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云怔了一下,腦中這句話再次重復了一遍,就連那個孩子,也不甚明白的把視線落到了細云身上。
“不可能。”細云下意識的說。“我的女兒已經死了……”
“都說了顏華陽是一個騙子……”
“不可能的,這應該是安樂的女兒……”細云大聲道。
“我的女兒才不可能。”葉戈爾否認。“也不是樂樂的女兒,如果樂樂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她不會答應跟我走的,再說了,我和樂樂,根本不會有孩子……”
他說得那么篤定,細云不知道怎么就覺得應該相信她,那這個孩子是誰的,真是她女兒?沒可能的,翎飛已經死了,她恍惚想起,她并沒有和顏華陽提過翎飛的事,一句也沒有,顏華陽甚至可能不知道飛飛是他們女兒的名字——
那,她的心亂成了一團,如果是真的怎么辦,可是失望得太多,每一次都讓她痛苦,潛意識里,她已經不敢再接受這條消息了。
“看來你也被他騙著……”
“應該不會啊……”細云想不出顏華陽以騙她的理由,如是這是他和她的女兒……“他知道女兒對我意味著什么……他怎么會不告訴我……”
“因為這個孩子……”男人低頭瞟了小女孩一眼,微微笑了起來。“她有心臟病,還是一個啞巴,知道我在哪兒逮到她的嗎?在醫院,今天是她動手術的日子,動得好,就是生,失敗,就是死……”
真的會是她的女兒?
翎飛也有心臟病。
“好了,你已經知道了,那就告別吧……”男人站起來,朝后面的男人使了個眼色。“顏華陽很有手段,他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來,可是……他找就找吧,反正在我身邊,他永遠不會找到你……可惜了,你和女兒才見一面就要到陰間去相會了……”
“你要做什么,我要孩子……你把孩子還給我……”
“還不明白嗎?”他轉身的腳步停下來。“顏華陽會拼了命的找我,我當然不能帶你走,你就一個人在這兒,等著死亡吧……你的女兒,也會下去陪你的……”
他毫不遲疑的走了,留下來的一個人把她后面拖,那個地方擺著一捆繩子,男人把她和凳子固定在柱子上,再用膠布貼住她的嘴,然后從兜里摸出一把刀,往她左腕上一劃……
血不斷的往地下滴,細云恍惚想起葉戈爾剛才的話,安樂流了多少血,她就要流多少,這條腕,已經割了三次,這次,怕真是要廢了,她沒有了手不要緊,她死了也不要緊,可是那個孩子……她還沒問顏華陽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
翎飛,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看著自己的血從指尖墜落,一滴一滴,漸漸積成一小灘,鮮艷的的顏色……
死亡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可是現在,她一點也沒有那個念頭,腦中完全被孩子的模樣占據,她怯怯的眼神,害怕的表情,偏瘦的模樣。她的心臟不好,翎飛的的心臟也不好,她還不會說話,翎飛,會不會也是一個殘疾的孩子……
葉戈爾說她是她媽媽時,孩子眼中一閃而逝的星芒,也許孩子知道媽媽是什么意思,卻從未真的有幻想,她那么小,已經知道什么是失望,也是一個從小孤獨可憐的孩子……
顏華陽一直把她藏在俄羅斯,細云回憶起這段時間的種種……心里忽的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然后如同野火一般的蔓延開。如果真是她的女兒,翎飛真的沒有死,老天爺會不會給她留下一個希望……
夕陽漸漸垂下去了,最后一抹霞光也消失在了視野里,那個鋪滿陽光的地面現在只余下一些灰塵,風吹過,卷起一些碎屑,又落下,她望向外面,山坡上一層一層雜草,搖曳著脆綠的身姿,再遠的地方是一幢一幢的高樓,溫暖的燈光,那些燈光里,會不會有一家三口甜蜜的晚餐,或者時間提前一點,還在廚房忙碌的妻子,看著新聞的丈夫以及拿著玩具瘋跑的孩子。
忽的覺得心酸,收回視線,旁邊的血已經積出了一個小小的圓,時間又緩慢滑過,腦袋漸漸的被倦意侵占,細云合上沉重的眼皮,她這二十幾年的人生,就這樣終結在那一個詛咒里,終結在這個遺憾里,終結在夕陽消失的傍晚,如同劃過天空的飛鳥,來過,卻什么也沒有留下……
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男人像風一般跑過來,細云迷蒙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漸漸的變得清晰,臉頰上傳來微微的疼痛……
“細云,細云……醒醒……”他抖得像篩糠一般的聲音。“撐著,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已經麻木的手臂被他壓住,身后的人有條不紊的給她解開繩子,處理傷口……
