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概一點左右,一直到晚上八點,我都待在警察局。
我跟鐘前輩沒有任何血緣和法律上的關系,連干兒子的身份都是我在暴怒之下自己增加的,所以,我們充其量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
作為朋友,我只有權前來詢問事情進展和情況。
作為勞動合同的公司法人,又多了一份口供和情況了解。
整個拍攝內容和去世都跟公司沒有牽扯,所有口供很快結束,我便坐在大廳的休息椅上等待結果,看著導演、制片人以及主任,還有現場的群眾演員、道具師以及場務,鐘前輩的經紀人等等相關者,進進出出。
又有一批警察前往拍攝地點進行尸體勘探,帶回的東西回來檢驗。
尸體又從殯儀館運到警察局,進行尸體解刨。
一直等到八點,連被公訴的劇組人員都離開了,我依舊拿這個一次性的水杯坐在門口等。
“你好。”
伴隨著腳步聲,一個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到達我面前,敬禮說道:“我叫賈樂斌,我是負責這次案件的警察,你叫方成,是鐘盛祥的晚輩對嗎?”
“對對。”
我看著賈樂斌胸牌上寫著刑I警大隊的字樣,驚喜道:“定義為刑事案件了?”
“對,以道具疏忽造成的意外傷害為死因,確定立案調查。”
我心中松了口氣,太好了。
賈樂斌繼續道:“按照流程,我們需要聯系死者的親近家屬,但是根據戶籍調查資料顯示,家屬獨自一人,沒有妻子兒女和兄弟姐妹,有一個遠方的表妹早就移居到了國外,資料丟失根本聯系不上。”
我點點頭,“對,鐘前輩沒有親人的。”
話音落下,我隨即又想起什么來,“對了,鐘前輩生前曾經做過委托,專門負責他個人財產等方面的律師,可以的代理協助此事嗎?”
“當然可以。”
“好,我回去聯系他的。”
賈樂斌點點頭,“尸體檢驗和調查需要一個過程,案件并不復雜,大概會在一周之內移交法院,剩下的就是法院和律師的事。
過失殺人罪判定的有期徒刑會在三年到七年左右,等法院開庭,我們可以通知您。”
“那尸體?”
“哦,等結案之后會移交殯儀館,像死者這種沒有親人的,一般都會由國家進行料理和處置,安葬在公共墓園。”
聽著賈樂斌說完,我急忙說道:“我來處理,我可以來安葬嗎?”
他看了我兩眼,點點頭,“可以,等移交之后,我們會通知您的。”
他說完,猶豫著補充道兩句,“除非能證明與鐘盛祥確實存在血緣關系,或者有遺囑和公正,不然,就算幫忙安葬也沒辦法繼承遺產。
遺產最后悔上交給國家,歸集體所有。”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這并不重要。
“賈警官,我可以看一眼尸體嗎?”
他再次猶豫,“可以。”
直到后來,我從別人口中聽說,除非親屬探望,否則像我這種沒有任何關系的人,是沒有資格探望遺體。
大概當時的警官看我過于傷心,可憐我的。
我一步步的隨著賈樂斌走在警局的走廊中,頭頂的白熾燈來回的晃悠,給我一種極強的壓迫感,感覺自己是個犯罪者。
從沒在警察局里走過這漫長的道路,路過一間間的辦公室,進入一個滿是消毒水的房子。
房門打開,有幾個身穿白大褂的人從一個金屬柜里抽出一個大型的金屬抽屜。
抽屜上面躺著的便是鐘前輩。
他全身蠟黃色,很多地方都受了傷,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如同身I下的金屬。
這很不可思議!
明明上個月的時候,我還去家里面做客,我還吃著鐘前輩做的飯,兩個人商量著韭菜炒雞蛋怎么做好吃。
鐘前輩說,春天到了,萬物復蘇,有不少的小狗小貓都懷孕了,他自己孤苦無依一個人,想要養個小動物解解悶。
我當時開著玩笑,與其養個不會說話的畜生,不如找個跳廣場舞的老板,這樣出點什么意外,也能在身邊照顧。
我當時只是開玩笑的。
我只是開玩笑的!
誰曾想一轉眼,鐘前輩便躺在這里!
腦海里滿是當初說話的語氣,滿臉的笑容以及動作的舉止,人卻躺在這里。
大腦似乎分裂成兩個世界,一個鐘前輩還活著,一個沒了。
明明,明明前幾天還說一起吃飯,吃了飯再進劇組……
人生旅途,平安是意外,意外才是常態。
我嗓子里啞著什么東西,想要放聲痛哭,卻怕驚擾了鐘前輩。
一張張嘴,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看看兩邊的法醫,內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擦擦眼淚,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謝謝,我可以了,謝謝!麻煩您了!”
法醫帶著帽子和口罩,分辨不出男女,聲音悶悶的,“沒關系,可以多看會兒。”
“沒事,希望警察同志能找出罪犯,沉冤得雪。”
我鞠躬一個,又重新跟著賈樂斌回到大廳。
他給我交代了幾句,互相交換了聯絡方式,就此告別。
出了警察局,外面圓月高照,格外的明亮。
手里上有幾條宋西門問候的短信。
原先張導等人還纏的緊,說拿多少錢都沒事,想著讓我們私了,撤訴。
想著把一條人命就此掩蓋。
可等到定義為行事案件后,沒有撤訴這一回事了,公司也不具備諒解的資格,張導等人便一下子消失了,不再聯絡。
我擦擦淚痕,正想回幾條消息。
面前的車燈閃爍,我一抬頭,看著莫一寧從車上下來,緩緩地向我走來。
我看著她找來,有些奇怪。
莫一寧到了我跟前,語氣溫柔道:“宋西門給我打的電話,說擔心你,讓我過來看看。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我強硬著抿著嘴,“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大老爺們三十多歲了,沒事的。”
莫一寧上前,給我來個大大的擁抱。
她用力抱著我,說道:“可以有事,想哭就哭,鐘前輩的事情,我也很難受,不應該的,他那么好的人不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