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
    京城滴水成冰！
    大街上的行人，每個人都腳步匆匆，縮著脖子，弓著身子。
    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小塊，抵擋令人生畏的極端嚴寒天氣。
    這個冬天不好過。
    照這樣冷下去，等到開春，天氣也不會暖和起來。
    天氣不暖和，勢必耽誤春耕播種。
    耽誤了春耕，明年的收成，更令人發愁。
    所以，大街上，幾乎每個人都是一臉愁緒。
    即便不種地的市井小民，也很難露出笑臉。
    太冷了！
    光是取暖的木炭費用，就比去年至少多了五成。
    關鍵還在于，今年木炭價格趁勢上漲，比往年貴了兩三成。
    收入不見增加，開銷卻越來越多，怎能不愁？
    南北雜碎湯，已經南北雜貨鋪的生意，反而越來越好。
    天氣越冷，生意就越好。
    成本上漲，南北雜碎湯的價格卻沒有上漲，依舊是兩文錢一碗熱騰騰的雜碎湯。
    數一數，得有十片左右的雜碎。
    兩文錢，暖個肚子，還能開葷。
    在這個嚴寒的冬天，對許多市井小民來說，吃一碗雜碎湯，就是最美妙的享受。
    南北雜貨鋪的醬料醬菜……雖說價格比同行稍微高一點點，但是勝在用料十足，而且舍得用鹽，特別正宗，味道也很好。
    很多市井小民，都將南北雜貨鋪的醬菜醬料當做鹽巴使用。
    這樣算下來，貌似還能剩點鹽巴錢，倒是賺了。
    所以這兩處的生意，反而在這個冬天，趁勢上漲，銷售額突破新高。
    ……
    筑陽郡主府。
    花園池塘結冰，燕云歌釣魚興致不減。
    她覺著，大冬天吃一鍋熱辣辣的火鍋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連材料都備好了，只差魚。
    不顧西北風嗚嗚的吹，她堅持坐在涼亭里面垂釣。
    丫鬟們用屏風將涼亭圍起來，擋住呼嘯寒風，又備上兩個火盆。
    小小的涼亭，在這個冬日，轉眼暖和起來。
    燕云歌捧著黃銅暖手爐，喝著美味的蓮子湯，神情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像個地主家的大小姐。
    丫鬟們閑聊八卦。
    “又有宗親上門打秋風，臉皮可真厚。”
    “你說那些宗親是怎么想的，家里窮到揭不開鍋，也不肯出門找活干。打秋風不去少府，偏來咱們郡主府。”
    “畢竟是宗室成員，哪里拉得下面子去外面干活掙錢，丟人！”
    “飯都吃不上，還嫌丟人。果然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些宗親不就是仗著郡主娘娘好說話，三天兩頭跑上門。”
    “當初第一個上門打秋風的人，郡主娘娘心狠一點將人趕出去，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天天都有人上門打秋風。”
    “休要胡說八道！咱們郡主府不缺那點糧食，郡主娘娘心善，救濟族人這是好事。還有，郡主娘娘做什么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說三道四。當心姑娘罰你們。”
    幾個小丫鬟吐吐舌頭，都是一臉心虛。
    阿北來到燕云歌跟前，“姑娘，奴婢已經教訓了她們。以后她們不敢再胡說八道！”
    燕云歌嗯了一聲，“今兒又有人上門打秋風？”
    “正是！和郡主娘娘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只因為都姓蕭，便厚著臉皮上門。”
    燕云歌齜牙。
    老話說得好，皇帝家還有三門窮親戚。
    皇室宗親幾萬人，不是家家戶戶日子都過得好。
    皇室成員有爵祿，會經營，日子基本上不差。
    但是宗室成員，一代一代傳下來，有的人已經窮到連大街上討飯的叫花子都不如。
    都窮到這個地步，這些宗室成員，也不會放下面子去干活掙錢。
    他們每年能指望的，就是少府的按人頭分配的米糧過活。
    然而年年都不夠吃，年年都要打秋風。
    少府應付打秋風的宗室成員經驗老道。
    每次有人打秋風，給個二兩米面把人打發。
    一大家子人，二兩米面肯定不夠吃。
    怎么辦？
    少府也是有原則的，哪能天天去少府打秋風。
    少說得隔個五六天，才能再次去少府打秋風。
    否則，少府會直接把人轟出去，一粒糧食都沒有。
    這個時候，就得去富裕的族人宗親家打秋風，只要臉皮厚，總不至于空手而歸。
    都是要臉面的人，窮親戚上門，連幾斤米面都吝嗇，是不是人？
    肯定不是人，而是為富不仁！
    這幫窮得底褲都沒得穿的宗室成員，不僅臉皮厚，嘴巴又能說。
    傳播八卦流言，敗壞他人名聲，就數他們最給力。
    誰要是不給他們糧食，他們就編排瞎話敗壞誰的名聲。