被抬上了救護車,她一直緊緊的盯著他,怕一閉上眼睛,就見不到他了,氧氣被罩上,他的手一直緊緊的握著她……
“情況怎么樣……”他焦燥的問一旁的醫生。“快點告訴我,告訴我她不會有事,告訴我你們會讓她好好的,告訴我……”
“顏先生,請你冷靜一點……你的情緒繃得太緊了……”
兇狠的眼神像是一頭狼,他偏過頭,單手拎過醫生的衣領,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什么是緊?你看你根本沒有弄明白,我告訴你,如果她有事,你們醫院的醫生,全都給我失業,這就是緊,你聽明白沒有……”
說完他又握緊她的手,一遍一遍撫著她額上的發。“細云,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真的,我保證……”
她仍然緊緊的盯著他,仿佛看見他眼角泛著光的液體,他的手顫著厲害,像是有那天晚上爸爸決定死亡時一樣,當時握著她的手那雙枯手,也這樣的抖得厲害。
他的唇吻上她的眼睛。“細云,我愛你,你不能就這樣扔下我……”
她費盡力氣把唇張了張,吐出的氣把氧氣罩蒙上一層水霧,他把頭湊下來。“你想說什么……”
“翎飛……”她努力的發出聲音。“翎飛……”
“細云……”他惶惶的看著她,心里的恐懼像要從心里迸出來,細云看見什么了,她看見翎飛了,不可以,她不可以看見翎飛,她怎么能離開他……
“還有多久到醫院……”
“還有十分鐘……先生……”
“細云,你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放棄,好不好……”
“那個女孩兒……”她死死的盯著他。“是不是翎飛,翎飛是不是沒死……”
顏華陽怔了一下,隨即重重的點頭。“是,翎飛沒有死,那個女孩的確是她,細云,女兒還活著,你不能放棄,你千萬不能放棄……”
“真的是翎飛,你沒有騙我?”
他毫不猶豫的舉起四指發誓。“是,如果我騙你,老天就罰我失去你……”
太過惡毒的誓言,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光,然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細云,細云……”
“顏先生,你放心吧,夫人只是暈了過去……看得出來,她活下去的的意志,很強……”
顏華陽頹然靠在車上,拿出電話的手一直在顫抖,試了幾次才把電話撥了出去,開口時的語氣已經很平靜了。
“德男,找到葉戈爾了沒有……”
“我們正在找,不出一個小時就會有結果……”
“嗯。”他點頭。“老二,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老二搶過來,不能讓她出事……知道嗎……”
“老板?”
“我怎么說,就怎么做,我要老二安然無恙的回來,還有,讓俄羅斯那邊給老二動手術的醫生飛到宣城來……”
一個小時,六十分鐘,三千六百秒,每一秒,都是煎熬,手術室那幾個字的燈光亮得刺眼,他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茫茫的夜色,無助,孤獨,絕望,這世界上他的權勢,他的金錢,他植根于政商兩界的勢力,他可以輕易把一個人逼入絕境,卻獨獨掌控不了命運的殘酷,他的生命里,可以缺任何人,卻獨獨缺不了她。
老天,讓她活過來吧,她是他這輩子的懲罰,是他放不了手的負擔,他愿意做一個好人,吃齋念佛,如果她的命格是孽障,他愿意用余生為她贖一份解脫。
“顏先生……”他的耳邊想起一道聲音。“手術結束了……”
“結果。”他不敢抬頭,不敢揚聲,不敢去看一旁的她。
“夫人的生命保住了,但是她的手腕經過三次的重度劃傷,可能會影響以后的靈活性……這些,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了……”
這些都沒關系,只要她活著,其余的,都無所謂了。
病房內,顏華陽守著床上的女人,失血后的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病房里有些安靜,儀器的聲音單調而乏味,手握上她的手,暖的,還有跳動,他終于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謝謝老天……
手上的電話響起來,康德男打來的,他到外面去接聽。
病房內,顏華陽守著床上的女人,失血后的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病房里有些安靜,儀器的聲音單調而乏味,手握上她的手,暖的,還有跳動,他終于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謝謝老天……
手上的電話響起來,康德男打來的,他到外面去接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