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個妖僧，就是欲魔。</br>
這里的一切都很糟糕，唯一讓司徒慕覺得慶幸的是，蜚留下的瘟疫之氣似乎已經被滌蕩干凈。</br>
欲魔被司徒慕一阻后，并沒有再著急出手，一雙眼先是盯著浮屠劍，又從浮屠劍轉移到司徒慕身上。</br>
“后生可畏，不錯，不錯。”欲魔微笑著說，仔仔細細的打量司徒慕，眼中都是猙獰，像是要將司徒慕大卸八塊。</br>
司徒慕冷聲道：“怎么，不敢現出自己的真面目嗎？”</br>
欲魔詭異的笑了笑，“老僧是怕現出真身會嚇壞你們這些孩子。”</br>
司徒慕冷笑一聲，“不過是個魔。”</br>
欲魔笑的詭異莫測，手指指向司徒慕，雙眼瞇起，“交給我。”</br>
司徒慕知道欲魔說的是什么，壓低聲音對無垢道：“無垢，帶著夕顏立刻離開，這里有我。”</br>
無垢卻輕聲道：“哥，我感應到舍利在你身上，交給我吧。”</br>
司徒慕道：“不行，那舍利太危險。”</br>
“哥，相信我。”無垢聲音依舊很輕柔。</br>
司徒慕其實并不想將舍利交給無垢，因為這舍利太過危險，但動作卻先于思考，等他想明白，舍利已經從墟鼎中取了出來。</br>
舍利取出的瞬間，那欲魔雙眼變成血紅色，他陰測測的說：“將舍利給我。”</br>
無垢已經得了舍利，閃身與司徒慕并肩而立，他對司徒慕道：“這是佛門中事，讓我和他解決吧。”</br>
司徒慕道：“不行，太危險了。”</br>
無垢道：“姜姐姐情況很危險，快帶她走。”</br>
司徒慕眼角瞥了眼姜夕顏，姜夕顏躺在地上生死未卜，但司徒慕還是不能放下無垢不管。</br>
無垢道：“哥，相信我，我絕不會死。”</br>
司徒慕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但終還是道：“你小心。”說完就奔向姜夕顏。</br>
那妖僧雙眼陡然睜開，渾身金光四射，面容終于變了，司徒慕卻沒有時間去管，扶起姜夕顏，姜夕顏脈象十分雜亂，氣血翻騰，顯然受了很重的內傷。</br>
司徒慕不敢再耽擱，解了腰帶將姜夕顏隨手一捆捆在背上，這才發現那妖僧已經變得面目。</br>
一見之后，司徒慕是真的怔住了。</br>
在他對面，是一個寶相莊嚴的佛陀，雖然并沒有見過真正的佛陀，但只是第一眼他就肯定這就是佛陀的本來面目，他更深知這不可能是佛陀。</br>
司徒慕看向無垢，無垢依舊赤著上身，他盤腿打坐，雙手交疊在雙腿間，手心里捧著佛牙舍利，佛牙舍利四周佛氣涌動，司徒慕閉目誦經，仿若這時間任何事都再和他無關。</br>
司徒慕一直覺得無垢很純凈，但到此時才覺得是圣潔。</br>
無垢明明還和以前一樣，但司徒慕卻覺得他真的不同了。</br>
司徒慕到此時才真的對無垢充滿信心，他沒再說什么，背著姜夕顏就來到水幕外，浮屠劍輕揮，劍氣穿透水幕，這是先前和韓溪的約定。</br>
韓溪得了信號后立刻在劍氣處扯開一條縫隙，司徒慕立刻帶著姜夕顏竄了出來。</br>
一直守在外面的紫陌松了口氣，奔向司徒慕，司徒慕放下姜夕顏，從墟鼎里拿出以前存治療內傷的丹藥要給姜夕顏服下，紫陌卻攔住了司徒慕。</br>
司徒慕問：“做什么？”</br>
紫陌道：“她先前服下了九轉丹，藥性太強，三年之內都不可再服下其他丹藥。”</br>
司徒慕看著姜夕顏蒼白的面容，終還是收起了丹藥，而這時，整片水幕都被映照成金色。</br>
韓溪的表情明顯變得更加吃力，司徒慕也無暇再管姜夕顏，站起身，他沒有再布結界，若是連韓溪都控制不了，那他布下結界也是枉然，耗費心力還不如痛快一戰。</br>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br>
可出乎意料的，那金光竟慢慢淡去，直到消失。</br>
韓溪在其中再也沒有感受到任何術法的波動和力量，司徒慕道：“撤去結界吧。”</br>
韓溪這時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一直苦撐，得了司徒慕的命令當即收了結界，水幕凝成一股水龍，重新回到來處，也就是山間那道泉水。</br>
收了結界后韓溪隨即就趴伏在地嘔出一口淤血。</br>
司徒慕問：“撐得住嗎？”</br>
韓溪抬手擦去嘴上的鮮血，笑了笑，一臉不在乎道：“死不了。”</br>
水幕散去，身著一襲白衣的無垢面色恬靜的站在大殿前。</br>
無垢看到司徒慕，嘴角輕輕勾起，四目相對，司徒慕也笑了起來。</br>
無垢已不再只是個和尚。</br>
一股自豪感由心而生，司徒慕真的有種‘吾家有弟終長成’之感。</br>
