。</br> 小半個時辰后，馬車在江景園門口停下，江景園屬江州鬧中取靜之地，不遠處是江州碼頭，背后是江州最繁華熱鬧的城中心，附近還有頗受江州百姓信奉的白馬寺。</br> 下得馬車后，云酈也是真真佩服裴鈺安。</br> 上車前，陸霽對他的態度雖不錯，卻也只是不錯的生人，而現在，陸霽眼神熱切，似和裴鈺安相交已久。</br> 一行人走進江景園，說是園，樓倒更為準確。三層的飛檐朱紅瓦，樓內中空，擺著巨大臺子，應是藝人們變百戲的地方，距離百戲開場還有些時辰，客人們三三兩兩的說這話，卻并不嘈雜。</br> 剛一入園，有個寬袍的富貴中年人瞧見他們，迎了上來，對著陸霽一作揖：“陸少爺，沒想到你今兒大駕光臨，你的包間小的一直給你留著。”</br> 話語間，那人便親自帶著他們上了二樓，而后進了最中間的包廂，包廂正對著一樓方臺，可謂整間樓里位置最好的一個包廂。</br> 這之后，掌柜殷勤地端來點心茶果，茶是江州最上品的碧螺春，即使在原產地江州，數金一兩，價格高昂。</br> 及至掌柜退下，裴鈺安笑道：“今日，我和家妹卻是沾了陸兄的光。”</br> 陸霽：“我家在江景樓有幾成干股。”</br> 裴鈺安垂眸，江州陸家雖是數得上號的茶商，江州還有鹽商，船富，單論明面財富，茶商陸家大有不如。</br> 而這江景園票價高昂，日進斗金，江州的大商人竟能容忍一個茶商懷抱金雞，看來這陸家背后不容小覷。</br> 裴鈺安再想到這段時間在江州的私訪，百姓似安居樂業，蒸蒸日上，可直覺卻有些不對，總覺得在私茶之后還藏著更深的黑幕。</br> 想罷，他抬起頭，卻見陸霽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云酈。</br> 云酈也笑吟吟地看著陸霽。,,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