    名聲多重要啊！
    哪能因為幾斤米面，損失名聲。
    于是乎，大部分皇室宗親，都只能捏著鼻子，忍這幫專職打秋風的窮親戚。
    好在，都是要臉面的人，即便是專職打秋風，也知道分寸。
    一兩月上一次門，足矣！
    那么多有錢親戚，一家一家走下去，討到的糧食足以撐個一兩月。
    只是，架不住窮親戚太多，而且個個都是厚臉皮。
    按照燕云歌的脾氣，直接將這幫人打出去，打痛了他們，就知道好歹。
    名聲不名聲，她不在乎。
    她的名聲已經這樣，無所謂繼續差下去。
    反正，她不打人，名聲也不會好起來。
    但是母親蕭氏不同意。
    用蕭氏的話，“一點米糧，值幾個錢。為了那點錢，堂堂侯府姑娘去打人，像什么話。讓下面的管事去打發那群人，費不了多少功夫，也費不了幾斤糧食。等過了臘月，少府的米糧放下來，他們少說能安分半年時間。”
    “就是覺著他們惡心人！”
    “眼不見心不煩。這種事情，你知道就行，別放在心上。咱們心胸沒那么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涉及到心胸狹窄與否，燕云歌能怎么辦？
    只能兩耳不聞傳外事，一心只釣池塘魚。
    ……
    浮標動了。
    燕云歌拉起魚竿，果然是一條草魚，估摸著得有三四斤重。
    她哈哈一笑，準備再釣一條。
    兩條魚，吃魚火鍋，足矣！
    中午，她親自下廚操刀，連殺魚的活都給包了。
    廚娘默默站在一旁，覺著自己可有可無，好悲哀。
    廚房事情，還有什么是四姑娘不會做的？
    她們有什么技能，能在四姑娘面前顯擺？
    哎……
    做郡主府的廚娘，壓力好大！
    誰讓自家四姑娘廚藝頂尖，會吃還會做。
    只能慶幸郡主娘娘仁慈，沒有嫌棄她們做的飯菜，也沒有將她們趕出府邸。
    若是換做四姑娘當家，廚房從上到下，所有人，怕是一年換一茬，四姑娘都會嫌換人太慢。
    大冬天，吃魚火鍋，吃得滿頭大汗。
    爽啊！
    燕云歌是無辣不歡，吃得爽歪歪。
    筑陽郡主蕭氏經過幾年的適應，如今也能吃點辣，對魚火鍋也比較接受。
    她注重養身，吃得不多，倒是喝了兩碗嫩白的魚湯。
    她還不忘提醒燕云歌，“少吃點，當心積食。”
    “母親放心，女兒吃再多也不會積食。要不了多久，肚子就消化了。”
    她腸胃功能好，消耗大，吃得就多。
    目前為止，還沒有因為吃太多拉肚子的經歷，也沒犯過腸胃方面的毛病。
    她是看似吃得很多，其實她從不吃到撐，基本上都是吃到八分飽就放下筷子。
    只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她的八分飽對別人來說，食量的確有點大。
    世家閨秀，運動量不足，吃得自然不多。
    燕云歌運動量大，每天都會有肚餓的感覺，自然就吃得多。
    吃到八分飽，放下筷子，伸個懶腰，這感覺太美！
    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她露出滿足的表情，一會再小睡個午覺，就更完美！
    蕭氏漱口，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唇角，然后對燕云歌說道：“東平王府今兒派人送來請帖。”
    咦？
    “東平王府竟然要請客？”
    燕云歌感覺很驚奇。
    自從老東平王過世，東平王府這幾年低調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沒想到，馬上要過年，竟然要請客。
    她問道：“有沒有說為什么請客？”
    蕭氏點點頭，“東平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公子逸重回王府，正式恢復王府公子的身份。為了慶賀，故而下帖子請客。”
    噗！
    正在喝茶的燕云歌，差一點噴出來。
    她拿出手絹，擦拭嘴角，急忙問道：“蕭逸要回王府，恢復王府公子身份？他是因為丟了南軍的差事，找不到人生意義，所以想重新做個王府紈绔嗎？”
    蕭氏看著燕云歌，眼神復雜。
    燕云歌頓時感覺心虛，“母親為何如此看著我？怪瘆人的。”
    蕭氏輕聲說道：“蕭逸是不是想做紈绔，本宮不清楚。不過本宮有另外一個猜測，或許和你有關。”
    “不能和我有關系！”
    燕云歌連連擺手否認。
    “母親啊，你閨女真沒你想的那么受歡迎，你真的誤會了！”
    蕭氏喝了一口茶，面容嚴肅地說道：“你雖然不那么受人歡迎，卻也沒有你以為的那么遭人討厭。沈家那邊，聽信片面之詞，沒有親自接觸過你，所以才會否認你。成陽公主那邊，是早幾年結下的梁子，雖然責任在你，但并不是因為你不夠好。你啊，千萬別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