無垢也跟著笑，他能看懂司徒慕的表情，司徒慕在祝賀他。</br>
無垢有些不好意思，像以往一樣摸摸自己的后腦勺。</br>
不管修為精進到如何地位，無垢依舊是原來見到的那個無垢。</br>
司徒慕重新抱起姜夕顏，大步走了進去。</br>
司徒慕沒有問佛牙舍利的下落，也無需問，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無垢更適合處置佛牙舍利。</br>
倒是韓溪走了過去，小聲問道：“舍利呢？妖魔呢？”</br>
無垢宣了聲佛號，微笑著說：“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說完轉身跟著司徒慕走進殿中。</br>
司徒慕走進殿中時回頭看了一眼，月華如練，溫柔的傾瀉下來，那妖異血色，再也不見。</br>
看時辰，和莫言推算的不差。</br>
司徒慕心生疲憊，隨即苦笑一下，走進大殿，就嗅到熟悉的煙火氣息，一炷清香插在香爐里，只剩下一小半。</br>
司徒慕抱著姜夕顏回到廂房，將她放在榻上，姜夕顏緩緩睜開眼。</br>
司徒慕忙扶住她，道：“好些了嗎？”</br>
姜夕顏只覺渾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空，只能乖乖躺在司徒慕臂彎里。</br>
紫陌也跟著走了進來，什么話都不說靜靜站在一旁。</br>
姜夕顏苦笑：“恐怕沒有三年五載都恢復不過來了。”</br>
司徒慕輕笑道：“無妨，我們有的是時間。”</br>
姜夕顏嘆了口氣，“等回去我就要閉關了，以后不跟你們混了。”</br>
司徒慕道：“我們都等你歸來。”</br>
紫陌一直一言不發，司徒慕和姜夕顏也似乎將她忘了，姜夕顏問：“是你殺了那魔？”</br>
司徒慕道：“是無垢。”</br>
姜夕顏有些驚愕，又覺得在預料之中，“那孩子終于長大了。”</br>
司徒慕也很欣慰，他和清凈和尚自不必說，也是真心將無垢當作自己的弟弟，現在見無垢有如斯成就，又怎會不高興。</br>
司徒慕道：“無垢日后的成就，必不在其師之下。”</br>
說完才轉向紫陌，仿若剛剛才發現她，“還有什么事嗎？”</br>
紫陌咬緊下唇，直接跪了下來。</br>
司徒慕和姜夕顏對看一眼，司徒慕坐在榻邊沒有動，而是淡淡的又帶著明知故問的語氣問：“這是做什么？”</br>
紫陌低著頭道：“對不起，我騙了你們。”</br>
司徒慕道：“你說什么？”</br>
紫陌抬起頭，“其實你早就看穿我了，是嗎？”</br>
司徒慕小心翼翼讓姜夕顏靠在床頭，站起身走到紫陌面前，“看穿什么？我該叫你若男，還是叫你紫陌？”</br>
紫陌渾身顫抖，花容失色，“原來……你對我全是逢場作戲嗎？”</br>
司徒慕移開視線，紫陌道：“真的沒有一絲情誼嗎？”</br>
姜夕顏聽到這默默閉上眼。“我累了，你們出去談。”</br>
司徒慕幽幽嘆了口氣，一把攙扶起紫陌，紫陌癡癡的看著司徒慕，跟著他走出廂房。</br>
無垢正在大殿誦經，韓溪就靠在香案前不停的跟他說話，無垢直接來個充耳不聞，專心誦經。</br>
司徒慕攙著紫陌的胳膊一路來到院中，韓溪見了探著脖子問：“你們去哪？”</br>
司徒慕沒有回應他，拉著紫陌走到遠門外才將她放開，紫陌卻一把拉住他的手。</br>
司徒慕問：“若南在哪？”</br>
黑夜未盡，紫陌的淚眼是最亮的星辰，紫陌道：“你會死的。”</br>
司徒慕道：“若南在哪？”</br>
紫陌扭過頭，眼淚從眼角劃過，她道：“現在已經晚了，她已經死了。”</br>
司徒慕道：“不可能，你在，她就在。”</br>
紫陌渾身僵住，司徒慕板正她的肩膀，“我沒有說錯，對不對？”</br>
紫陌凄凄的問：“你怎么會知道？”</br>
司徒慕握住她的手，“你恨她？”</br>
紫陌的手冰涼，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但她還是說：“不錯，我恨她，也恨那個女人。”</br>
司徒慕道：“你們根本不可能徹底分開，她死，你也會死。”</br>
紫陌反握住司徒慕的手，“不會的，大人答應過我，會將我們徹底分離。”</br>
司徒慕問：“你口中的大人是誰？”</br>
紫陌不吭聲，司徒慕問：“是天道嗎？他的話根本不可信。”</br>
紫陌死死盯著司徒慕，“他是命運，我若不信還能怎樣？為了若男，我那個母親狠心拋棄了我，否則我怎么會受那么多苦？”</br>
司徒慕沉默的看著紫陌，紫陌聲音越來越大，已經有些聲嘶力竭了，“若不是大人，我早就死了，是他給我尋到了一個身體，是他給了我新的生命，你說，我不信他，還能信誰？我不聽他的話，難道要聽那個拋棄我的人的嗎？”</br>